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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20章 ...

  •   “寇珍,走,鼓楼那里新开了一家西点店,可以喝咖啡,也能喝茶的。咱们去尝尝?”

      寇珍听见阿俏相邀,笑着摇摇头。她对西点从来都不感兴趣,阿俏以前邀过两回,寇珍去了一次之后,就打死也不肯去这样西式点心店了,“总觉得奶油味儿太重了,我吃不消那个。”

      阿俏却知道寇珍一心钻研最正统最纯粹的中式点心与菜式,所以对这些风靡省城的“舶来品”并不感冒。

      而阿俏的想法却不一样,她希望能兼容并包,毕竟“阮家菜”就是在一些经典菜式的基础上,不断吸收,才形成了今日只此一家、独具一格的局面。因此阿俏在尝试新鲜的食材与菜式的时候,总是会去想一想,这些食物为什么美味,美味的特性能不能为她所用。

      “好吧!那我自己一个人去了,下回抽个空咱们早晨上学之前一起去喝个早茶。”阿俏收拾好了随身的东西,背上小挎包,与寇珍告别之后,独自出了女校的校门。

      她步行半个钟头,到了鼓楼,找到了那家西点店,见等座的人不少,就干脆叫人把她要的几件点心都打了包,准备带回家去享用。除了她自己以外,她给阮家上下都带了一些,也给阮清瑶带了一份——阮清瑶若是不做试图伤害她的事,她还是会将阮清瑶当姐姐的。

      阿俏从店员手中接过包好的点心,转身准备推门出店,却突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阮家的大灶主厨高升荣。只见这高师傅穿着一身簇新的绸缎长袍,从阿俏所在的店面外头经过。

      阿俏算算时间,觉得应该是阮家那里还未开始准备晚间的席面,所以高师傅抽空出来逛逛街。

      她一出店面,往高升荣走过去的方向望望,正见到高升荣左右看看,然后一低头,径直往一家叫做“小蓬莱”的酒楼里过去。那酒楼门口有人候着,见高师傅过去,只问了一句,就忙不迭地将他迎了进去。

      这下子阿俏心里起了疑,她索性等了一会儿,然后装作找人的样子,去了那小蓬莱门口,开口向迎宾道歉:“真对不住啊,我姑妈今日订了席面做寿,可是我记不得是哪一间酒楼了。请问这里有姓高的订的席面吗?”

      两名迎宾相视笑笑,其中一个就说:“可巧了,刚才一个就是姓高的。只不过不是他订的席面,是杜老板在小蓬莱请客谈事。”

      另一个接口:“小姑娘,不是这家,你到前头醉仙居去问问去。”

      阿俏赶紧谢过两人,闷头往前走,一面走一面想,这件事太可疑了。

      高升荣在阮家原本是二厨,后来得阮老爷子指点,提到了现在大厨的位置上。然而他却在上工之前从阮家溜出来见什么“杜老板”,而且还始终遮遮掩掩的,总像是想要瞒着人的样子……

      阿俏突然就想了起来:上辈子高升荣在她到了省城不久之后辞了工,那时阿俏的厨艺还不足以支撑阮家的席面,阮家一下子无人能接任大厨。而就在那时,城里有个杜姓的老板有模有样地仿着阮家的席面做起“翰林菜”,菜式与阮家如出一辙。

      上辈子阿俏没有多想,可是如今一一回想起来,种种蛛丝马迹,都说明这位高升荣师傅不是什么辞工回乡,而是被人挖角挖走了。那杜老板就靠着高师傅从阮家学来的手艺,与仿制的阮家菜式,公然向阮家叫板,弄得阮家捉襟见肘,元气大伤。

      只没想到,这辈子,高升荣被人挖角这件事儿,竟然叫阿俏无意中给撞见了。

      此刻的阿俏,觉得心中微乱,当即沿着闹市的街道,一面闷头思索,一面往阮家的方向慢慢地走去。

      她心想,人家姓杜的已经搭上了高师傅,那说不得,就只有两个办法,要么任由高师傅离开,要么想办法把人留下来。

      想到这里,阿俏深吸了一口气,空着的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挎包的包带,表情坚毅——她早已今非昔比,与上辈子初到省城的那个阿俏不一样了,就算是这时高师傅被人挖走,由她来执掌阮家的厨房,也未必便会输与什么杜家——虽然十五岁少女执掌“翰林菜”,这听起来有点儿匪夷所思。

      只不过……

      阿俏的脚步却又渐渐沉重起来。

      且不论旁人信服不信服她这样一位“主厨”,她若取代了高师傅,成为阮家主厨,这就意味着她要放弃一个非常重要的机会——重生之后,她曾经无数次回想过那个场景;而她心间最迫切的一个愿望,就是能重拾那个机会,弥补昔日的遗憾。

