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转/破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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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一丝暖意终于爬上人身，驱散了破晓前肃杀的氛围。
待到骆老夫人已然在屋前等待了半晌，陆小凤这才转过身来。
清晨淡而金黄的阳光像薄雾一样均匀的铺盖在屋外众人的身上。
从发梢到睫毛，人脸上仿佛都沾了一层绒边，连表情都变得柔和起来。
那情状，就仿佛生死一瞬的悲哀从未存在。
唐渐离已然支撑不住自己，他虽解了毒，但要赶在这样短的时间里恢复自如实为无稽之谈。
方才数招，只不过是拼尽血气的强撑。
他靠在廊柱旁缓缓的任由自己的身体滑落。
与一旁明明是强弩之末却还要拼尽最后一口气而死的唐敬言相比，他彼时的状况也并没有胜上太多。
好在，这次与陆小凤的合谋总算是有惊无险。
任凭“骆雪梅”的伎俩再深，此刻，他们总算都还能活着喘气。
幸存的三人随着骆老夫人进了屋，小丫鬟抱着她那已经醒来的骆家小姐站在一旁。
那女婴对着花满楼的方向伸出小手，咿咿呀呀的发出意味不明的音节。
小丫鬟急忙抱好她，哄道：“小姐乖，不怕，他们是好人。”
她显然误会了这咿呀声的意思。
“好了，把烟儿带到一旁去哄，老身与二位公子有话要说。”
骆老夫人道。
“烟儿？”花满楼问。
“骆雨烟，她母亲生前很是喜欢这个名字。”
骆老夫人答。
是啊，一个自小生在江淮，长在依依杨柳之下的女子，即便为了心爱之人甘愿久居大漠，也一定会时常怀念自己那个烟雨蒙蒙的家乡吧。
花满楼想。
细雨如烟，愿她生得温婉柔润，一如她母亲般蕙质兰心。
而骆老夫人既然同意给孙女起这个名字，也正说明，她现在已经完全认可了那个自己曾鄙夷过的，看不顺眼的儿媳。
只可惜物是人非，如今再要一家团聚，共享天伦已是虚妄。
“老身已经失去了儿子和儿媳，但好歹手中还握有这块玉。”
花满楼拿出自己的另一块，也道，“幸而花家的这一块，我也没有弄丢。”
“那接下来，他一定会去 ……”陆小凤道。
“他会去找我奶奶。”
唐渐离单手撩起额前散乱的碎发，道，
“唐门的那块玉，一直都由我奶奶亲自保管。”
“可是你奶奶坐镇唐家堡，蜀中高手众多，他如何能得手？”陆小凤问。
“我不知。”唐渐离道。
“无论如何，事到如今，‘骆雪梅’已不可能再借用这个假身份继续留在漠北。他没能杀了我们，就只能自己退出。”花满楼道。
“而他也知道，我们绝不会放过他。无论是骆家的两条人命，还是鲁氏三兄弟的仇，我们这些人都不会放任他在外面苟且偷生，更何况他还有那样大的野心……总有一日，他为了夺得玉石，我们为了雪恨，两方之间必会有一场大战。”
陆小凤道，
“这件事既已开了头，就没有那么轻易结尾的道理。”
这件事情，陆小凤已经不仅仅是为了帮花满楼而牵扯其中，自鲁三横为他挡针开始，这就已经完完全全是他自己的事，是他非管不可的大事。
“老夫人……”陆小凤又道，“那人给花满楼下的毒……”
“碧血玉液丹可解。”
闻言，陆小凤松了一口气。
“但是，只能在毒发时最危险的一刻服用，才能将毒素去除干净。”她又补充到。
“什么意思？”陆小凤问。
“连服三日，毒素已经深入体内。此毒是随运功时功力的催动而在体内游走，但只要毒素未全部进入心脉就不会致命。所以，运功一旦中途停止，功力散去，毒便又会返回四肢百脉，游移不定。想要彻底根除毒素，就必须强行运功，让其一滴不剩的汇入心脏，当那时再立即服下碧血玉液丹，就可以完全治愈。”
骆老夫人道。
“只是这样一来，判断毒素完全汇入的时机就是最难的关键。服用过早，毒素未能完全清除，余毒进入心肺，必死；服用过晚，不等解药生效就已完全毒发，一样必死。”
“那该怎样判断服药的时机？”陆小凤有些焦急，“老夫人您可能准确判断？”
“请恕老身做不到。”骆老夫人道。
“这世界上能准确判断这时机的人，据我所知只有两个。”
