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圆》皆迷

2、世界上最倒霉的小孩

　　这件事说到底，都是那小胖妞的错！
　　虽说起因据说是她家那位大郡主看上他家的传家宝，而奶奶被皇朝第一花心大萝卜平安王爷登门一访后鬼迷心窍地同意了这桩买卖。注意，他说的是买卖，不是婚事。他才不想要一个小胖妞做妻子。他喜欢的是温柔可亲的大姐姐，没有一个女人会像大姐姐笑起来那么漂亮。要不是奶奶用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无耻招数逼他，他才不会同意娶一头小肥猪咧。不过——
　　“奶奶，您年纪大了，还是别做这些危险动作了，您瞧您上个凳子还要汀兰姐姐扶着，更别说还要往脖子里套绳子了，您不觉得麻烦，汀兰姐姐也很辛苦啊。而且，我也没说不同意么。”他再不同意，奶奶肯定会真的找人帮忙给她把手里的三尺白绫拴上去，然后爷爷会及时出现，二老抱头痛哭一边把金刚经改成孙媳妇经念到他头昏脑涨点头同意为止。看，他真是体贴人的好孩子，为了孝顺爷爷奶奶什么都会答应。
　　罗家小公子，罗太君的心头肉，罗丞相的宝贝罗楠抱着他的爱猫坐在铺了三层软垫一层狐皮的太师椅里抬起苍白消瘦但依旧称得上漂亮的小脸不慌不忙慢吞吞地说，清亮嗓音因为风寒初愈而带着几分沙哑，听得罗太君立刻心疼得推开贴身丫头汀兰的扶持从小凳上跳下来，身手颇稳健敏捷。当然，她这么爽快主要因为目的达到。
　　“囡囡，你声音不好，是不是还不舒服，快回去躺着吧。芷兰，扶囡囡回房休息去。”罗太君疼惜地摸摸孙子一向冰凉的小手，眼中立刻泛起水花，一双老眼泪汪汪地，威胁着随时都会决堤。
　　罗楠抬手掩嘴咳嗽，掩饰如果被看到绝对会令老人大呼小叫一番认为他烧坏了脑子的无奈白眼。不论他怎么抗议他那可笑的乳名，奶奶都没听到似的转眼即忘，一扭头照样叫他囡囡。爷爷的固执和奶奶的任性都是令他不敢领教的。他没那个力气，他可是肩不能担手不能提，体弱多病十足金贵的罗家孙少爷。非常认命地举起双手让伺候一旁的长命抱过窝在他怀里一边咕噜一边打盹的白猫，他这才在芷兰的扶持下站了起来，对奶奶虚弱地笑。
　　“我没事，奶奶放心。”这么多年他还不是一样活过来，虽然每天拿药当三餐，人参雪莲当点心。不过既然是病人，就要称职，还是乖乖听话休息去，免得被奶奶过于泛滥的眼泪给淹到，后果会比较惨重。想到上次报废的新衣，罗楠眼皮抽搐了一下，用一声咳嗽代替了无法出口的叹息。
　　“噢，我可怜的囡囡。”罗太君看着宝贝孙子瘦弱的小小身影消失后，粗鲁抓过丢给汀兰的那根上吊用的白绫擦了下眼角，稍稍感觉有些心疼有些愧疚，但很快又兴奋起来，乐得整张脸皱成一团线球：“嗬嗬——汀兰，快给老爷子报喜去，就说囡囡同意了。还有，找个人去平安王府知会一声。不，我亲自去，叫人备轿。”
　　汀兰应了声却没有立刻离开，她福了一福提醒这会儿有些兴奋过度的罗太君：“太君，郡主进宫探望太后娘娘去了，您要不等等？”
　　罗太君哦了一声摆摆手。“不，那咱们进宫去，顺便瞧瞧我那老姐妹，给她也报声喜。”
　　汀兰应声退下。
　　稍后一顶青色小轿从罗府偏门出去，直往皇宫去。

