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宋羽昭

3、绑架（二）

　　全程郑东风都盯着宁祖怀，只是这位长者不知究竟是真的事不关己，还是道行太高，郑东风没能从他身上看出来丝毫的破绽。

　　点了点头，又打开手机，翻出几张来不及打印的照片，将手机推到宁祖怀的面前，说道：

　　“那这几张照片，宁先生可有印象？”

　　手机里的照片，就是今晨第二次视频当中的那几张老照片，虽然照片隔了很多年，人的样貌有了很大的改观，但是若说眼前的这位老先生就是照片里当年的人，郑东风觉得这个可能性并不是没有。

　　宁祖怀带着老花眼镜，状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眼中有一道流光闪过，却转眼便伸手摘下了眼镜，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说道：

　　“这照片里的人是我。”

　　郑东风没想宁祖怀会这么快承认，皱起眉头，追问道：“真的是你？”

　　宁祖怀：“我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拿到了我从前的照片，但是照片里的人确实是我，旁边的那位，是我第一任的妻子。”

　　郑东风：“第一任妻子？”

　　郑东风着实被宁祖怀的这个答案惊着了，追问道：“可是据你的户籍资料显示，你并没有离异记录，你和你的太太……”

　　宁祖怀点了点头，说道：“确实。算算日子，那都是好几十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知青下乡，我也在里面，15岁下乡，39岁才回来。那时候乡下结婚，户籍管理不像现在这么严格，很多人家一般都是到了小孩要上学的年纪，才去补办的结婚证，但是我离开的时候，孩子还很小，也就没来得及去补办登记手续，所以我的户籍上面，并没有那段婚姻记录。”

　　郑东风：“那你和你第一任的妻子的孩子，在哪里？”

　　宁祖怀：“我们有个女儿，当时我离开，回城做生意，我离开的时候孩子还很小。我本想着等我在城里安定一点儿了，就把她们娘两儿一起接过来住，但是我离开后没几年，我妻子和我女儿就出了交通事故，一个都没活下来。”

　　一个都没活下来，全都死了。

　　宁祖怀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哽咽了一下，郑东风颇为歉疚地说道：

　　“抱歉。”

　　宁祖怀摘下老花眼镜，揉了揉眼睛，挥了挥手说道：“没事，过了这么久，很多东西也都已经淡了，不像当时，一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觉得天都要塌了，想着自己也活不下去了，但是一眨眼，忙忙碌碌地也活了这么多年了。唉，人老了，一提起从前的事情就受不了，不提了，不提了。”

　　宁祖怀不愿意提及从前的伤心事，秘书便以老先生身体不舒服为理由，阻止郑东风继续问下去，并且将两个人客气地请了出来，安准手中的笔记才刚刚记录了一半，手上的笔盖关上又打开了好几个来回，小心翼翼地抬眼瞧了皱着眉头站在自个儿身边的郑东风好几眼，思虑再三之后，才问道：

　　“郑副，咱下一步干啥？”

　　郑东风：“你觉得这位宁先生，是一提亡妻亡女就脆弱到要依靠吃药才能镇定的地步吗？”

　　安准没明白，张着嘴巴问：“啊？”

　　郑东风摇了摇头，拿手指戳了一下安准的脑门：“什么时候你吃下去的东西能够把营养输送到你脑袋里，那就谢天谢地了，快走吧。”

　　郑东风下手不轻，安准的脑门被戳得红了一块，安准嚎叫了一声，等将笔记本收拾进了随身背着的包里，赶上郑东风的时候，郑东风都已经把车子从停车位里开了出来。

　　郑东风与安准从腾云集团离开的同时，宋一鸣接到了局里的电话，方才他让小齐通知定位的手机，已经找了地址。

　　“宋队，手机定位显示在金桥酒店。”

　　宋一鸣：“你确定在金桥酒店？”

　　“对的，在金桥酒店，位置显示是靠近金融街的一边，但是定位一直没有改变，可能是被放置在一处固定的位子，很有可能已经不在受害人身上了。”

　　宋一鸣：“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宋一鸣转身询问站在自己身旁的酒店经理：“酒店的哪个地方是挨着金融街？”

　　酒店经理想了想，说道：“后厨。”

　　宋一鸣：“带路。”

　　宋一鸣言简意赅，酒店经理便带着他们一路赶到后厨的位置，此时还是上午，后厨并未到工作的时候，只除了几个在清理食材的帮厨，并没有什么人，宋一鸣拿出手机打通了技术科的电话：

　　“我的定位器显示在手机的什么方位？”

　　“西偏北30°的位置。”