      上辈子,在阿俏十六岁的时候,“云林菜”的唯一传人静观师太公开收徒。“云林菜”得名自元末名士倪瓒所著的《云林堂饮食制度集》,菜式飘逸而清远,与“东坡菜”、“随园菜”齐名,都是文人士大夫气十足的名家菜。

      那时阿俏通过了层层筛选,一直到了最后一层比试,才遗憾地没有被静观师太选中,没能成为“云林菜”的传人。那次失利,除了令阿俏终身遗憾之外,更有一桩当时她想都没想到的恶果,这件恶果直接令阿俏的父母阮茂学与宁淑反目,好端端的一个家四分五裂……阮家最终一败涂地,这件事就是前因,是导火索。

      记起这些,阿俏的一对秀眉便又皱了起来。若是高师傅离开,她就此当上阮家的主厨,一来难以服众,二来她恐怕就没有机会和时间,参加静观师太的考试,跟随她学习,成为她的传人了。

      如此一想,阿俏确实觉得她初来乍到,要马上执掌阮家的话她还未完全准备好。既然这样,阮家眼下唯一的出路……难道是想办法留下高师傅?

      阿俏满腹的心事,翻来覆去地想着,没有看路,经过一间商铺新布置的橱窗跟前,她竟没有注意到她前面站着一个人,险些一头就撞了上去——在千钧一发的时候阿俏才抬眼,一惊之下,赶紧收住了脚步,睁大了眼望着来人。

      沈谦就这样立在她跟前,目光温煦如春日里的艳阳,眼神似乎在询问:你可还好么?

      “唔……对、对不住……”

      阿俏一度十分慌乱——她自然能认出沈谦,这个人,这对眉眼,哪怕烧成了灰她都能认得,她甚至还暗自发过誓这辈子一定要躲他躲得远远的……

      可眼下竟没有半点心理准备,在街上就这样遇见了,猝不及防。

      “这位姑娘,”沈谦一面说,一面摘下了头上戴着的礼帽,微微躬身向阿俏致意,“敝店新上的家用瓷器餐具全套,姑娘看看,还看得过眼么?”

      阿俏这才省过来:这一世,他还不认得她,不知道他曾经给了她绝处逢生的希望……也不知道她曾因他而死。

      阿俏稳了稳心神,扭头看向沈谦面前的玻璃橱窗。沈谦在省城经营的是古董文玩生意,唯独这一面橱窗里摆的不过是吃饭用的青瓷碗碟,再日常不过的物件儿。然而阿俏偏过头去的那一刹那,却清清楚楚地见到了她和沈谦两个人的影子映在橱窗的玻璃上。

      死亡的那一刻她也同时迎来了新生,如今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在穷途末路上绝望奔走的阮家三小姐,也没有人能再逼着她自梳盘发了——只要她冷静、胆大、心细、敢拼……她就一定能得到她想要的人生。

      想到这里,阿俏的心终于平静下来,一抬头望着沈谦,微笑着说:“这位先生,贵店的东西,自然是好的。先生或可考虑调暗橱窗里的背景灯光,只让最漂亮的那几件货品显得亮一些,如此一来,路人的眼光就会随灯光的引导,落在那几件货品上。”

      她阮家的“与归堂”就是这样设计灯光的——堂中并不甚明亮,却有吊灯自上垂下,将呈现在来宾面前的菜式照亮。所有的焦点自然都在菜式上。

      沈谦一听,忍不住唇角抬起,诚心诚意地开口致谢:“多谢姑娘指点!”

      阿俏连忙摇手说“不敢当”,也对沈谦稍稍弯了弯腰,行了一礼,扬起脸说:“先生您先忙,我这就走了——”

      说着,阿俏头一低,从沈谦身边绕过,脚步轻快,迅速地朝阮家那个方向走去,却不晓得沈谦正在她身后,背着手,眯起眼,打量着她的背影,望着她女学生的装束和在风中飞扬的短发。

      “原本只熟悉背影的,没想到今天竟然打了个照面。”沈谦望着她匆匆离去,记起她那张娇俏的小脸,粉樱色的面颊,明亮的一对眼……沈谦不知为何心情越发地好。

      他能感觉出两人打照面的那一刹那,她原本心存纠结,甚至还吓了一跳;可似乎见到自己之后,这少女就又重拾了信心与勇气,说出来的话有条有理,一对俏眼中熠熠的也都是光彩。

      “如此一来,有意思的,就好像更加有意思了。”沈谦转过头,打量着自家店铺的橱窗。

      只不过他有种错觉:这个阮家的小姑娘,似乎是认得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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