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意放纵》冰若漪

2、门隙偷光

　　“你回来了？”赵一宁从床上探头看过来，仍然有些睡眼惺忪。

　　“嗯，不好意思，你继续睡吧。”陈佳然一边说，一边轻轻关上了门。

　　赵一宁揉了揉眼睛，伸手在枕头边摸索出框架眼镜戴上，用胳膊肘撑着坐了起来，声音有些含糊：“没事，正好我也要起了。”

　　她打了个哈欠，问道：“你昨晚去哪了？我弟找不着你，一个劲给我打电话。我嫌烦，直接给他拉黑了。”

　　陈佳然抬手打开灯，将手提包和外套挂到了衣架上，转身走进卫生间，一边洗手一边道：“刚才在楼下碰到他了，已经没事了，你给他放出来吧。”

　　赵一宁下床走过来，看着镜子中的陈佳然，伸手捏了一下她身上的裙子：“这才三月份，穿这么少，你可小心冻感冒。”

　　陈佳然关上水龙头，在池子里甩了甩手，用一旁的毛巾擦干：“外面有披外套。”

　　“那就好，”赵一宁又打了个哈欠，拍了拍她，“我弟一天到晚缠着我问你的事，我劝他早点死了这条心，但他就是不听……如果他要是烦到你了，你就跟我说，我去骂他。”

　　陈佳然笑了笑。她看向赵一宁，侧身把水池让给她洗漱：“没事。”

　　走出卫生间，陈佳然坐到书桌前，打开电脑，开始查看文件。

　　景大研究生的宿舍大多是两人间。陈佳然是金融专业，而赵一宁则是研究天体物理的，两人都将在今年毕业。

　　鼠标逐渐下滑，陈佳然顿了一瞬，点击了左下角的微信图标。

　　她在搜索框打下“顾时卿”三个字。

　　轻敲回车键，屏幕跳转进入了聊天页面。

　　两人上一次的聊天记录停留在今年一月，是她给通讯录里所有人群发的拜年信息。

　　对面只回复了四个字——“新年快乐”。

　　陈佳然在输入框内打下几个字，按在空格键上的手指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看什么呢？这么出神？”赵一宁的脑袋突然凑了过来。

　　陈佳然迅速关闭窗口，点开了论文文档。

　　“怎么了？”陈佳然问道。

　　“你今天有啥重要的事吗？”赵一宁直起身来，双手在脑后拢起头发，利落地扎了一个马尾辫。

　　“继续改论文三稿，”陈佳然抬头看向她，“怎么了？”

　　赵一宁叹了口气，似乎有些为难：“赵一帆刚刚发消息问我，能不能中午咱们三个一起吃顿饭，他请客，吃那家江浙菜。”

　　不等陈佳然开口，她又补充道：“我想着这也算是你家乡菜，就问问看你想不想吃。不去也没事。”

　　陈佳然回头看向电脑屏幕，手无意识地转动着鼠标滚球，最终还是道：“行吧。”

　　赵一宁拉开椅子坐下，笑着点头：“好嘞，那我给他回个消息。”

　　快速在手机上回复消息后，她再次倾身靠近陈佳然，伸手揽住她肩膀，轻声问：“你们昨天同门聚会之后，晚上到底去哪啦？”

　　陈佳然浏览论文的鼠标一顿，拍了拍她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笑道：“就是大家一块去玩了个通宵。”

　　“你这性格，能跟他们玩一整个通宵？”赵一宁显然有些不信。

　　陈佳然顿了顿，还是解释道：“我坐着陪他们。”

　　赵一宁没再多问，笑着拍拍她的肩膀，起身回到了自己的书桌旁，又再次低头在手机上敲打起什么来。

　　陈佳然感觉嘴唇有些干。她抿了抿唇，拿起一旁的矿泉水瓶润了一口，转头望向窗外。

　　她们的宿舍在三楼，一到春天便能瞧见树枝上绿芽新发。一只羽翼上带着白的灰椋鸟掠过，恰巧停在了窗台边，歪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陈佳然盯着瞧了一会，直到它飞走后，才又将注意力转回到论文的修改上。

　　她仔细查看着前几天预答辩后自己记录的内容，对比目前的论文，将其中可以更加完善的点理出来，准备之后再着重思考一下。

　　中午十二点，两人准时下楼。

　　“姐，佳然姐。”赵一帆冲他们招了招手。

　　“你又耽误人家时间。”赵一宁白了他一眼。

　　赵一帆看向陈佳然，对方却只是冲他点了下头，便没有再多余的举动了。

　　赵一帆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赵一宁见状推了他一下，催促道：“赶紧走吧，都忙着呢。”

　　几人在饭店落座后，赵一帆将菜单递给陈佳然：“佳然姐，这一顿主要是想跟你道个歉。我昨天实在是有些……”

