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妖与大妖鬼》素雪尘

2、止于礼之情

　　约莫一个时辰过后，姑获鸟便载着莹草降落在一座山脚下的茂密丛林里——一个疑似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凉地方。

　　“我是在很多年以前，在这森林外隔了一条河的村庄里，听闻一位路过此地的游妖与村人探路时，说这山里曾经供奉过一位风神。他发现我的身份后，还邀我一起来这山里探个究竟。不过，当时我们只在这里发现了一根属于建筑的腐朽木桩，除了这个，我们什么也没有发现。”

　　姑获鸟恢复成拟人形态后，便一边向先落地的莹草解惑，一边四处张望地寻找起什么来。
　　见状，莹草也跟着细察起周围的环境来，不多一会，她的目光便停留在十多米外、一处杂草特别茂盛的方寸之地上——同样的环境，唯独它们长得那么好，怕是根茎底下有腐物为肥吧。

　　不等莹草走过去确认事实，姑获鸟便先一步掀开了草丛，只默然一瞬，她就语带感概地肯定道：“就是在这里，当年那根腐朽的木桩。”
　　“是吗？”
　　莹草有一瞬的懵然，虽说她早就预料到自己不可能那么容易就找到一目连的踪迹，但连他存在过的痕迹都难以确定时，多少还是会有些失望：“看来，要证实传说的真实性果然没那么容易呢。抱歉啊，姑姑，好像让你带我白飞了一趟。”

　　“你心中的疑惑既已得到解答，这怎么能算我白飞一趟呢？你若真的心怀歉意，不如也帮我解除一个疑惑？”姑获鸟后半句话的意味明显有些深长，看着莹草的眼神也疑似凌厉了几分。
　　莹草大致能猜到姑获鸟的疑问是什么，所以她有恃无恐地爽快道：“您且问。”

　　姑获鸟倒没想到莹草竟应承得如此毫不犹豫，不由得呆了一呆，半晌后她才有些迟疑地问：“你为什么会知道风神的传说？又为什么会想证实风神的存在？”
　　“因为我在一年前遇到过你所说的那个游妖——名为‘书翁’对吧？他与我说了很多有趣的故事，风神传说只是其中之一。我很好奇，想更深入地了解一下外面的世界和妖怪，顺便和其中友善的交个朋友而已。”

　　莹草遇到书翁不假，但不是书翁和她说外面世界的故事，而是她与书翁说有关这个世界是一个虚拟世界、而她原身是男性等等一系列的事。不为别的，只因她实在憋得慌，急于找个人倾诉罢了。
　　就算书翁最初权当她讲了个架空的惊奇故事，在莹草猜对他的能力时，他亦只能半信半疑地履行了莹草坑蒙他定下的赌约——在萤草身上留下天书的守护之力，而书翁他自己则承受起与之相对的诅咒之力。
　　一言概之，遇到莹草，算是书翁倒霉。

　　这边姑获鸟闻言，当即了然地点点头，虽然她对莹草的话存疑，但她直觉深究下去也是无益，因而她沉吟半晌，便转移话题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接着找这位风神？还是先去见识其它的妖怪。”
　　“做事不能半途而废，我想继续找这位风神大人。不过我才初出茅庐，毫无关系和经验，一时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姑姑你有什么提议和想法？”

　　“你可以去京都找阴阳师帮忙，或者去各位大妖怪的地盘打探看看。”姑获鸟几乎是毫不迟疑地建议道。
　　“我对愿意帮助妖怪的阴阳师比较好奇，我们就去阴阳师那儿吧。”

　　“好。在那之前，我想在这里呆上一晚，看看附近那个村庄里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照看的婴儿。另外，我现在就想进村去瞧瞧自己曾经带大的一个孩子，如今过得如何。”
　　姑获鸟说着，也不等莹草回应，便率先变身成带着斗笠的浪人形象。其后，她才一拢双翼问：“你要一起去吗？”

　　对姑获鸟说一不二的个性再一次深有体会的莹草连忙摆手摇头道：“不用了，我们草系不擅变形，勉强伪装了也还是女孩模样，我怕会给你招来麻烦。我就在这等你回来，顺便在附近的山里逛逛，找点吃的东西。”

　　姑获鸟知道，人间现在虽是少有战乱的和平时势，但对于女孩儿、特别是无知少女来说，依然是哪儿都有陷阱和炼狱的世道。就算莹草无畏外面那些宵小的欺骗和人性的龌蹉，她那绝非凡人的气质样貌也的确容易招来麻烦，因而她几乎是当机立断地定言道：“那好，你别跑得太远，我尽量在日落前回来，等我。”
　　“好。”莹草信誓旦旦地点了点头。随即她就目送姑获鸟在林间飞纵而去，默然一会，她就想明白了什么似的“哦”了一声——

　　姑姑不可能保持着这个样子进入人类世界，因此她应该是可以把翅膀幻化成人手的，只不过那样就不利于她在丛林中隐蔽而低调地飞速行进了吧。
　　考虑到她拟人化后战斗时都会留存着双翼，想来她的翅膀兴许是她维持高速移动的关键……

