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花]雪作人间客》花絮一朵

40、合/雪满人间

　　尘埃落定，众派人士也陆续下山离去。

　　雪下得更大了，茫茫无际，却又莫名的让人安定。纷纷暮雪之下，崖上只剩下他们寥寥十数人。

　　最先告别的是西门吹雪。他在临行前，也没忘记扔给陆小凤救命的丹药。

　　“本以为你这一回必死无疑，谁知上天又让你侥幸活着。好自为之，陆小凤。”

　　“我会的。”陆小凤是真的感激他。

　　恨不得马上离开的还有一个人，便是司空摘星了。

　　“猴精，你这就丢下我跑了？”

　　“趁关山行他们还没走远，我得赶紧跟上去送还那颗夜明珠，陆小凤，你的麻烦是解决了，可苦了我，手头上还有那没销的案，我可没时间再陪你玩。”

　　“那你可得小心点，可别给他们逮了个正着啊！”无需言谢，陆小凤同样感激他。

　　另一边，众人也已经定下归宿。骆老夫人要带着儿子的尸体回雪河谷安葬，唐渐离也要带上唐老夫人返回蜀中。马车不够宽敞，只能先送长辈们下山，唐渐离仍旧负责驾车，他已经拉着花满楼说了好一会儿话了，丝毫不在乎有些人是不是心急如焚。
　　动弹不得的陆小凤只能干看着，他又再一次确认了，他和这姓唐的小子，是真的合不来。

　　“你不打算再在外游历了？”

　　“奶奶年纪大了，我必须回唐门学习历练，好早日替她分忧。”唐渐离道，“再则，这些年来我从未去过唐……我爷爷坟上祭拜，此番回去，我有很多话，想要对他说。”他终于愿意称呼那人为自己的爷爷。

　　“如此也是好的。这下，烟儿怕是要舍不得你了，什么时候得空了，也来江南花府一趟吧，或是来我的百花楼转转。”花满楼道。

　　“只怕是要等上许多时日。”

　　“无妨，什么时候来都是可以的。”

　　“花满楼。”唐渐离靠近他，道，“谢谢你！谢谢你所做的一切。是你们赌赢了，你的坚持，我终于能够理解，这发生过的一切，今后，我也会一直记得。”

　　“我们是朋友。”花满楼道，“更何况，这也是我分内之事。若说感谢，我倒也要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不，”唐渐离道，“我所做的，也只不过是完成了某个人的嘱托罢了，他那时将你交到我手上，现在我再带你回到他身边，总算也是信守了诺言。本来我也是要向他道谢的，不过现在一看，还是免了彼此麻烦得好。”

　　花满楼低垂着头，淡淡笑了。

　　“你可想明白了怎样面对他，毕竟你不曾第一时间告之他你还活着，他可是真真认为你死了，看起来倒是受了不小的打击，现在也没彻底缓过来呢。”

　　“我自会好好安慰他。”花满楼笑着，“时候不早了，还劳烦你先送爹他们下山去吧。”

　　“待我将老老少少安置好，再回来接你们二人。”

　　唐渐离与他作别，转而翻身跃上马车。雪地里，那车辙很快便不见了踪迹。终于，这崖顶只剩下他们二人而已。

　　陆小凤也终等到花满楼再次向他走来。

　　纷飞大雪，他看着那人裹着纯白厚重的雪披，每一步都好像异常艰难。花满楼走不了两步便踉跄了身影，陆小凤知道那并不是因为他看不见，而是他与自己一样只不过一直在苦苦支撑，早已经虚弱得不剩下几分力气。

　　但花满楼还是一步一步在靠近，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他的方向而来。可以的话，他真想就这么冲上去将那人一把紧紧抱入怀中。但此刻他却连站起身子都做不到。

　　絮絮的飞雪之中，他看着这样苍白的花满楼，只觉得眼底湿润，两行热泪止不住夺眶而出。雪落在发梢，飘进眼角，最后融化进心里去。一时间，他竟分不清双颊是热是凉，是暖是冰。眼前的一切，多像是一个梦。

　　这会是梦吗？不然明明已经失去了的人，又怎会像从仙境穿越了一般，影影绰绰间迎着风雪，重又出现在自己眼前。二人之间只剩下一步之遥了，他的脑袋却异常混乱起来，重逢时失而复得的狂喜退去，在方才与众人周旋的如此漫长的一段时间里，那些被刻意忽视的，来自过往的伤害，辜负与亏欠，源源不断，逐渐又爬上他的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不敢伸出手，不敢触碰，唯恐自己一个不小心，又将珍宝弄碎了。如果眼前的一切，只不过是自己一场梦，醒来还是在那个燃过烈火的夜晚，自己被拽着衣领沉没在那冰冷刺骨的河底……

