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的走廊》hifumi

14、尾声

　　“最早这个计划是坂本提出的。”深田典明双眼盯着一楼的比赛，说，“那个对体育社团深恶痛绝的家伙竟然会来找我，真是把我吓了一跳。”
　　唯川要说些什么，却如鲠在喉。坂本英宏，为什么偏偏是坂本英宏……深田的话都从耳边滑过，化成强烈的嗡嗡声，令他头痛欲裂。全身的细胞似乎都抗拒接受这个预料之外的事实。不是坂本，绝对不会是坂本……唯川的眼前闪过坂本殷切的眼神，焦急的，失落的，那是真正在为他担忧、却又无能为力的眼神。只是唯川从未想过，坂本会做到这个地步。
　　“他想办法骗过糊里糊涂的谷口开设了散打社。我是不清楚他是怎么说服那个樱井和彦立社的，不过坂本这家伙确实有一套。”似乎想起坂本信心十足下保证时的样子，深田典明“嘿”地笑了一下，“我们的交易很简单，他为我们制造条件，我提供人执行计划。我们在散打社的教室制定详细的计划，偷偷弄来弓道社的徽章、运动衫、弓道服，不定期在那里进行特训，让执行计划的那几个家伙的动作看起来更像是弓道社的笨蛋。他则在这段时间里散布流言，制造恐慌的气氛，好让这件事更深入人心，让人厌恶。”
　　“为了推倒中泽，你们至于做到这个地步吗？”唯川硬声硬气地问，“为了达到目的，甚至不惜连累无辜的人吗？”
　　深田典明看向唯川，偏暗的光线下，脸上的黑暗让他多了几份阴霾。
　　“我们当然会把握好尺度。佟秀一、樱井和彦都只是幌子，我们没打算攻击任何人，但是有了之前的谣言的影响，在校园祭这天发生的任何事都能让人很轻易地联想起斋藤事件。因此不需要做到斋藤事件的地步，我们就能达到我们希冀的效果。”
　　“不管怎样，你们终究还是要制造一些事件不是吗？”
　　“计划的确是这样。就影响力来说，樱井和彦、佟秀一都不相上下，但是你们一直都和佟秀一在一起，要攻击他们两个都不容易。”深田典明突然爽朗地笑起来，“不过这点都在坂本的预料之中。那家伙果然很有一套。”
　　“你说什么……？！”
　　“那家伙早就知道你们一定会重点保护佟秀一，你们也一定会高估清水弥己的安全程度。”深田典明的笑容越来越深，“甚至会蠢到，期待让主犯保护清水的地步。”
　　“不可能，清水是话剧社的台柱，于公于私，坂本都不可能袭击他。”唯川的心此时才狂乱地激荡起来，他直到这一刻才意识到，坂本的执着与疯狂是多么强烈，与他理性的外表相去甚远。
　　“我倒不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唯川启和清水弥己，这个二选一的命题对那家伙来说并不是什么艰难的抉择。应该说，在任何事上，他都以你为优先。”
　　唯川跌坐在身后的座位上，翕动的唇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知道我为什么把这些告诉你么？”深田典明在唯川面前站定，高大的身躯挡住了所有的光线，仿佛一根黑色的柱子立在唯川眼前。“知道坂本为了你付出到这个程度，你觉得自己还有资格阻止他吗？如果计划败露，没能攻击佟秀一的篮球社不会遭受任何损失，但坂本一定会被暴露。如果我没记错，等待他的处罚应该是退学。没错吧，副会长？”
　　唯川努力在黑暗中辨认深田的表情，想要知道他是认真的还是随口说说，却只能隐约瞥到一对亮晶晶的眸子。恍惚中，那双眼似乎变成了坂本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进了他的心里。
　　“你能够背负起让坂本退学的责任吗？”
　　我……
　　“他为了你做到这个地步，你真的能背叛他吗？”
　　背叛……
　　“坐在这里等待比赛结束，然后，我们皆大欢喜。”
　　深田的声音仿佛恶魔的耳语，蛊惑着唯川的意志。
　　“比赛结束后，一切就都结束了。中泽的独裁统治，你的噩梦，都会结束。”
　　一切都会结束……什么都不用做，只需静静等待即可。
　　可是……
　　深田伏在唯川耳边，温温的鼻息摩挲着他冰冷的耳垂。
　　“好好想一想，你真的愿意一直和那个中泽陆做那种事？”
　　这句话仿佛一把利刃刺破了唯川的理性，他猛地瞪大了眼，触目却是望不到边际的黑色。深田的身体仿佛倒下的墙重重地压在他胸口，他伸手要推，却收效甚微。一刹那，中泽第一次推开宿舍房门的那晚栩栩如生地在眼前闪现。男人的喘息，苦涩的汗水，钻心的疼痛和疯狂的律动让唯川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住……手……”
　　“你是被强迫的，对吧？”深田摸着唯川的脸颊，执拗地问，“是那个家伙逼你的，对不对？”
　　“放开我……”
　　深田的声音仿佛是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轻，越来越低，压在身上的人似乎变成了中泽陆。唯川试图确认，却怎么也看不清。中泽陆的声音，中泽陆的气息，中泽陆的笑容一下子铺天盖地地袭来，压得唯川透不过气来。
　　——你喜欢这样，对吧
　　——启……
　　——睁开眼，好好看着我
　　——你是我的
　　“陆……”
　　唯川哽咽了。
　　“唯川？”
　　唯川的反应比预想中激烈，深田的心中浮起隐隐的担心。
　　“不要……陆……”
　　“喂，唯川？”
　　深田用力推了推唯川的肩膀，他却没有反应。唯川似乎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只是圆睁着眼，任由泪水挂了一脸。
　　“陆，我……我……”唯川似乎要说什么，却一下子哽住了。突然之间，他剧烈地喘起来，一口气还未吐出，另一口气就急急地往外冲。唯川无法呼吸，只是不停地喘着，一下接一下，身体也跟着剧烈颤抖起来。预期之外的剧烈反应让深田浑身发寒，一时间乱了阵脚。
　　“队长！”
　　突然，一个声音穿透黑暗，让深田的脑子清醒了一些。
　　“牧？”
　　牧裕介困惑地站在距离两人不远处的地方，满脸不解，似乎不知道该进该退。
　　“话剧社的演出出了点意外，所以提早结束了……”
　　牧裕介试图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却被深田一下子喝住。
　　“先别管这个，帮我抬他去医务室！”
　　“他是……唯川学长？”
　　确认倒在深田怀里抽搐的人是唯川，牧裕介似乎没能反应过来，只是怔怔地站在原地。
　　“别发呆，动作快！”
　　“啊，好。”
　　感觉有一双手扶住了自己的肩膀，唯川试图看清是谁，却突然失去了意识。

