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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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姬憎恨玖兰枢，无比憎恨。
她深深爱着的锥生零，在玖兰枢眼中，却连“人”都不算，只是保护优姬的工具。为了确定这把工具的锐利度和实用性，玖兰枢反复试探，一次又一次残忍地撕开零心中的伤疤，让零鲜血淋漓，体无完肤。
不仅如此，同样的命运，也降临到了她的身上。
永远无法原谅，他曾经对零做过，也即将要对自己做的那些事。
零姬死死地咬着下唇，脊背挺得笔直，整个人却比双膝上摊开的那本书还要僵硬。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克制心中熊熊燃烧的憎恶之火。
就在这时，她听见优姬踢踢踏踏地小跑了过来，非常高兴地冲到她面前，拉着她的手，想把她拉起来：“零姬，之前忘记和你说，救过我的枢大人来了！”
优姬欢快地笑着，眼底却有一丝不安——她喜欢玖兰枢，也喜欢零姬，很想介绍他们两个认识，希望他们能成为朋友。但她却听理事长说过，零姬的家人都被坏的吸血鬼杀了，便不敢开口，怕零姬迁怒到同为吸血鬼的枢大人身上，甚至不理她了。
害怕失去。
这个孩子比谁都害怕失去重要的人，宁愿牺牲自己也不愿伤害他们。命运却偏偏强迫她做出残酷的选择，并与她的希望背道而驰。
明明不想失去，却不得不分离；明明不想伤害，到最后却伤人最深。
想到这里，零姬竟有些走神，沸腾的怒火也像遇到了冰冷的石壁，渐渐被压制下去。
察觉到气氛有些凝滞，她望向优姬，看见对方的神色更加不安，便略带歉意地笑了笑，顺势站了起来，柔声道：“是吗？之前没听你提起过呢！能为我介绍一下么？”
优姬又高兴了起来，一溜小跑到走进客厅的玖兰枢身边，犹豫了一下，见零姬终于面对着他们，才小心翼翼地介绍：“枢大人姓玖兰——”
然后，她立刻摆手，唯恐零姬不高兴地解释道：“枢大人是好的吸血鬼，六年前从坏的吸血鬼手中救了我！”
零姬什么话都没说。
她做好了最大的心理准备，去面对世上最令她憎恨的存在，却在转过身后，猝不及防地落入那双酒红色的眼眸。
那一刻，心脏剧烈跳动，泪水不受控制地落下。
零姬横起手臂，挡住自己的脸，撞开想拦着她的黑主灰阎，避开一旁的玖兰枢和优姬，头也不回，泪流满面地向外跑去。
“零姬——”优姬想要追上前，却被玖兰枢拉住，眼中透着醉人的温柔：“她可能是想到伤心事了。”
优姬怔怔地抬起头，重复道：“伤心……事？”
“杀死锥生一家的吸血鬼，像我一样，也是纯血种。”玖兰枢轻轻摸了摸优姬的头，眼底却藏着优姬无法看破的孤独，“这样的锥生，就算不憎恨其他的纯血种，看见仇人的‘同类’，也会失控吧？”
说完这句话，他的目光从优姬身上挪开，落到空旷的走廊上。
憎恨吧！继续憎恨吧！
憎恨着纯血种，憎恨着注定堕落为LEVEL E的命运，憎恨着造成锥生家覆灭的罪魁祸首。
只有以憎恨为养料，你才能尽快成长；也只有怀抱着憎恨，你才会拒绝接近他人，将优姬当成唯一的依靠。
纯血种的君王微微垂下眼眸，凝视着身畔小小的女孩，带着莫大的温柔，就像对待最重要的珍宝。
零姬猛地关上房门，顺手反锁，才像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一样，顺着门慢慢滑下，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泪水打湿了她的面颊，她的身体不断颤抖，却没有呜咽，反倒低低地笑了起来。
难道不可笑么？
蚀骨的悲伤，刻骨的孤独，只身对抗时间的煎熬。
独自一人承受着无人能懂的寂寞，孤单地活在黑暗中，人生找不到任何存在的意义。好不容易等到眼前的一束光，无论如何都要牢牢抓住，绝对不能放手。
同样的遭遇，同样的心情，同样的痛苦。
为什么会是玖兰枢？
她最憎恨的存在，却偏偏与她最为相似，简直就像镜子的两面，一体的双生，清晰地映出她的无助。
零姬把自己蜷得更紧，右耳的紫水滴划过衣服，昭示着存在的痕迹，却让零姬的心阵阵绞痛。
零……
如果为了零，她也什么都能做。
哪怕害死无辜的人全家，哪怕把受害者打造成工具，哪怕与世界为敌。
这样疯狂的她，这样孤独的她，这样绝望的她，本质上又与玖兰枢有什么不同？
真可笑啊！
世上与她最为相似，最有可能理解她，与她产生共鸣的存在，居然是她最痛恨的玖兰枢。
这到底是上天的宽容，还是命运对她恶意的玩笑？
“嘟嘟嘟——”
敲门声忽然响起，门外传来优姬关切的声音：“零姬，你在吗？”
不用转身，更不用开门，零姬已经能想象优姬的神情——温柔而关心，犹如冬日的暖阳；眉心微蹙，真诚地想为她分担痛苦。
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好，却像穿肠的毒-药。
零姬比谁都清楚，优姬是玖兰枢故意放过来的，虽然前来探望她这件事，出于优姬自身的意愿。可玖兰枢想拦的话，有一万种方法可以拦住优姬别过来，但他不。