　　每个妖怪都有自己的保命能力，可既然是保命能力，那就不会随便告知旁妖。就算有妖怪愿意告知，旁的妖怪也不好没礼貌地随意乱问，因而莹草想要知道其它妖怪的实力和底细，全靠她曾经玩游戏所知道的情报、结合她眼前所遇所见来推断实际的情况。
　　虽然莹草也可以不管不顾地活得洒脱无知一点，但她身处众妖食物链的底层，为了生存，她不得不尽力探知尽可能多的情报。

　　姑获鸟目前是莹草所知道的妖怪中，战斗能力最强的，她出于尊敬和某个信仰，从未与其交过手，因而莹草完全不知道她真正的实力，更不知道姑获鸟的实力与其它大妖怪相比如何，却直觉体质十分小强的自己，实力或许在姑获鸟的之上，却从未证实。
　　所以，锻炼和证实自己的能力是莹草此次出行的次要目的。

　　综上，莹草在逛遍附近的山头也没碰到像样的妖怪时，便觉得十分失望兼沮丧。

　　当莹草回原地无滋无味地啃着水果当晚餐时，姑获鸟回来了。她与莹草打过招呼，在她对面坐下，就语气沉闷地诉说起她今天在人类村庄的所见所闻来——
　　她养过的孩子已经结婚生子了，可也早已不认得她了…不少女孩儿们还是会受到男人们的欺辱打骂，她不方便用武力阻挠，乡间的女孩们很多都唯唯诺诺的完全不知反抗，可气又可怜……

　　“……”
　　莹草还真不知道姑获鸟原来是位女权主义者，她觉得自己又多了解了她一分。

　　“……除了京都那些富庶的地方，人类的大部分乡间中女性的地位都比较低下，很多地方都会买卖女性——特别是像你这样的，混迹在人类中间时，要格外小心。”最终，姑获鸟以这样的话作结，不说话了。
　　“我知道了，谢谢姑姑提醒。”——原来是想告诉她人间险恶，要她处处小心吗？
　　莹草猝不及防地就被姑姑感动了一把，旋即她不由得想到自己不愿意想到的事：“姑姑和我说这些，是因为又碰到需要你照顾的小孩了吗？”
　　“没有，不过这是迟早的事，我不可能一直和你在一起。”

　　“……我知道的。”纳闷的莹草沉闷地应着，“那姑姑今晚深夜时还要进村吗？”
　　“不了，你初次在外地的深山野林里过夜，应该还不习惯边睡边外放妖力震慑那些夜间出没的魑魅魍魉，虽然它们不能拿你怎么样，却能让你没觉好睡。”

　　闻言，莹草内心雀跃得让她立马三两步蹦到姑获鸟的身边，一把抱住她一边的翅膀依偎上去：“姑姑对我真好，我最喜欢姑姑了。”
　　说完，莹草自己鸡皮疙瘩先掉了一地。不过，她说的可是实话。

　　“知道我对你好，以后就要好好疼惜你自己。”姑获鸟语气无奈又宠溺地说着，边用另一边翅膀摸摸莹草的头，只当莹草这孩子在和她撒娇。
　　“好。”莹草的话答得很是迟疑勉强，只因她对姑获鸟的喜欢不仅仅是后辈对长者的敬爱，还有男性对女性的倾慕之爱。

　　该从何说起呢？早在前世玩游戏时起，她最喜欢的女性式神就是姑获鸟——强大、帅气、美丽、成熟、善良、无私……还有那个新年皮肤的尊贵，无一都触及到了她爱的点。更要命的是，她还是个鸟派。
　　穿到游戏里认识了真真正正的姑获鸟，发现她除了以上优点外，还有细心、仗义、聪明、潇洒、率直而可靠等等等的优点后，莹草对她的爱更是无法自拔——连同性的荷尔蒙都不能阻止她爱她，即便被人说这是恋母情结她也认了。
　　只可惜，姑获鸟不爱她，她最爱的永远都只是需要她的婴儿，那似乎是她存在的全部意义。她对莹草只有对小辈的关怀友助之爱，而她对所有善良的小妖怪都是如此的。

　　综上所述，莹草不会放过任何可以与姑获鸟拉近关系的机会。可长期以往，也只是让姑获鸟觉得她是个比较黏糊她的大小孩而已，她虽不反感莹草的亲近，却也从不觉得这其中有何特别。
　　以上种种，都让莹草感到特别郁卒，但她终究不想让姑获鸟觉得她厌烦，因而她拉关系的行为向来适可而止。
　　往日里，只要姑获鸟一回山中，莹草就会整天往她住的地方跑、跟在她的后头无所事事，或是帮她一起照顾各式宝宝，仅此而已；这会儿她也只是抱了姑获鸟一会，便撤手端坐在一旁，貌似乖巧地继续啃她的水果了。而她心里想的却是：啊，姑姑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莹草自知这会是段没有结果的暗恋，所以她与姑获鸟的相处方式颇有点自得其乐的意味在里面——无所求亦无所欲，便也无所谓失与得，真真做到了发乎情，止于礼的君子行径。这让曾经有过女友、偶有欲求不满状况出现的莹草自己都感到惊讶。
　　只能说，女性在那方面的需求远不如男性吧，莹草都不知道自己该为此感到高兴，还是该为此感到不高兴。
　　……

　　是夜，莹草窝在姑获鸟的翅膀下睡得十分安稳。天大亮时，她才不情不愿地爬起身。用露水洗漱过后，她便再一次被姑获鸟背伏着带上了天，直往京都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