　　花满楼没等到他的反应，只能俯下身子，几乎是耗尽了最后的力气，就快要跌跪在他面前。

　　“陆小凤。”那熟悉的声音唤道。

　　“你哭了？”花满楼的声音很小，几乎颤抖。

　　最后，是花满楼敞开了双臂，搂住他的腰，将自己快要冻僵的身体贴在他同样冰冷的怀里。那身体消瘦了太多，却还是柔软的。带着令人安慰的气息。

　　他终于确信，没有一个梦，能像此时此刻这般真切。

　　飞雪里，赤崖上，一白一红的两个身影，终于紧紧交叠。但陆小凤只是将整张脸都埋进花满楼的颈窝里，他用力地尽可能地将怀里的身躯整个搂住，不愿失去分毫，仿佛他现在极其迫切地需要确认些什么，哪怕只是一点点熟悉的气味，也足够支撑他理清自己。

　　他们就这样维持了很久。直到花满楼忍不住想要挣扎开距离，他用手捧起陆小凤的脸，问他。

　　“陆小凤，你还好吗？”

　　他不答。

　　“我活着，我好生生活着！”他拉起陆小凤的双手分别放在自己脸颊与胸口。

　　手下的心脏跳动着，他颤抖着抚摸过花满楼的眉眼，带着无限的温柔与慎重。

　　“啊——”陆小凤终于喊出口，“我以为……我一直以为你……”

　　到了那两个字他便停顿了，生怕自己脱口而出的，是最不该触碰的禁忌。

　　“我本该是死了的，”那人道，“但你知道什么叫机缘巧合吗，陆小凤？那便是我喂你吃那粒碧血玉液丹的时候，恰恰就是最佳的解毒时机。”

　　“你是说，我们歪打正着？”陆小凤几乎想笑，这是什么样的几率，要多么天公见怜，才能正巧给他们遇上。

　　“正是那个歪打正着的吻。”花满楼道，“是你在最后关头，将解药喂给了我。”

　　“可我醒来的时候，你明明已经没了气息……”

　　“那是假死，是以毒攻毒造成的假死状态。”花满楼说与他听，“后来，多亏了唐渐离将我带去蜀中，又得到两位老夫人的进一步救治，我才能转危为安。这一次，也许正是神明庇佑。”

　　“太好了，太好了……”陆小凤破涕为笑，再一次抱紧他，“我陆小凤浪迹惯了，只把性命握在自己手中，从不愿意求告上苍，但如果哭求满天神佛有用，我愿意付出一切去换取这份眷顾……你不知道那一刻我是有多怕……”

　　陆小凤又道，“说到底，是我不好，是我做的不够好。”

　　“不，不是的，陆小凤，你已经做到最好了。我啊，亦不知道满天神佛是否眷顾你我，但却着实是因着想要救你，最终才也救下我自己的命。陆小凤，如果这真的是某种眷顾的话，我宁愿相信，是上天要将你我的命数系在一起，要我与你同生共死……此生，我再不愿与你分开……”

　　花满楼也动了情红了眼。泪水一滴滴，掉落在二人交握的手上。至于那些垂挂在睫毛上的，陆小凤凑上去一一将他们吻去了。

　　“怎么我不哭了，你却又哭了起来？”

　　他不等花满楼回答，就将自己的唇印在对方的唇上。这是一个简单到不能更加简单，温柔到不能更加温柔的吻。但这比他们之间任何一个吻都要来的弥足珍贵，尽是喜悦，尽是欢欣，尽是纯粹爱意。

　　雪不知什么时候停的，夕阳竟也露出一角，丝丝余晖照亮在他身后，那里是崖下广袤的平原。积雪不算深厚，却也将天地万物覆成白色。陆小凤忽然想起记忆里那个有关雪的约定。

　　茫茫大地，浩渺天宇，他们是唯一的，渺小却又鲜活着的存在。
　　生命就是如此的卑微而脆弱，便如同这飞雪作客人间一般，最终也会不留痕迹而去。然而在这短暂的一生里，他们能够捉住彼此，这已经是万般幸运。

　　陆小凤为二人拂去衣襟雪花，又搂过花满楼，让他能够将头靠在自己肩上。
　　他缓慢地，靠近那微微红着的耳侧低语。

　　“花满楼，此刻在你眼前，正是雪满人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