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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疗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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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行军营帐。
“那你是怎么知道土堡王宫里那个冒牌货,不是真的楼烦王?”云昭垂眸仔细地给萧玦剔除臂膀上的碎肉,青年额头上隐隐都是薄汗,声音却既低且柔,“连金烈和阿里卓都没认出来,阿玦,你从前见过娄烦的总制院使吗?”
“是朴朗说的。他从前是娄烦的皮货商人,曾见过总制院使。”
萧玦因为治伤坦露着上半身,如果忽略血肉狰狞的伤口,少年瘦削紧实的身体在灯火笼罩下,好似一块触手生温的美玉。
小腿处的伤口被德旺包得十分鼓囊,即便如此,层层纱布下仍旧渗出了血。大概是嫌德旺下手实在不知轻重,云昭只让他和元阔他们去照顾其他伤患。
萧玦脸色因失血而显得惨白,却还是笑道:“阿朗他嗓子一掐、兰花指一翘,学他嘴里不男不女的阉狗还挺像!”
“朴朗同你交底了?”云昭自然知道朴朗,哦不,是呼延朗的底细,“朴朗同扎笃之间确实有仇,既是娄烦的皮货王商,想来从前和野鞑木也打过交道。是他带着你们,下到娄烦地宫水道找野鞑木的?”数根铁刺陷在血肉中,云昭不想和德旺一样,直接把铁刺与血肉一起用刀刮出,而是耐心地用消过毒的小银钩挑出来,他手里一边动作,一边说话分散着萧玦的注意力
萧玦很是郑重地摇头:“阿朗只同我说了他被那个阉狗流放的过往,还说了野鞑木将军是娄烦少有的忠诚之人。我看得出,阿朗即便心里厌憎娄烦,却很是敬佩野鞑木,我不愿让他面临这样两难的选择,所以在撞见野鞑木之前什么都没说。”
“我在娄烦王宫里察觉出楼烦王不对劲,第一时间想起你的提醒。云昭大人你说过,野鞑木一定会回去救楼烦王。当时寒山飞骑虽然破城,可金统领和阿里卓首先要做的便是接管城中兵马器械,哪里来得及去查探地底下的动静。我想,若我是野鞑木,一定会趁着红川城最乱的时候,悄悄从地宫潜伏带走娄烦国主。”
云昭微微一笑:“你做得很好。”
萧玦垂眸看着自己右手,低声道:“只是碰碰运气,没想到野鞑木竟然真的回来了。”
娄烦与敕勒打了那么多年的仗,如今娄烦象骑攻破敕勒城池,步步紧逼。这样好的机会,即便辽楚出兵支援,可娄烦象骑已然占据上风。
即便如此,野鞑木还是选择回到红川救驾。
想到这里,少年心中难受,难道过了这么多年,难道这世间都城,活该只有长安一城孤立无援?难道那么多人,都活该死在长安城下?难道他这个太子殿下,做得比昏庸无能的楼烦王、贪婪暴戾的扎笃还要失败?
“敬佩野鞑木的,恐怕不止朴朗一人。”云昭挑完刺后,将药粉均匀地洒在伤口上,又给纱布小心地打上一个漂亮的结,“即便野鞑木伤你伤得这般重,可阿玦你看起来,心中也很钦佩此人。当时野鞑木手中双刀已无,阿玦,你其实可以不必取他性命的。”
闻言,萧玦抬眼看着尽在咫尺的云昭,只见他认真地给自己包扎,眉间微皱,可神情却是少见的温柔的。
倬彼云汉,昭回于天。
被辽楚示若神明的天光就坐在自己身前,独独注视着伤口。
萧玦心中微动,手指便忍不住微微一蜷。
“怎么,我弄疼你了吗?”
感受到萧玦的气息,云昭抬起头,却撞进萧玦的眼神里!
少年瞳孔犹如不见底的深渊,却显得眼睛尤为黑白分明。二人的距离这样近,近到若是搏杀便是非生即死,云昭甚至能感受到阿玦极轻极弱的气息,就这么肆无忌惮地洒在自己高挺的鼻梁上。云昭目光落在少年眉间伤痕上:
红痕冷峻,但又惑人。
萧玦道:“不错,我也纠结过、犹豫过,到底要不要杀野鞑木。可野鞑木不是死在我手里,他只是死在娄烦曾经引以为傲的象皮战甲上。……娄烦人用汉奴的人皮制成战甲,总要有谁为此付出代价。云昭大人,我是想过不取野鞑木的性命,可娄烦大将军的一条命就是命,那些被剥皮制甲的汉奴,他们的性命就不是人命了吗?”
少年声音很轻,比帐篷外的风声还要轻,却不会有人怀疑这句轻飘飘的话背后的重量。
云昭心肝被挠得有些疼,他想起萧玦对自己的介绍:随阿爹阿娘来上去修建斗兽场的汉奴,父母应该是死在那个时候。
于是,青年抬手,虚拢了一下萧玦的额发:“嗯,我明白。”
帐篷外,阿依德旺端着水盆,表情纠结地看着帐篷缝里算得上‘温馨’的一幕:他很想说些什么,但是他不敢。
雪山立在德旺肩上抖动羽毛,已经开始有些许不耐烦。
哲别表情扭曲,小声地嚷嚷:“那个汉人知不知道伴当是什么意思?奴仆!是奴仆!”元阔捂住他的嘴,被他一把挣脱,“诶呀,我已经够小声了,我现在肚子里都是一团火,你可别再拦我了!你们说萧玦一个伴当,大司马才是他的主人,诶,你们瞅瞅,哪家的奴仆这么心安理得地让主子伺候?就算是大司马想要给他包扎,这汉人也应该卑躬屈膝地让出上座,还让大司马在下边,这伴当是要早饭啊!”