“他们是谁？”
“我的丈夫，骆金沙。我的儿子，骆雪梅。”骆老夫人答道，“而现在，他们已经都死了。”
这一句话，无论是对于骆老夫人，还是对于陆小凤而言，听起来都是分外悲凉。
可陆小凤还是不愿相信，他想要反驳，这世界上一定还有人，一定还会有人能用媲美骆家的医术，救下自己身旁的这个人。
但此时花满楼却已经开口，
“多谢老夫人告知，在下心里有数了。”
“花满楼，你不要这么快认命，一定还……”
“陆小凤，我又不一定会死。”
花满楼说，
“把握不了服药的时机，那我不去冒险服用便是。最坏也就是一辈子不能运功，那我权当自己从不会武功就好。”
“可你……”陆小凤心里难过，说不出话来。
“即便不会武功了也无所谓……就像我是个瞎子，什么都看不见不也一样活了这么些年。”
花满楼又接着道，
“再说了，某人不是答应过我，以后都要好好照顾我，保护我的吗这样的话，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是。那人还保证了，他决不食言！”
陆小凤的表情终于缓和下来。
他看向花满楼的眼睛，那瞳仁里面清晰的倒影着他一人的影子。
只有他一人的倒影，却又好像不止是他的倒影。
还有几乎溢出的情感。
浓稠的像蜜，几乎要把他整个人都溺进去。
如同得到了一个小小的确信一般。
他突然有许多话想要出口，一些酒醉时才敢漏出口来的话语，此时却好像水到渠成，就要浮出水面了。
话到嘴边，小心翼翼的聚成一个疑问。
“花满楼，你有没有……”
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不是作为朋友的喜欢，而是……
“咳……那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可就在他就要全部问出口的同时，唐渐离忽然打断了他。
“什么？”花满楼问他。
“不，不，没什么。”
陆小凤从情绪里解脱，连忙将话又咽回肚子里。
他回过头看向这一屋子的人，调整姿势揉了揉自己的下巴。
唉，自己真是糊涂了，这哪里是什么水到渠成的好时机。
“去蜀中。”
陆小凤嚯然起身，道，
“既然假骆雪梅这么想要得到这三块玉石，我就偏偏不让他如愿！我要他一块都拿不到手，要他知道，招惹上我陆小凤这个大麻烦，绝对是他所犯过的最大错误！”
“那这边怎么处理？”唐渐离又问。
他所指的，自然是屋里这骆家的一老一小。
“我们若都离开，假骆雪梅要是回来，凭老太太和小丫头两人可保不住那块玉石。”
陆小凤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那便一起走，我们一起去唐门。”
可他说完，周围却没有人愿意应和。
唐渐离沉默不语，骆老夫人也板着严肃的面容。
花满楼只好站起身来打破僵局：
“唐公子现身负重伤，我如今亦不能动武，若假骆雪梅真的去而复返，能保障大家安全的就只有陆小凤一人……情势所迫，还希望各位以大局为重。”
“我知道唐门不轻易接待外人，但如今之计，将骆老夫人和烟儿一道送去唐门，这或许是最好的方法，毕竟同为知晓当年秘密之事的三家之一，这无疑是最妥帖的办法。”
陆小凤补充道。
“我知道，但因为当年的《三门绝义书》以及唐敬一之死，我奶奶未必就会接纳她们。”唐渐离道。
“老身亦不愿再见旧人。”骆老夫人也开口。
“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
陆小凤难得的用严肃的口吻说道，
“况且，骆老夫人，请恕晚辈之言，事到如今，当年之事，恐怕已不是你们三位当家人想瞒就能继续隐瞒下去的了。”
他的眼力透出利光。
“假骆雪梅已经下定决心，要把那个秘密公告天下。你们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他竟然敢走到这一步，后面就一定还有更多的谋算在等着我们，三家人若还想像这二十多年来一样安稳度日，就必须在他阴谋得逞之前团结起来。我们这些后辈，如今是早已深陷其中，一个个都脱不了干系……无论唐老夫人的态度如何，三家已经多久时间不相往来，我们都不得不去把事情交代清楚。”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骆老夫人终于点了点头。