　　西偏北？宋一鸣抬起头看了一下，那个位置刚好挡隔了一道门。

　　酒店经理见状，出声说道：“那里是员工的更衣间。”

　　宋一鸣：“有钥匙吗？”

　　酒店经理点了点头：“有，稍等，我去拿来。”

　　等酒店经理拿来钥匙，打开员工更衣间之后，宋一鸣很快就找到了乔云的手机。

　　手机被放在一个名叫丁宇杰的厨师的更衣柜里，然而除了手机之外，柜子里面只有一件换下的工作服、一只打火机，再无其他。

　　宋一鸣：“丁宇杰现在在哪里？”

　　酒店经理：“他昨天上晚班，今天轮休。”

　　宋一鸣：“有他住的地方的地址吗？”

　　酒店经理：“有。”

　　酒店经理很快就从人事处拿来了丁宇杰的联系地址，宋一鸣命人将他请到了局里来问话，宋一鸣到的时候，那丁宇杰也前后脚刚刚被带到。

　　丁宇杰个子不高，170cm左右，剃了一个小平头，身子板瘦瘦弱弱的，一副风吹就倒的模样，按照登记资料上显示，才刚刚满十八周岁，却已经在金桥酒店做了三年的学徒。

　　宋一鸣把手机拿出来的时候，丁宇杰整个人犹如抖筛子一般抖了起来，害怕地连话都说不利索：

　　“警官，我就是一时贪便宜，捡了个手机，我，我这不算犯法吧？”

　　宋一鸣皱眉：“捡手机？”

　　丁宇杰：“对，我，我在员工通道的后门捡的，我看没人要，我才随手拿了回来的。”

　　宋一鸣拿着手中最新款的智能手机，在丁宇杰的跟前挥了挥，说道：“最新款市值六千多的手机，你说没人要？”

　　“那……那我还回去好了嘛。”

　　宋一鸣不再花时间兜圈子，单刀直入地说道：“你一五一十复述一下，你从哪里捡的手机，捡手机的时候有没有见过什么人。”

　　丁宇杰说，他下班的时候是凌晨两点钟，因为轮到他清理灶台，所以是最后一个走的。等换完衣服从员工通道出来的时候，在后门的地上发现了一只手机，他看着这只手机是最新款式，应该值点钱，又四顾无人，就把这只手机捡了起来，本来是想要直接带回家，找自己的老乡将这只手机卖出去，换点零花钱，却不想刚好有两个混混从后门走过，丁宇杰做贼心虚，怕被发现，所以才又折了回来，将手机放在了自己的更衣柜里。

　　宋一鸣：“两个混混，有看清长什么模样吗？”

　　丁宇杰摇了摇头：“天太黑了，我……没敢看。”

　　宋一鸣：“那你有见过这个女孩吗？”

　　宋一鸣把乔云的照片拿给丁宇杰辨认，丁宇杰只看了一眼就立刻摇头：“没见过！”

　　宋一鸣：“你都没仔细看你就说没见过？”

　　丁宇杰：“我做的是后厨工作，身边来来去去就几个大厨和帮忙洗菜的阿姨，这个小姑娘穿得这么斯文漂亮，我要是见过肯定印象特别深。”

　　宋一鸣：“斯文漂亮？你怎么知道她穿得斯文漂亮？”

　　宋一鸣给丁宇杰看的是从视频上截下来的照片，乔云被五花大绑还用胶布捂住了嘴巴，头发凌散非常狼狈。

　　与斯文漂亮这个词……着实是八竿子都打不着。

　　丁宇杰心虚地低着头，结结巴巴：“我……我……”

　　宋一鸣一拍桌子，音调都提高了好几度：“看到了什么都说出来！这是一桩恶性绑架案，如果因为你隐瞒不报出了人命，你也是要坐牢的！”

　　丁宇杰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宋一鸣这一吓，显然非常奏效，丁宇杰被吓得差点眼泪鼻涕都出来了，哭哭啼啼说道：

　　“我就是模模糊糊在后门看到的，有个人拽着这个姑娘，我们那里经常有陪酒小姐的，其实我也没有看清楚，到底是不是这个姑娘，就是两个人穿的衣服非常像，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我就是捡了个手机，我可以把手机还了的，我再也不敢了！警官，你别抓我啊，我没害人，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问了半天，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得到，只有了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在审讯室哭得鬼哭狼嚎，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警察给人动用私刑了。

　　宋一鸣捏了捏太阳穴，只觉得脑仁疼，吼了一声：

　　“行了！别哭了！又没人对你严刑逼供！”