元阔道:“你要是能一口气解决楼烦王和野鞑木,大司马也这么看重你!”
褚燃偷窥得十分羡慕:“就是啊,我们可没这待遇,就是德孜也没给包过伤,德旺总管他手上力气还重,对我们跟对牦牛一样不客气,哪里像大司马那么仔细。不过话说回来,阿玦长得还挺白,像个姑娘一样……嘿嘿。”
德旺抬手重重拍了褚燃脑袋一下:“嘿个屁嘿!你们几个都少打我妹子主意!褚燃你挑起来了,我手重怎么啦?从前我家里的牦牛都是我接生的,你还想怎样!跟你们讲,今天这事你们把嘴巴都给我闭紧了,少往外传!谁要是传出去毁了大司马的名声,本总管第一个抽他大嘴巴!哲别你瞅我瞅什么,我点的就是你!”
元阔突然被吓得打了个嗝,指着帐篷里:“……大司马和阿玦,他俩在干什么?”
几人扭头,一起被吓得打起嗝:从帐篷那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帘缝里看过去,便见大司马挡着萧玦光袒的上半身,但他又不没完全挡住少年。两人姿势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极其旖旎暧昧,重点是大司马他还抬起了手,这就很难让人不继续浮想联翩下去啊!
德旺吓得脚趾抓地:“别看别看了!都别看了!褚燃哲别你俩还看!雪山你也不许看!”
……
“嗝!”“嗝!”
同样吓得心神具裂的,还有来呈送新鲜出炉战报的金烈和阿里卓。对比起阿里卓一副人被天雷劈焦的表情,金烈勉强算淡定:“嗝!我劝你,嗝!还是再挑个时间见大司马吧,现在多少有点不合适。”
阿里卓双眼呆滞:“嗝!你早知道了?嗝!”
他转过头揪住金烈领子,“金烈!嗝!你瞒得我好苦!”
金烈认真解释:“不、不是这样的!嗝!”
他们之前真不是这样,大司马向来温和稳重又爱才,萧玦是个有才能的少年,大司马赏识他看重他栽培他,金烈觉得完全没问题啊!可说好的惜才之心,怎么今天就突然发生变质了呢?金烈脑子里一道霹雳闪过,难道说,他们之前就变质了?金烈后怕地摸摸自己脸:还好自己长得五大三粗,不然大司马这么赏识自己……
阿里卓咬牙切齿:“那汉人狼子野心!嗝!仗着几分颜色,就不知廉耻这么勾引大司马!嗝!他出卖色相身体想要上位,嗝!老子最看不起这种人!嗝!汉人太无耻了!嗝!”
金烈十分为难地劝说道:“大司马没娶妻一直是大王的心病,嗝!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有个能进他眼里的,就可惜不是个姑娘,诶!但阿里卓你也不能这么不近人情,要求他只能是个无求无欲的大司马啊!”
阿里卓压低声音吼:“难道让他半世英名,就这么被一个汉人给生毁了?我没要求他无欲无求,但能不能换个女人?实在不行,男人也行,能不能别是个汉人!”
金烈双掌摆出压低的姿势,试图让阿里卓保持起码的冷静:“这不只有几个人知道吗?你不说,我不说,德旺他们肯定不会往外说,就当不知道不就行了吗!”
阿里卓吐沫狂喷:“嗝!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瞒得住!大王要是知道了不得气死!你就说吧,大司马成年前,各州部就一直寻摸最优秀的女儿想要匹配他,就算后来出了、出了那事儿吧,王廷也有不少人上赶着送他姬妾奴婢!虽然这点我必须承认,那些美姬长得是没那小子好看,但好歹女人能留下血脉啊!喜欢一个男人,能有什么用?那汉人能生一儿半女吗?咱们草原人什么最重要!不就是子嗣最重要嘛!”
金烈:“小声点!这是能张扬的事儿吗?我是不知道,大王知道这个事儿会不会被气死!但我肯定知道,这个事儿从谁口里传出去,大王一定先摘了那人的脑袋!”
阿里卓终于冷静下来,喘气捋着思路:“对、你说得对……这事儿绝对不能说出去!我们今晚就当什么都没看到,对!就这样,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地回去!等回头,我再旁敲侧击地劝劝大司马!长生天啊,你说说,他举荐汉人进金甲骑已经够离谱了,他要是宠爱萧玦,一个伴当奴仆、还是最低贱的汉人!……萧玦还杀了瓦尔密,瓦尔密是公叔浑麾下的干将,要是公叔浑知道了这事儿!”阿里卓睁大眼捂嘴,“绝对不能说出去,咱们得赶紧走!”
金烈点头:“你总算清醒了!是得赶紧走!”
两人转身回头那刻,二人吓得同时后退一步,心上奔腾而出一万头战马!
“嗝!”
身后跟着二人的两支长长的队伍不约而同地打了一声嗝。
阿里卓抖着嘴唇:“你们……你们都看到啦?”他刚才差点忘了,来之前特意将有突出表现的将士喊出来,打算来带来让大司马掌掌眼。
崔毗一言难尽地摇了摇:看,是没有亲眼看见。
金烈拍着胸口:“没看到就好!”
述律平:“……可统领你俩说的话,嗝,我们都听到了!”没想到哇,平时连头发丝上都写着嚣张的萧玦,在大司马这里,竟然是靠□□上位!啧啧,果然汉人为了上位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亏自己之前还把他视作对手!
阿里卓和金烈互相对视一眼: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