　　“真是的，竟然在关键时刻昏倒。”
　　学生会办公室里，谷口连连发出抱怨，被高知狠狠瞪了一眼。
　　“总好过关键时刻不知道在哪个摊位上玩得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的人。”
　　“我是在监视可疑的摊位！”
　　“算了吧，最后你完全没帮上忙才是事实。”
　　“难道你就做了什么吗？话剧社的意外还不是要靠我这个会长大人来擦屁股？啊——光是想到要给理事会的报告就觉得头痛。”
　　“算了吧，反正最后也是我们帮你写。”高知说着，微微蹙了眉。
　　等高知和西岛森人一起赶到演出场地时，清水弥己已经从近两米高的高台上摔了下来。幸亏正在高台下演出的坂本英宏反应迅速，在清水落地的一瞬间冲上去接住了他。清水虽然没有收到什么伤害，试图救清水的坂本英宏却因为姿势的关系导致右手臂骨折。这场在全校大部分学生面前发生的意外无疑掀起了轩然大波。而坂本英宏在检查过高台的设施后表示，有几根固定用的绳索有人为切割过的痕迹，所谓的“意外”其实是一场精心谋划的事故。话剧社也有不少社员表示，演出准备期间，甚至演出前还看到两个身穿弓道服的人形迹可疑地在道具附近晃悠，每次看到话剧社的道具人员靠近就突然跑开。清水弥己则声称，之前确实一直收到几个弓道社社员的情书和礼物，不过“我每天都会收到很多这种东西，根本没放在心上”。
　　到目前为止，弓道社社员追求清水不成，因爱生恨故意制造事故的说法似乎成了定论。
　　至少，外界的看法是这样。
　　高知不得不承认，坂本英宏是个绝佳的演员。
　　面对真相恐怕会被永久掩盖的事实，西岛森人似乎也显得手足无措。“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由于缺乏确凿的证据，弓道社不会受到实质性的处罚”，而体联主席的选举则完全掌握在受到舆论影响的体育类社团社长们手中。对于来自全校的敌意，中泽陆始终没有给予任何回应，不知是尚未想好反击的对策，抑或是根本不屑于回应这些空泛的指责。
　　不过比起中泽陆的将来，高知更担心的是副会长唯川。不论高知如何询问他为何会突然哮喘发作，唯川始终沉默着，不发一言。
　　“副会长，这个……”似乎被沉默的唯川吓到，本来说话就细声细气的秘书真田用蚊子般的声音嘀咕了一句，将手中的文件递给唯川。
　　唯川接过来，不怎么意外地发现这是篮球社社长更迭通知书。
　　“深田这家伙……”唯川喃喃。
　　下一届的体联主席会是篮球社的新任社长牧裕介，还是元气大伤的中泽陆？
　　就连唯川也不知道。
　　那天留在肩膀上的热度似乎还在，让唯川因为想起中泽而紧张不已的心情平复了不少。
　　唯川站起身，向门走去。
　　“副会长，你去哪里？”
　　“我有些事想问问坂本。”
　　“你已经开始准备给理事会的报告了啊？”谷口也站起来，“我也去。”
　　“不用了，我一个人就可以了。”唯川摇摇头，“我觉得，没有会长在旁边‘帮忙’，会比较有效率。”
　　“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只会帮倒忙吗？”谷口不甘地喊起来，“怎么回事，竟然连你都这么说！”
　　“不过，会长确实经常……”真田叽叽咕咕地说，见谷口看过来，赶紧假装泡茶。
　　“你就让他一个人去吧。”听到关门的声音，高知撇过头，避开谷口的视线，说，“副会长和坂本是朋友，除了这次的事件，一定还有很多别的事要说。”
　　谷口鼓起脸颊想了想，点点头。“也是。也好，反正我也不想看到那个坂本，每次遇到他，他都用怨恨的眼神瞪我，好像我欠了他很多钱一样。”
　　如果是在平时，高知一定会嘲笑谷口想太多，但这一次他却没有回话。他深深地知道，在连迟钝如谷口都能看出的眼神背后，潜伏着怎样强烈的情感，如吹过走廊的风，倏忽出现，瞬息消失，凉意只发生在一瞬间，却久久徘徊在胸口。

　　第一部完

作者有话说

　　本来接下来才是真正要写的东西，换言之就是要开虐，但是为了社会能吃上河蟹，还是罢了。暂且标上“第一部完”，也许日后有不吃蟹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