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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肖欢回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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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老人还是每天下午到店里来,点上一壶茶和吃的,坐上一两个小时。老人一来,许燃就躲到厨房去。
田园出面劝过老人几次,但没有任何作用,老人很固执。
“燃燃,要不这几天你放假吧!”田园劝不动老人,只能劝许燃。
“没关系,不用放假。”正在厨房帮忙切薯条的许燃拒绝了。
张师傅不解,私底下偷偷骂许燃:“你个死脑筋,先避开几天,表明下态度,不然人老头真天天来!”
许燃闷不吭声。
这一天许燃下班,刚出醒默院子大门,就看到老人坐在路边的花坛边上,看到他马上起身。许燃视而不见的往一边走,老人快步跟上来喊他:“许燃——”
许燃加快脚步,老人小跑两步挡在他前面:“孩子!”
许燃看着老人满是皱纹的脸,原本清明的眼睛里都是绝望的浑浊。他走投无路了。
老人抓住他的手:“你可以跟我去医院看看她吗?”
许燃没有挣开他。老人等了很久才等来一个微不可见的点头。
在医院门口,许燃止步了。老人走了几步发现后面的人没了动静,回头看他,他并不催促,安静的等着许燃。
许燃看着医院里没有温度的灯光,想起他在医院度过的那三个月,如今回想,好像过了好几世。从被送进医院的那一刻开始,以前的许燃就死了,现在的这一个已经是另一个人了。
“我妈妈的葬礼我都不在。”许燃望着老人。
老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什么都没说。
“我妈妈说,是你们逼她的,你们不想我们母子活下去。”
许燃记忆不好,但那傍晚的情形始终历历在目。下了点小雨,上山的路很滑。妈妈租的是一辆银色的比亚迪,在车绕进没有路的小道时,她开始跟他讲,爸爸为什么跟她离婚,还有另一个女人的威胁手段,以及被迫欠下的债务。
“他们根本就不想我们活!”妈妈一边哭一边说。车已经不受控制的乱开了。
那天不知为何硬要选择坐在后座的他只能握紧手里的安全带,心里已经没有任何想法了。所谓的爱,所谓的恨,都被恐惧代替了。他很想跟妈妈说:“妈妈,我不想死。你也不要死。”可是他不敢,只能望着眼前越来越重的黑暗,心里祈祷着车突然坏掉,或者妈妈突然改变主意。
车飞出山崖的时候,他的脑中回放了很多事情,小时候爸爸带他去游乐园,妈妈穿着新裙子问他好不好看,肖欢皱着眉看着他说你很烦,足球队一次输掉的比赛,没有看完的漫画书……他的人生还有很多遗憾。他闭上眼睛,脑中只有一句话:“一切都结束了!”
“有时候我会做梦,梦到我爸没有遇到你女儿,他们俩没有在一起。我爸和我妈也没有离婚,他们好好的在一起。而我,虽然没什么出息,但是好好上完了大学,做着一份不需要动脑筋的工作,周末回家就有热饭吃。”许燃有时候真的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梦。
“该多好,您说是不是?”许燃盯着老人问。
老人别开脸,不敢看他。他也常做梦,梦到他阻止女儿和那个男人在一起。可是现实总是反的,当初他不仅没有阻止,还给了一些不必要的承诺,诱惑那个男人抛弃妻子。那会儿他多自私啊,觉得只要女儿能够得到她想要的东西,她开心他也开心。他的女儿就是被他的自私害死的。
“走吧!”许燃突然上前一步,先踏进医院。
肖欢的飞机降落禄口机场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他坐上早就安排好接他的车,马不停蹄的往家赶。一路上,他先给许燃发了微信,他没回。他连续打了三个电话,都是无人接听状态。他让司机一路加速。
果然,肖欢赶回家,家里漆黑一片,许燃不在。他每个房间都检查了一遍,所幸的是,他的东西都在,没有搬走的样子。他给两个爸爸打电话,问今天许燃什么时候走的。
田园说,正常下班时间走的。
“他还没回家!”肖欢说。
那头田园抽了口冷气:“不会被那个老头绑走了吧?”
肖欢没出声,田园马上喊着:“老肖老肖,打电话报警!”