　　这话非常顶用，当即这丁宇杰就不再嚎了，这时郑东风与安准也回了局里，郑东风把宋一鸣拉了过来：

　　“我觉得这件事情不像是单纯的绑架案。”

　　宋一鸣看着郑东风的神情，问道：“什么意思？”

　　郑东风说：“户籍资料里面显示宁祖怀只结过一次婚，就是和他现在的太太，但是今天我拿出视频里出现的老照片的时候，宁祖怀不仅承认照片里的就是他本人，还说漏了一个事情，他以前知青下乡的时候，不仅结过婚，他乡下老婆还生过一孩子。据此还能肯定一件事情，既然这次绑架案里绑匪拿出的照片是真的，那么那个被绑架的女孩，也有几成可能，就是宁祖怀的女儿。”

　　宋一鸣问：“宁祖怀的态度怎么样？”

　　郑东风答：“宁祖怀的态度也非常奇怪，他说当时他的妻女出车祸死了，他当时因为在城里谋生，而且当初两个人没有登记结婚，所以出事的时候没有收到通知，后事都没来得及回去操办，也就是说，他其实并没有亲眼见到他妻女的遗体。

　　一般这种情况正常人都会出现一种错觉和幻觉，认为死的人就像是还活着。特别是像现在这种情况，听说自己已经死掉的女儿，很有可能还活着，换做是你，第一反应会是什么？不论是真的假的，都会想要去看一看，去确定这个女儿是不是还真的活着，哪怕这就是个骗局，也会心甘情愿往里面跳。

　　然后你看这次绑架案件，视频中有旧照片和DNA鉴定书，但是宁祖怀非常冷静，丝毫不怀疑这个被绑架的女子可能是他的女儿，但是当说到他的亡妻的时候，他又情绪激动到需要吃药来保持镇定。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宋一鸣咬了咬嘴唇，这是他想问题的时候下意识的小动作，听完郑东风的话之后，他说了一句：“你是说戏演得过了？”

　　“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豪门斗争，有时候越是简单的答案往往……”

　　“可别，我不懂你们这种豪门争斗，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受害者的确切位置解救受害者。现在我和你两边的线索都断了，得另外找线索。”

　　正在此时，安准抱着手机匆匆忙忙跑了过来，老远便对着两人喊道：

　　“宋队，完了完了，领导的电话！”

　　此时十一点整，事情经过一个早上的发酵，虽然视频和一些主要的言论都已经被删除，但是这次恶性绑架案件还是迅速占领了头版头条，几乎所有的社交平台，都在讨论着这件微博直播的绑架案件。

　　腾云集团的官网陡然涌入大量访问者，造成了网站瞬间瘫痪，连带其股市，今日从开盘开始就一直呈现直线下跌趋势。

　　宁祖怀、其现在的太太、儿子，以及其他八竿子但凡能够打着一点关系的闲杂人等，也都被网友人肉调查了个底朝天。

　　……

　　“据可靠消息，这个被绑架的女子，是货真价实的腾云集团千金！”

　　……

　　“我爸以前跟宁祖怀是老乡，宁祖怀其实就是个抛弃妻女的负心汉！”

　　……

　　“你们瞎掰什么呀，这个女的我认识，我幼儿园同学，家里都是坑蒙拐骗的行家！这次肯定还是敲竹杠！”

　　……

　　“宁祖怀他继子是我大学的学长，他跟着个女的搞暧昧，劈腿，被家里太太发现了闹离婚，这就是一出豪门恩怨！”

　　……

　　“我就是个安静的吃瓜群众，坐等后续发展。”

　　……

　　以上言论，铺天盖地地充斥于网络，不论真假，已然掀起了一场舆论口水战，吃瓜群众都充分挖掘自己的脑洞，豪门夺嫡、商战间谍、苦情戏、阴谋论，轮番上演，甚至惊动了上头领导，亲自打电话来询问：

　　“一鸣，怎么回事，绑匪人质还未找到！网络舆论都快盖不住了，整个B市都被搅得人心惶惶的，你们是怎么做事的！”

　　电话打来的时候，第三个视频刚刚放出，宋一鸣看了一半，简直是焦头烂额。

　　第三个视频当中，拍摄背景已经换了，是在一辆面包车厢当中，乔云手脚被缚，头上被套了一个黑色塑料袋，倒在地上不知生死，接着黑幕上显示出一行字：

　　“1993，宁唯，车祸。七点之前五亿不到账户，就送你女儿去见你地下的老婆。”

　　接着，屏幕下方便显示了一串奇怪的数字，并不是正常的银行账号。

　　“小齐，让技术部门去查，这个账号是谁开的，开户地点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