“好吧，老身就随你们去这一趟。”
既然决定了启程，收拾完细软，一行人就缓缓上路了。
骆老夫人只带了自己的亲孙女骆雨烟，一位乳母以及那个负责贴身照顾的贴身丫鬟一同前去。
四位女性一起坐在罗幔覆盖的马车里，因此行驶速度只能是慢慢悠悠。
唐渐离负责驾车，陆小凤和花满楼则骑马跟随。
他们丝毫不急，唐门位于蜀中，坐拥瘴气天险，又有数位善毒高手常年镇守，他们认定假骆雪梅没那么快就能轻易混入其中。
“事情已经写信通知伯父了吗？”
“爹似乎还在少林未归，我已经修书告知，让他尽快赶往蜀中，好促成三家汇合。”
“嗯，有伯父出面，洽谈的几率会大上很多，毕竟三家当家人都对当年之事讳莫如深，我们这些晚辈实在不好作为牵线搭桥之人……再者以假骆雪梅的智慧，他也会料到我们定随他去往蜀中，所以这段时间，他极有可能会去召集自己的势力，这个局他一定已经布了很久，他和唐敬言制造出的蛊人，肯定也不止雪河山庄里的那些个。”
“你是说，他会联合自己所有的势力，等我们三块玉石凑齐之时，来一网打尽。”花满楼问。
“只愿是如此，那大不了就是拼个鱼死网破，若是三门团结一心，面对这样的正面冲突，我们的赢面反而更大。怕只怕……”
“怕只怕他远比我们想象的更要复杂，只怕他还有藏有我们想象不到的阴谋。对不对？”
“是。”陆小凤丝毫不掩盖自己的忧虑，干脆答到。
“毕竟雪河山庄这一次，我们赢的实在凶险。他这个人，我是越来越难看透了。更何况，他知道的情况远比你我要多，怎么看，他都或多或少有些了解……”
陆小凤看了眼帷幔下的马车，
“而我们自始至终，对当年的秘密一无所知。”
可笑啊，甚至没人愿意告诉他们起因后果，可如今武林的安稳太平却偏偏要等待他们二人来绸缪拯救。
“至少你我都清楚一点。”花满楼望向他，“邪不胜正。”
一行人经过镇上的时候，百姓们忽然蜂拥而上，一听说是骆老夫人，他们都成群结队的带着礼品，把马车围的水泄不通，动弹不得。
“骆老夫人，这些年真是多谢骆家的大恩大德啊！”
“是啊，这些年我们都承蒙照顾了！”
“多亏了骆老爷啊，当年要不是多亏了骆老爷给看病，我那大娃子怕是活不到今天……”
“是啊是啊……”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场面不由得让人动容。
骆老妇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车，她看着民众们手捧肉蛋蔬果赶来一一答谢，一时竟不好谢绝。
被围的无法前进，陆小凤他们也只好下马来忙着替人推辞，谁知却被一位老大爷一眼认出，
“欸，这几位不就是前些天在金掌柜药铺前帮过忙的侠士吗？”
“诶呀，是他们是他们。”
一听是帮过骆家的朋友，众人又连忙把礼物塞进陆小凤他们三人怀中。
“真是谢谢各位盛情，只是我们还要忙着赶路，这些东西实在是带不走，各位还是留着自己吃吧，千万不要浪费。”
闻言，马车旁的一众更是炸开了锅。
“什么？骆老妇人要走？”
“怎么了，骆家不是在我们这儿定居了吗？都这么些年了这是要去哪儿啊？”
关切之声犹如潮水，顷刻间淹没了几人。
“是啊，老夫人这是要去哪儿啊，听闻骆少庄主也失踪了，如今老夫人再一走这可如何是好啊！”
说着，竟有几人开始抹着眼角呜咽啜泣起来。
“各位放心，是我们骆家出了一点家事，老身正要亲自赶去处理，事情结束了，就会回来。”
骆老夫人道。
“那老夫人当真会回来？”
“那是自然，”骆老夫人望向雪河谷方向那一片金色黄沙缓缓说到，“老爷还葬在这里，我哪有不回来的道理。”
好不容易辞别了送行的人群，他们终于向着蜀中而去。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转/破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