　　***

　　“我是世界上最倒霉的小孩。”
　　白衣小公子忧郁地叹息，从怀中拿出一块绣着白猫戏蝶图案的丝帕，用细瘦的手指轻轻描绘丝帕一角的细小字样，苍白脸颊慢慢升起一抹淡红，为他添上几分健康颜色，眼睛里仿佛闪烁着星星一样明亮，有些沙哑的声音发出梦幻般的呢喃：“大姐姐……”
　　芷兰和长命百岁三人嘴巴抽搐一下，似在强忍笑意，扭过头去龇牙咧嘴深呼吸，再转回头又是一切正常。
　　话说一年前某个春光明媚阳光灿烂的好日子，罗家小少爷难得的病情好转，跟随罗太君去了城郊的云香山进香。那天进香人多，他们一不小心就和老太君走散了，小少爷又在寺院前殿吸了太多烟气咳嗽得天昏地暗差点昏迷。就在这时一位小姐‘美人救英雄’地救了小少爷一条小命——把丝帕和自己的咳嗽药丸拿给小少爷，拍拍他的手笑着软语几句，又让家仆帮忙及时找了罗太君回来赶紧送小少爷回家。从此小少爷就对这位温柔可亲的大姐姐念念不忘，动不动就把当时的丝帕拿出来睹物思人一番。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是不假，只是他们家少爷……才十二。
　　每每一想到这里，芷兰和长命百岁又会忍不住地龇牙咧嘴深呼吸，努力维持面部表情的一贯正常表现——如果让少爷看到，一定会打击了他们家少爷那敏感的幼小脆弱心灵。
　　好在罗楠根本没工夫注意贴身丫环和小厮的怪异举动，比其他人的颜色要浅上许多的淡棕色眼睛盯着丝帕早已经不知神游何处，正傻气地笑。直到罗老丞相听得喜讯提早下朝回来，冲到宝贝孙子房里一阵兴奋的不知所云将罗楠从梦游状态拉回现实为止。而残酷的现实就是——
　　“宝贝孙儿，你终于决定给爷爷娶个孙媳妇回来了！”
　　底气十足的破锣嗓子和根本不愿想起的噩耗令罗楠皱起眉，不情愿地点点头。依旧慢吞吞地回答：“是的，爷爷。”娶个孙媳妇给你们供着，还我清静。
　　可惜罗老丞相老眼昏花硬是没看出宝贝孙子的厌恶神色，兴冲冲地在屋子里自言自语着打转计划起婚事细节，末了一拍手一顿足，以不亚于罗太君的兴奋激动，命人备轿前去位于城西的平安王府去详谈，一时把宝贝孙子给彻底遗忘了。
　　可恶的小胖妞，只管嫁过来，不会让你好过。只要一想到早先长命对他未来妻子的描述他就想要吐血，而现在爷爷奶奶的表现又很不幸地刺激了他纤细脆弱的神经，罗楠用力握住椅子扶手直到指节泛白，郁闷，气恼，不管对错一股脑地将一切都推给同样无辜至极的某个人。
　　“百岁，我娘呢？”他的声音有些尖锐。他需要阿娘来安慰他脆弱的心灵。
　　“少爷可是忘记了，夫人正在佛堂斋戒，为少爷您祈福呢。”
　　芷兰轻快回答。罗楠一愣，然后才想起阿娘三日前就进了佛堂，连他爹都不准进去探望，三餐都由丫环放在佛堂门口她自己去取。
　　一个顽固的爷爷，一个任性的奶奶，一个怕老婆的书呆子爹，一个迷信的娘，很快又会加上一个只知道吃的小胖妞老婆，自己又体弱多病敏感脆弱。他们罗家很快就要成为怪人家族了。他会被人嘲笑，然后一定会因为在人前气短抬不起头年纪轻轻就郁郁而终，最后从此世间就又多了一个幽魂怨鬼……大姐姐，如果有来世，我一定做个健康的小孩，娶你做妻子。
　　罗家小少爷一会儿忧郁一会儿沮丧，一会儿气愤一会儿傻笑的丰富表情变化早就令身边三人见怪不怪，芷兰拿起她的针线继续先前未完的鞋底，长命和百岁一个去煎药一个去取饭，各自忙去。
　　平安王府小郡主和罗丞相的宝贝孙子的婚事就这样定了下来，继九王爷大败蛮军得胜还朝的消息之后成为京城里人人乐道的最新八卦话题。

　　月老在云端吹胡子瞪眼气得头顶冒烟，看人间某人越俎代庖扯红线乱点鸳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