　　“没事。”陈佳然没有让他说完，只是笑了一下，接过他手中的菜单。

　　赵一帆怔了一瞬，声音低下许多：“总之今天我请客，你想吃什么就都点上吧。”

　　陈佳然点点头：“谢谢，破费了。”

　　一顿饭吃得不咸不淡。陈佳然几乎不讲话，都是别人问她，她才回几句简短的话语。赵一帆吃得有些食不知味，忍不住直接开口：“佳然姐，你怎么都不说话？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啊？”

　　“没有，”陈佳然看了他一眼，放下筷子，起身笑道，“我去一下洗手间。”

　　拦住一位服务员问清方位后，她拿上桌边的手机，冲两人点了下头便离开了。

　　陈佳然顺着楼梯走到二楼，路过一个正在上菜的包厢。门敞着，她下意识往旁边靠了靠，想让服务员先过去，却听到包厢里传来的交谈：“顾总，您今天赏光，我们真的是荣幸至极。来，我敬您。”

　　“小姐，这边可以过了。”一旁的服务员小声提醒道。

　　陈佳然点了点头，继续向前走去。

　　包厢的门正在被服务员缓缓关上，与那道门的间隙擦肩而过之际，她听到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陈总客气了，我也是今早回景大有些事，正好就顺路过来了。”

　　陈佳然的脚步戛然而止。

　　“小姐，请问是有什么事吗？”正在关门的服务员愣了一下，手上动作也停下来。

　　她没有顾上回复这句询问，只是下意识侧头向门内望去。

　　走廊昏暗，门内的流光溢彩倾泻而出，映照在她白皙面庞。

　　视线恰巧与主座上的人撞了个满怀。

　　他端坐于高朋满座之间，正处于璀璨亮彩的中心，却是抬眼，看向了于门隙处偷光的她。

　　包厢内的人声鼎沸似乎在霎时间停滞了下来。圆桌玻璃转盘中央摆放着一束裁剪整齐的白玫瑰，花瓣层层叠叠，花蕊处晕染着淡淡的橘粉色。

　　屋内人皆是西装革履，主宾位上有一人站着，正在往杯中倒酒。

　　“顾总，”他拿起摆放在桌面上的酒杯，递向身侧的人道，“您请。”

　　主位上的人淡淡一笑，伸手接过，目光却仍然投向门口。

　　一旁人见状，有些摸不准他的意思，动作便开始局促，却仍是继续道：“这杯，我干了，您随意。”

　　话音未落，他便仰头，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

　　顾时卿没有收回视线，只是拍了拍身侧站着的人，端起酒杯，朗声道：“大家一起吧。”

　　周围人纷纷附和着举起杯子。一片嘈杂之中，他目光始终看着门口的人，向她的方向举了举酒杯，随后笑着，轻轻抿下一口。

　　觥筹交错之际，陈佳然看到射灯打上剔透杯体，于他脸侧映下晶莹的影子。

　　酒过三巡，有人给他递来香烟。他放下酒杯，侧头将烟咬在唇齿间，立时便又有人上前来替他点火。

　　他微微垂眸，看向亮起的蓝色火焰，随后伸手将烟夹在指间，轻轻掸了掸。

　　烟雾缓缓升腾，他抬眼，再次将视线投向她。

　　刹那间，陈佳然眼睫不受控制地颤了颤。她快速垂下眼睑，仿若被落下的星点灰烬烫了一下似的。

　　“小姐？”服务员再次小声唤道，“您怎么了？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

　　“不好意思，”她收回了目光，看向服务员，“我刚刚突然有些走神。”

　　服务员和善地笑了一下，一边道“没关系”，一边完全关上了包厢大门。

　　门内的光彩夺目被彻底隔绝。陈佳然重新陷入昏暗之中，却只觉全身仿佛虚脱一般。她不受控制地倚靠到墙壁上，垂首望向脚下光洁无暇的瓷砖。

　　走廊上不断有服务员走过，动作却都十分轻巧。包厢内依稀有声音传出来，似乎是方才敬酒那人又再次开口：“顾总，怎么了？我见您好像一直看着门口，是碰到什么熟人了吗？”

　　陈佳然不想听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她支撑起身子，没有再停留，向着不远处的卫生间继续走去。

　　回到一楼大厅，刚在位置上坐下，赵一宁便道：“赵一帆刚刚又着急了，非要让我去找你。我说你又不是三岁小孩，上个洗手间还能走丢。”

　　不待陈佳然说话，她又斜眼看向赵一帆：“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人这不就好好地回来了吗？一天到晚不知道在瞎操心些什么。”

　　陈佳然扯了扯嘴角，问道：“你们吃好了吗？”

　　“吃好了，”赵一宁点头，“你呢？”

