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水仙连）]彼方》橘徕服兮

1、第一章

　　神社已经很少有人来祭拜了。
　　风神怔怔的坐在神社的长阶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龙的头颅。

　　如果说是因为得知自己可能被遗忘的恐惧也不尽然，大抵是……怅然若失吧。
　　早已习惯了庇佑前来跪拜的信徒，早已习惯了保护这片熟悉的土地，忽然有一日得知，他们已经不需要自己了，这种感觉，到还真是难以形容。

　　他的责任感好像与生俱来，将庇佑信仰自己的子民也当作理所当然。
　　忽然有一日，这份责任从肩膀上消失了，被信仰自己的信徒抛弃了，风神心里……也并不是没有一点动容。

　　只是漫长的时间早已让他变得沉默寡言了起来。
　　即使是面对这样的事情，也无法使他产生什么激烈的情感。

　　他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件事发生，没有去阻拦也没有想过要做什么来挽救。

　　牺牲了一只眼睛作为代价去拯救自己的子民，是因为他的骄傲，而不去阻拦这件事的发生，也正是因为他的骄傲。

　　肩膀上的龙依偎在他肩膀上，风神能感觉到它强烈的不安和恐惧，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温柔的安抚着它。

　　它是为他而在恐惧的。
　　它在害怕他消失。

　　风神有些动容，但他无法做出再深一些的承诺，因为他自己也无法保证。

　　被遗忘的神明，大抵是会消失在这片森林里的。
　　便如同他曾经看见过的那些消失的神明一样。

　　当时他心里是什么感觉呢……

　　早就记不清了。

　　半夜下起了雨，轰鸣的雷声大作，龙蜷缩在他脖颈处，他摸了摸它的头，以示安慰。

　　电闪雷鸣之中，这座已经渐渐黯淡、失去了昔日壮丽模样的神社在风雨中越发显得破败不堪。门前石阶上的青苔被雨水冲刷的湿滑不堪，他怔怔的望着远处，直到檐角滴落的水珠滑进了领口里，被冰凉的触感一激，才惊醒过来。

　　龙可怜兮兮的贴着他的脖颈，风神伸出一只手去，有一搭没一搭的安慰它。

　　像这样的事情，在这些天，并不算罕见。
　　风神习以为常的安抚着自己的龙，目光却禁不住朝着远处望去。

　　也并不是期待。
　　只是习惯了。

　　突然狂风大作，暴戾的风呼啸着震开了神社的门。

　　风神诧异的回头望去，只望见一只赤金色的眸子在黑暗中熠熠的注视着他。

　　不祥、又妖治。

　　龙几乎是立时张牙舞爪地护在了他身后，风神心中既无恐惧也无惶恐，他神情分毫未变，抱臂淡淡的望着来人。

　　妖怪吗？

　　他在心里猜测着，又禁不住有些好奇。

　　在消失边缘，已经不能算强大的神明，就算是被妖怪杀死，也并不是很奇怪的事情。
　　风神这么想着，心里却没有一点畏惧的情绪。

　　令人意外的是，有着赤金色眸子的妖怪却并没有要挑衅他的意思。

　　浑身都被黑暗包裹着的妖怪闭着眼睛，又沉默了一会，他注视着风神，眸子里并没有想象中的挑衅和暴戾，平静到有些惊人。

　　他又看了他一眼，然后消失在了黑暗中。

　　风神并没有放松警惕。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对方的气息却似乎是真的消失了。

　　就……这么走了……？

　　风神怔怔的在原地站了一会，觉得莫名其妙。

　　肩膀上的龙后怕的依偎着他，蜷缩着蹭他的脖颈处的皮肤来撒娇。
　　风神有些敷衍的摸了摸龙的头颅，示意他安静，他快步追出了神社，雨点溅落在他身上，他却好像什么也没感觉到一样，任由雨水从下颚滑进浴衣里。

　　那个有着赤金色眸子的妖怪，正站在他视野尽头，遥遥的望着他。

　　眸子里也同他一般，既无恐惧，也无挑衅。

　　只是一片倍感熟悉的沉默。

　　视线交错之间，毫无波澜，安静到窒息。

　　风雨中摇曳着的森林，时不时的被阴森森的白光照亮，电闪雷鸣之下，容不下其他杂音，就连天空也被割裂成了灰扑扑的色块。

　　惨白的白光照亮了苍凉的森林，也照亮了风神面无表情的面孔。

　　也许是因为闪电的缘故，风神的面孔，有一瞬间是苍白的。

　　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甚至顺着突兀的锁骨滑进了单薄的浴衣里，让他显得狼狈极了。
　　面无表情的神明，即使是这样，也依旧显得高不可攀。

　　他的骄傲是内敛的，以至于第一印象给人的是沉默，是生人勿进，而不是骄傲。

　　但却的的确确是存在着的。

　　他的责任感、他的沉默寡言、他的毫不阻拦，都是因为骄傲。

　　只是那一刻，一直以来无动于衷的神明的心里，终于有了一丝波澜。

　　他感到震惊和荒唐。

　　那个有着赤金色眸子的妖怪。
　　——和他有着一样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