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岁》容不辞

1、第 1 章

　　近日岑白发现，他在镇上的人气突然高涨了起来。其实更确切地说，是他从山上把那人捡回来了开始才发生变化的。他还记得那人倒在血污里，没人敢接近的样子，谁料洗干净后竟然也是个翩翩少年郎，可见人总是惯常会以貌取人的。

　　岑白摇了摇头，提着药篓，打算拿去镇上换些银两，顺带着买一只烧鸡回来。

　　——明明岑白是他的恩人，却偏偏被支使得跟伺候大爷一样。

　　岑白好笑地摇了摇头，那位大概是个贵公子出身，吃了几天青菜萝卜便浑身不自在。他几乎能想象出来那人苦着脸抱怨的样子，明明是俊俏的五官，却因为不满拧成一团。不过与其说是抱怨，倒像是一种撒娇。如果岑白有个小一两岁的胞弟，大概也就是这般模样了。

　　思及此，岑白不由得弯了弯眉眼。那卖烧鸡的大婶远远地见他过来，便招呼道：“小白来啦？今天也是一只烧鸡？给天霸买的吧？哎呀小伙子就是吃得多！”

　　岑白眨了眨眼睛，胡乱点了点头。那大婶也不管他听没听，自顾自说道：“哎你说天霸许亲了没，这俊俏！我要是有闺女呀——”

　　“不知道啊，改明儿问问吧。”岑白一贯是好脾气的模样，尽管知道那大婶也不过是随口那么一闲聊，却还是十分认真地应承了下来。他从大婶手里取过包着烧鸡的包裹，放进药篓里，背在背上，笑眯眯地跟大婶道别，便晃晃悠悠地回去了。

　　岑白住在山上，远离人烟。那祖宗约摸是无聊了，拄着个竹拐，拖着一条病腿站在门外，不知道跟门口的花花草草又絮絮叨叨着什么。岑白远远地便见了，情不自禁地便加快了速度。

　　“天渐冷了，风大，你少站在外头。”那祖宗低低地应了声，率先进了屋。岑白见他一双桃花眼含着许多笑意，流光溢彩似的，比之前几日精神多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大半个月前岑白捡到这人的时候，这祖宗遍体鳞伤地躺倒在血泊里，差点以为救不活了，岑白还为了棺材费好生烦恼了一阵子。总算是老天保佑，叫他捡回了一条命来，也就能可劲儿作妖了。

　　“哎天霸——”岑白每次唤这个名字总忍不住好笑地停顿了一下，但是被称呼的人却坦然地应了一声。“给你买了烧鸡，快趁热吃吧。”

　　岑白将那只烧鸡放在桌子上，那祖宗便含了三分笑意，边撕下一只鸡腿边调侃：“你倒是不茹素了，我还以为你是个没剃头的和尚，吃了这么久的青菜萝卜。”他却不吃，把那鸡腿凑到岑白嘴边，心下颇有几分郁闷，想他一贯锦衣玉食，却不料也有落得这番田地的时候。

　　岑白一怔，低头看了一眼。男人的指节干净修长，明明是抓着一只油腻腻的鸡腿，却竟然有几分执花赠美人的风华。岑白也不推脱，坦然地便做了这一位美人，顺道着解释了一句：“托您洪福，近日略有闲钱。”

　　男人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不解。又想起来这几日岑白的小诊所里那些头疼发热的莺莺燕燕，面上又显露了几分了然之色。于是他便笑出声来，恬不知耻地道：“小生我年方二八哟，正青春——您这是要我卖身还债呀？”

　　岑白一口鸡腿肉差点儿没能咽下去，只翻了个白眼给他。男人兀自笑着，倒也不接什么话了。其实他心里颇有疑窦，毕竟当初的他伤得那样重，且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伤口，是刀剑的痕迹。但这个人，依然拼尽全力救他，且把这么一个不知来历的人往家里带，实在是——过分单纯了。但好歹是人家救了他，男人默默地叹了口气，他一贯是走一步想十步的性格，要他全无计较地在这里休养，也确实是难为他了。

　　也罢，走一步算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