人在最脆弱的时候，总是希望能得到来自他人的温暖与关怀，优姬对她越好，她就会越重视优姬，为保护优姬拼上性命，正中玖兰枢的下怀。
就像曾经的零一样。
玖兰枢对所爱的人有多么温柔，对利用的人就多么残忍。
零姬缓缓地站了起来，走到更衣镜前，看着狼狈的自己，右手抚上紫水滴耳坠，仿佛能看见零一样，轻声道：“我答应过零，一定会得到最大的幸福。”
不敞开心扉，就无法被爱；一旦敞开心扉，就有可能会被伤害。
零选择封闭内心，拒绝他人，从而无法听见她的心声，让她孤零零地在他心中待了那么多年。所以他才会许下这样的愿望，希望她走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这是零对她最大的温柔与爱意，她怎么能不照办？
她会敞开心扉，接纳他人；她将得到很多的爱，过着很幸福的人生；她不怕伤害，因为零与她同在。
“说好了，我绝不会自我封闭，那样的人生太痛苦了，只能像现在的玖兰枢一样，溺水后抓住一根稻草就怎么都不肯放。我会认识很多人，去很多地方，每一天都很幸福。”零姬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发誓哦！”
这时，许久没得到她回应的优姬急了，拼命敲门：“零姬，你在么？零姬！在的话回我一下！”然后就是拼命转门把手的声音，以及急急忙忙的跺脚声。
零姬毫不怀疑，自己要是再不开门，优姬估计得拿铁丝来撬门了。故她只能草草地拿毛巾洗了一把脸，就去开门。
门刚打开，优姬就扑了过来，踮起脚尖，掰着她的肩膀仔细看了好久，才松了一口气：“太好了，我还以为零姬……”
她欲言又止，零姬却已恢复了心情，轻声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事，心里难过，才在客人面前失态。”
优姬头摇得拨浪鼓一般：“枢大人不会在意。”
话一出口，她就意识到自己这时候提玖兰枢不大合适，立刻放低声音，觑着她的神情，双手不安地绞着，小心翼翼地说：“枢大人告诉我了，杀死零姬家人的坏女人，也是纯血种的吸血鬼。但……但吸血鬼也有好坏之分，我当年被坏吸血鬼袭击，就是被枢大人救的。这么多年来，枢大人也对我很好，是非常好的吸血鬼。”
这句话，她反反复复强调过无数回，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克制住心里的惧怕——那是人类对猛兽本身的恐惧，就像人看到老虎、狮子这些大型野兽会害怕一样。
理智告诉优姬，人与吸血鬼是不可能相处的，但在她之前的生命中，出现最多的两个人就是养父黑主灰阎与救命恩人玖兰枢。她不想失去其中任何一个，只能不断自我说服，枢大人是好的吸血鬼，可以和人类（包括她）和平相处，更不要说黑主灰阎还天天给她灌输这套理论了。
如果优姬不是纯血种的公主，不是被玖兰枢和锥生零过度保护，一旦遭遇悲剧，黑主灰阎要负百分之百的责任——让一个女孩子天真地以为人和野兽能和平相处，没有足够的警戒心，万一出事，这是谁的锅还用想么？
优姬复杂的心态，零姬看得一清二楚，所以她只是说：“是吗？玖兰枢都告诉你了？”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优姬低下头，双手紧紧地抓着衣服，“我……”
“没关系。”零姬平静地说，“这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情，我只是一时失控，已经没事了。”
优姬抬起头，小心地问：“真的吗？”
零姬轻轻颔首，就见优姬如释重负地笑了。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笑得不合适，优姬马上收敛神情，小声询问：“零姬与我一起回去？”
“你回去吧！你不是很想见到玖兰枢吗？”零姬婉拒了这一提议，“我需要时间冷静。”
优姬非常失望，却也不好勉强，犹豫地说：“那我先走了？”
零姬点了点头，没有一丝不满：“走吧！玩得开心，别受我影响哦！”
优姬踟蹰了一会儿，想到每天都可以看见零姬，但玖兰枢一个月都未必能来一次，想与玖兰枢相处的心情还是占了上风，最后还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待她走后，零姬关上门，走到窗边，凝望着清冷的月色，心中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庆幸。
玖兰枢没看出来。
他以为她的失控来源于见到纯血种，就像零看见玖兰枢的第一眼，憎恨到失去理智，直接拿餐刀刺上去一样。这都是恨意的表现，只是抒发方式不同。所以玖兰枢没有想到，她的失控来自于看透了他的孤独。
对她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就好比两个对弈的人，本来其中一个掌控全局，另一个完全被玩弄于股掌之中；但现在，她手上有了底牌，对玖兰枢的弱点也一清二楚。虽说她不会对优姬下手，可手中的筹码越多，对零姬而言，总是好事。
她需要忍耐，以等待时机，积攒力量，然后想办法——将零复活。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