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荒》景同

50、捕鸢13

　　“怎么了？”慕清河见刘少爷身后的两个仆人在房门打开的一瞬，眼睛就不断地朝门内打量凌歌，于是不动声色地往门外踏出一步，又反手在身后将门合拢。那两个仆人见慕清河风姿神朗，却用眼神警告他们，于是不好意思地收回了视线，又低着头不敢看慕清河。

　　虽说慕清河反应快，可惜门被合上前，凌歌已与那二仆对视过，即便是一眼，怕是也已经足够认清她的脸了。何况凌歌眉心还有青鸾，恐怕让人见上一眼，便可记住许久。

　　刘少爷刘瑞一路急忙奔来，才从楼下打听到凌歌两人的住处，又一刻不歇地往楼上跑，一口气险些跑得缓不过来。此时终于见着了人，心里一块石头也算落地。双腿却突然发软，身体也乏力，整个人登时往后倒去。

　　千钧一发之际，幸好还是身后那一高一矮两个仆人眼疾手快，把人给接住了，才没让自家少爷摔在地上。

　　刘瑞两只手臂被一左一右两个仆人架着，腿上依旧提不起气力，干脆就这幅模样对慕清河说：“今日...今日早上，我陪着卿儿去阿酒住的房中。却看见...却看见阿酒姑娘躺在床上，七窍流血...床上和地上...满是血...卿儿当场就晕过去了。我...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得来找你们了。”刘瑞声音依旧颤抖，显然是惊魂未定，还没从早晨的那一幕中缓过神来。

　　凌歌被门挡在房内，静静地听着房外的谈话。两边仅隔着一扇门，声音也是能听清楚的。

　　“你们先安心回去，随后我会派人去。”慕清河听完刘瑞的话，也仅仅是草草对三人说了一句，便不再管他们，而是转身回了屋。

　　“少爷...这...”长得稍高些的仆人见自家少爷要求的人竟是这幅态度，心中多少有些不爽。

　　刘少爷仍在喘息，却甩了甩手：“无妨无妨，当初恩人也是这样，但已经答应的事，是绝不会食言的。”

　　“那我们是回去？还是在这里等？”另一长得矮的仆人问道。

　　“既然恩人说让我们先回去，那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刘少爷又喘了几口气，缓过来些，对两人说道。

　　如此，两人便又搀扶着少爷朝门外走去。

　　刘少爷会跑来跑去累成这幅模样也并不是毫无缘由。昨日卿儿回府后，府内轿夫就因事告假还乡了，说是家中来信，老母终了。再加上刘府轿夫四人又三人都是一家人，好巧不巧，出事的就是这一家人。所以轿夫这一走，就是走了三人，要临时替换也需些日子。何况这几日天气糟糕，连着下大雪，路面雪厚，即便是轿夫到了这种时候也是难寻。故而刘瑞只得亲自下地来通风报信。加上刘府距落霞客栈并不算近，走上一躺并不轻松，所以刘瑞才会累成这副模样。

　　高的那个仆人是一直跟在刘瑞身边的人，身体强壮；矮的那个人则是四个轿夫里剩下来的那个轿夫。两人皆体力好，所以走上一回倒也不算太累。

　　两仆人搀着刘瑞下楼，又互相在背后使眼色，两人来来回回几个眼神后，终有一方败下阵来。

　　“那个...那个少爷，听说您的恩人，是那流梦坊的坊主？”矮轿夫问道。

　　“嗯。”刘瑞敷衍一声，被两人扶着走出客栈。

　　没开口的高仆人又给开口的轿夫使了个眼色，于是他才又慢吞吞地开口：“刚才...那坊主可是刚才房中的那位女子？”

　　“嗯？当然是房里的，不然我敲门叫恩人，他们怎么会给我开门？”

　　“嗯。少爷...少爷您看了昨日城里贴的告示吗？”

　　慕清河回到房中后，凌歌便凝眉问道：“为何不去？”

　　慕清河嘴角微微上扬，牵着凌歌朝屋内走去，神色自若，不见半点儿愁绪，仿佛方才听到的一切皆与他无关，冷静地有些异常。凌歌心中疑惑更深，不由地又看了慕清河一眼。

　　就在这一瞬间，一个念头猝然在凌歌心头升起，她后背也止不住地冒出冷汗。

　　为何她早没想到这一点？！当初她刚一回鞅城就遇灭门之殃，且不早一日不晚一日，恰恰就赶在她回鞅城的前一晚。她离开巫族时，是由巫族众人送别，可路程快慢却只有她和慕清河两人知道。如果...如果这一切都是他呢？

　　这一念头涌出，凌歌几乎是瞬间就不愿再往下想下去，可此时偏偏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怀疑的种子一旦出现，就像已经在土里生长几个月的青竹，只需一夕雨水灌溉，便开始疯长。