“等一下吧,没准过一会儿就回来了。”肖欢打断他。
田园叮嘱他:“他回来给我打个电话,一定。”
“嗯。”肖欢轻声的应着,先挂了。他关了灯,坐在漆黑的房间里,闭上眼耳边全是昨天田园跟他说的那些话。
“许燃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得了很严重的肝病,需要肝移植。”
“那个妹妹的外公找到许燃了,天天在求着他去做配型检测呢。”
“他那个妹妹的妈妈死了,被许燃爸爸烧死的。他爸爸也死了,跳楼死的。”
“那个妹妹不做肝移植的话,活不过明年。”
“老人家也很可怜,家里就只剩这么一个小的了。”
“但许燃也很可怜啊,妈妈死的那么惨,自己也差点没了命,现在又来要他救人,谁也不是圣人呐!”
……
二爸田园说,谁也不是圣人呐。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是哽咽的。肖欢小时候常听大人讲他出生时候的事,他刚出生,因为车祸变成植物人快一年的大爸肖以默就醒了。二爸绝望时,曾经想带着是植物人的大爸一起自杀的。对于许燃的遭遇,两个爸爸的感受要比一般人深刻许多。
两个爸爸都偷偷给他发过微信:“对那孩子好一点!”
他不知道什么才是对许燃好,也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许燃好,他只能凭借本能做自己觉得该做的事。
房间的灯光亮起时,肖欢被突然的光线刺激的闭上了眼睛。门口的人没有往里走的动静。
等适应后,肖欢睁开眼,看着不远处的许燃,他穿着一件半旧的军绿色外套,裤子有点短,没有穿袜子,搂在外边的脚踝和脚是冻红的,脸也是冻红的。
许燃看着突然回来的肖欢,心底的委屈、难过、恐惧一瞬间化成了眼泪聚集在眼眶。
肖欢起身走到他身边,一把抱住他。果然他身上都是凉的,衣服带着午夜的潮气,脸带着秋夜的冷意。
“你穿太少了!”肖欢把他的双手放到自己胸口。
许燃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肖欢摘掉他的眼睛,吻上他的眼泪,很涩。
“肖欢——”许燃喊他。
“嗯。”肖欢应他。
“我怕。”许燃用头顶着他的肩膀。
“我知道。”
许燃抬头用泪眼看他:“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知道。”肖欢低头吻上他的额头。
许燃想,一定是田园他们跟他都说了。他突然的回来,是因为他吗?
“我刚刚看到那个女孩了。”
“嗯。”肖欢摸他的头发。
“好小啊,才七岁。长得好好看,眼睛圆圆的。”许燃描述那个女孩子的长相:“她长得,像我爸爸。”
肖欢捏他的耳朵:“你长得像你妈妈。”
“嗯,也长得像爸爸的。护士看到我们,都说我们长得像。”许燃觉得血缘这种东西真是奇怪极了:“她小声的喊我哥哥。”
肖欢的手停留在许燃的右脸颊,他用手戳他不笑都很明显的酒窝:“她也有酒窝吗?”
“有,跟我一样,也是右脸上。”
“所以,你要帮她吗?”肖欢轻轻的问。
许燃低头:“不知道。”
“没关系!”肖欢抱着他,嗅着他身上的味道。
隔天早上,赤身的许燃躺在同样赤身的肖欢怀里,两人腿脚相缠。许燃跟肖欢说:“我做了一个梦!”
“嗯。”肖欢的手在他背上抚摸,许燃的皮肤光滑,摸起来很舒服。
“梦见了妈妈,她跟我说她现在很快乐,她跟我说对不起。我说没关系。”这是许燃第一次梦到妈妈,同父异母的妹妹唤起了他很多回忆。
“你恨过她吗?”肖欢的手落在他腰侧。
“恨过。我不想死的,她都没问过我。”许燃想,为什么这么多年他都没有梦见过她,就是因为他没有放下过。他爱她,也恨她。明明可以有更好的路可以走的,她为什么不跟他商量,就选择了最难的那一条。
“她很自私。”肖欢说出心里话。
许燃没说话,隔了很久后才小声的说:“你说的没错。”出院后,他站在妈妈的墓地前也是这么想的。
“我还梦到那个女孩了,她在梦里健健康康的,喊我哥哥,不停的喊不停的喊,我也不停的应她。”许燃昨晚不止做了一个梦,是做了很多梦,乱七八糟的,混在一起。
肖欢的手搭在他的颈侧,轻轻的揉按着。
“肖欢——”
“嗯。”
“我去做个配型检测吧!”许燃把脸紧紧贴在肖欢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强有力的扑通扑通。
肖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揉捏他颈侧的手,突然用力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