　　“我也吃好了。”陈佳然道。

　　“那行，买单吧。”赵一宁对赵一帆道。

　　赵一帆招手示意服务员过来，刚说要结账，却听那服务员说：“你们这桌已经结过了呀。”

　　桌上的三人顿时都愣怔住了。

　　赵一宁率先反应过来。她看向陈佳然：“是不是你刚刚去上洗手间的时候，顺便把账给结了？”

　　陈佳然看着她，仍然有些不知所措。她下意识转头望向楼梯的方向，双手不自觉地握住了衣服边角。

　　“佳然姐，”赵一帆瞬间皱起眉头：“不是说好了，今天我请客给你赔罪吗？你怎么还去结账了？”

　　陈佳然垂下眼睑，静了一会，这才抬起来看向两人，笑道：“读研这三年里，你们二位照顾我许多。所以这顿饭就我来请吧，当做是感谢你们。”

　　“佳然，你这实在是太客气了，”赵一宁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都说好了让我弟请的。”

　　陈佳然低头拿起随身的包：“没事，咱们也没吃多少。正好我实习工资前几天到账了。”

　　正说着，那服务员却又返回过来，手中还拿着几枝用牛皮纸包裹成一束的白玫瑰。

　　“您好，”她在桌边停下，将手中的花递给陈佳然，“这是本店今天的消费赠品。”

　　对面的赵一宁惊呼：“好漂亮啊！这个花心中间还带点橘粉色，应该是白荔枝吧？”

　　“是的，品名就是白荔枝，”服务员笑着回答，接着又看向陈佳然道，“小姐，这是本店赠送给您的。”

　　陈佳然望着那束玫瑰，缓缓抬手接过。清浅的荔枝花香顺着她的动作扑面而来，沁人心脾。

　　“今天可真是走运了。”赵一宁开心道。

　　陈佳然垂眸看着花蕊处逐渐晕开的淡粉色，手指悄悄抚摸过边角花瓣，轻轻笑道：“是啊。”

　　真是有些走运。

　　回去的路上，几人打了辆车。陈佳然独自坐在副驾驶位，看着手中的手机屏幕，右手拇指有节奏地按着锁屏键。

　　随着屏幕不断地亮起又暗下，她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终于在一次亮屏后停住动作，开始输入密码。

　　点开微信，陈佳然从联系人中翻找出顾时卿，思索良久，终于点击了输入框。

　　看着那不断跳跃的绿色光标，她最后也只输入了四个字——“谢谢学长”。

　　发送完毕后，她快速按灭了屏幕，左手食指的指甲不由自主地嵌入了拇指指腹中。

　　风从窗户缝中钻进来，腿上的白荔枝传来似有若无的香气。陈佳然抬手拿起花束，凑近嗅了嗅，浓郁却又不失淡雅的芳香顿时在鼻腔中弥漫开来。

　　转头看向车窗外快速掠过的风景，她无意识地牵起了唇角。

　　出租车缓缓在校园停稳。陈佳然刚想拿手机，却听赵一帆急着道：“佳然姐，你都请我们吃饭了，打车钱可就不能再让你付了。”

　　陈佳然顿了顿，也没有争抢，点头道：“好，你们付吧。”

　　下车后，赵一宁拽着赵一帆：“你这几天给我好好在实验室里做实验，听到没有？”

　　“哎呀知道了，”赵一帆皱着眉应下来，随后又看向陈佳然，笑着说，“谢谢佳然姐今天请我吃饭。”

　　陈佳然手中捧着那束白荔枝，点了下头：“没事。”

　　回到寝室后，赵一宁临时收到导师消息，让她去实验室一趟，便只得和陈佳然打了个招呼，匆匆收拾好背包后就又出门了。

　　陈佳然看着终于空荡下来的寝室，松了口气。她走到橱柜旁，从里面拿出一个水晶花瓶，倒了些水进去。

　　小心地拆开牛皮纸包装，她将花梗底部用剪刀斜着修剪一番，又把被挤压的花瓣整理好，这才将花朵放入了花瓶。

　　环视一圈，她思索片刻，最终将花瓶摆在了窗台上。

　　坐至书桌前，她再次打开笔记本电脑，伴着花香阵阵，继续进行论文三稿的修改。

　　夜幕降临之际，天边渲染的粉紫余晖恰巧蜿蜒至窗台，将整捧花束镀上了瑰丽的苏梅亮色。

　　陈佳然保存好文件，正准备合上电脑，却见任务栏里有一个正在闪烁的绿色图标。

　　手指僵硬了一瞬，她重新握上鼠标。

　　光标缓缓下移，在那个闪烁的图标上停留许久，最终还是点了开来。

　　最近的一个对话框中，她看到了两条消息——

　　“花还喜欢吗？”
　　“周五晚上想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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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顾时卿：真有礼貌！昨天你好像也没这么客气啊……
陈佳然：……看在你花送得不错的份上，赶紧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