　　如果一切都是他，如果他当初在自己昏迷的时候已经被姤鸢下了手...所以现在陆锦川突然失踪、阿酒遭遇不测...所以他才会对一切都了然于胸，泰然自若。

　　凌歌眸子微垂，自己被慕清河牵住的手，正在一点点地变得冰冷。

　　“凌儿？”慕清河见凌歌魂不守舍，担心地问道。

　　凌歌的手被他握得更紧了，她只得再次开口，又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异常：“为什么不去？”

　　“你看见刚才那两个仆人了吗？”慕清河反问道，又摇头接着说，“他们看你的眼神不对。”

　　“嗯。”凌歌浑身冰冷颤栗，只习惯性地点了点头，借机去拿桌上的茶壶从而从慕清河那里抽出自己的手，“他们...他们应该是看过告示了。”

　　“所以你不能露面。”

　　“我不去刘府...你一人去也可，为何不去？”凌歌又拿起桌上的瓷杯，将壶嘴对着瓷杯，准备往里倒茶。

　　凌歌越想越害怕，她此时根本无法冷静。凌歌知道姤鸢是心狠手辣的人，她等了千年才等到青鸾后人转世，她执念了那么久，对青鸾后人的恨意早已扭曲！她肯定做得出这样疯的事！

　　“凌儿！凌儿你怎么了？！”

　　......

　　“第已经两天两夜了！到底查清楚了没有！”陆锦川回到了妖族，现在正坐在自己书房内，一脸不悦地呵斥着跪在下面的妖。他简直是一刻也等不得，只想早些处理完这事，早些回鞅城，去保护凌歌。

　　跪在座下的是一只蝙蝠妖，化成人形后有些瘦瘦弱弱。那小蝙蝠妖眼眶下一圈青黑，可见近几日来都无好觉。此时被陆锦川如此训喝，吓得浑身上下一抖，险些一开口就咬到自己舌头：“九...九皇子殿下，查...查到了，是...是一只狐妖。他...他说他挖了那人族姑娘的眼睛，是为了...为了给他娘子的。”

　　“他娘子！？他有娘子还去勾引别家姑娘！？”陆锦川更是气愤。

　　小蝙蝠妖又是浑身一抖：“他...他告诉我说，说...说只有那人族姑娘的眼睛才匹配...又说，说那姑娘是心甘情愿的。”

　　陆锦川听完后便知道事情并没有那么复杂，可心中却更加烦躁不安，越想越觉得慕清河是为了凌歌才故意支走他。现在那妖气的主人也已经找到了，根本就只是单纯的狐妖而已，哪里和那姤鸢有关了！

　　“心甘情愿个屁！要不是他哄骗那姑娘，那姑娘会成现在这样！？”陆锦川也见到过阿酒，那模样确实令人同情，可那狐妖也是狠心，自己忍不住破口大骂，“你怎么不把那狐狸给我抓来？！”

　　“九...九皇子不是只要我去查吗？并没有吩咐属下把那妖抓回来啊？”小蝙蝠妖低声断断续续地反驳道。

　　陆锦川算是彻底没了脾气，只能重重地一口叹出胸中郁闷之气，然后将小蝙蝠妖挥退。

　　小蝙蝠妖早就想离去了，好不容易得到陆锦川恩准，立马就摇身变回本体，准备朝窗外飞去。

　　“哎！”陆锦川突然又叫道。

　　“噗通”一声，那小蝙蝠妖飞在半空中还没来得及离开，又听到陆锦川冲他吩咐，吓得在半空中就急急化出了人形，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你先起来！我有那么吓人吗！”陆锦川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无奈模样。

　　“不不不！是...是属下自己...”那小蝙蝠赶忙从地上爬起来，低头解释着。

　　陆锦川又叹了一口气：“叫住你是因为我忘了吩咐你，这事，记得不准和任何人提起，否则...”说时迟那时快，陆锦川突然张开口，从嘴里吐出鲜红的信子朝那小蝙蝠伸去。

　　陆锦川是妖族皇子，本体也是妖。他现在还处于巨蟒的状态，若是他修为能再进一层，便可脱形到螭。蝙蝠栖于深山幽谷中的山洞深处，昼伏夜出，其天敌也就只有盘踞在山洞中的蛇。

　　小蝙蝠妖险些被陆锦川吓得昏迷过去，好在前几次也都被陆锦川这样吓，这次才挺住没晕。

　　回过神后，小蝙蝠妖疯狂点头示意，表示自己坚决不会将此事说出去。

　　“我...我可以走了吧？”

　　陆锦川收回信子，终于把那小蝙蝠妖给放走了。

　　虽说这小蝙蝠怎么看怎么也不像靠谱的样子，唯唯诺诺又十分胆小，年纪也不大修为也不高。但陆锦川派他去查探消息却也正是看中了他身上胆小怕事这一点。至少，姤鸢不会允许自己的手下是这样的人。何况，她活了这么久，爪牙肯定也上了年龄。这样看来，小蝙蝠反倒是最佳妖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