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带[悬疑]》千树颜双

2、骷髅与奶糖02

　　她确实也没什么必要藏了。

　　如果他是凶手，她怎么做都逃不掉。

　　纪然走出去，仔细打量了眼一他的体型与身高，和那个骷髅头套男不是很像。不仅如此，他身边还有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

　　看到这里她莫名松了一口气，现身问：“你是谁？”

　　男人将小雯安顿给一旁的警察，看着他们三个都一起出去上了警车，他才斜靠在墙边点燃了一支烟：“你是来救这小姑娘的吧？”

　　纪然愣了愣，这句话听起来很平常，却让她又起了疑心：“你说什么？”

　　“不是第六次了吗？”

　　她脑袋里像是倒进了一瓶碳酸饮料，忽然嗡的一声要溢出来些不知名的恐慌。明明有自己的猜测与警觉，却装模作样道：“什么第六次？我没听懂。”

　　男人没说话，静静看着手里燃烧成灰烬的烟。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和你是同样的人。”

　　纪然脑子里有根弦绷了很久，只觉得早上炽热的阳光刺的眼睛生疼。她闭了闭眼，“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哪件？”他抬头弯起嘴角笑了笑，“是指小雯这件事，还是指你有时间循环的记忆？”

　　她盯着他的眼睛：“都有。”

　　“第五次你还有记忆吗？”

　　　纪然回忆了一番：“有，只不过没了九点钟以后的记忆。”

　　“知道为什么吗？”

　　她心脏骤然一缩，“难道……”

　　　“没错，第五次的时候，你和那小姑娘全都遇害了。”他不知道是嘲讽还是真的觉得庆幸，“多亏10月31号这天的时间循环没有停止，又开始了第六遍。”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可纪然知道，如果没有第六次循环，她可能就永远死在10月31号了。

　　“前五次你们都没有出现，为什么第六次就出现了？”

　　“这是第三个问题了。”

　　“……”她不死心，好不容易遇到个同类，怎么也要把自己的疑问抛出来：“刚刚那两个警察也有循环记忆？”

　　“第四个问题了。”说完这句话他看了眼手表，又恢复以往面无表情的状态，似乎是有急事一般匆匆往前走去。

　　纪然跟过去，“你真的不想说点什么吗？”

　　男人停了下来，突然饶有兴趣地盯着她：怎么着？看你这么有天分，不如跟我加入倒带小组？”

　　“倒带小组？”纪然一脸迷茫，“……你从哪看出我有天分了？”对方转移话题倒是有一手。

　　“你有别人都没有的一腔孤勇。”

　　她听着这并不像是夸人的话。

　　“算了吧。”纪然拒绝，虽然身体的伤口能随着时间逆流，恢复到未受伤之前，可是疼痛的记忆确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这种死去活来的感受她一点不想再体验了，如果不是因为受害者是小雯，大概她也没那么多闲心来管这件事。

　　她不是圣人，也不想当什么超级英雄。

　　男人冷漠的脸上终于有了微小的表情，他轻轻勾了勾唇角，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些。“既然你们都没事，那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不等她回答，男人便快步走在了她前面。背对着纪然摆了摆手：“从此你我是路人，这件事你就当是一个插曲吧。”

　　纪然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不知道是真的阳光足够明媚，还是她心里高兴。小雯得救了，她自己也安好无事，甚至还知道了这世界上存在着和她一样留有时间循环记忆的人。

　　她顺着原路返回家里，打开门的瞬间发现季深居然少见在家。她惊讶的鞋都忘了换，跟贼似的探了探脑袋问：“哥，你怎么回来了？”

　　季深原本挺拔的脊背如今佝偻在沙发里，听见声音猛然间站了起来，明明才过了几个小时而已，纪然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看起来尤其憔悴。

　　“怎么了？”她继续问。

　　季深神情很是凝重，看到她后忽然间松懈了肩膀，像是放下了什么沉重的负担一样：“没事，回来看看你有没有听我的话中午好好吃饭。”

　　纪然不明所以。

　　他看着空空的餐桌，“果然被我逮到没有吃饭。”

　　“……”

　　“请你好了。”季深换了衣服，提议出去吃饭。

　　纪然有些开心，她很久没有和季深一起出去过了。他总是很忙，忙到经常不见踪影。今天居然有时间回来还和她一起出去吃饭。

　　纪然只觉得今天和以前相似又不相似。

　　相似的是，她重复经历了六遍10月31号，不同的是，她在第六遍循环的时候季深居然回家了。

　　吃饭的地方是小区附近的一家四川菜，因为离得近，两人就准备徒步过去。

　　小区中间小花园里时常有各种小动物大摇大摆的从林荫小道经过，甚至是开发商当时卖房的噱头。路过的行人刚开始看见还觉得新奇，时间久了也就见怪不怪。

　　二人为了抄近路没走大路，正巧看见有一队小鸭子路过，纪然觉得好玩就驻足看了一会儿。季深看时间还早就随她去了。

　　等那一队小鸭子跟着母鸭子钻进草丛里，才从后面又晃晃悠悠跑过来一只落单的瘦小鸭子。

　　纪然看它掉队，慌忙过去把它往已经消失在视线的群里方向赶。

　　季深侧过身子，看她弯腰赶鸭子上架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不只是真的夸奖还是揶揄她：“你真是好心。”

　　纪然直起腰正经起来，她我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落单的小孩很孤单，落单的小鸭子也很孤单。”

　　季深收了笑意盯着眼前的画面，若有所思道：“个体在群体里面是不是更容易存活？”

　　“啊？”她跟个傻子似的应了一声，不明白他怎么突然间蹦出来这么一句哲学道理。

　　“没什么。”他笑了笑，“去吃饭。”

　　这家店很久之前就存在了，要说也算是陪伴着纪然的成长。她第一次被季深领回家，就是在这里吃的饭。

　　当时季深也不会做饭，两个人一个不吃辣，一个不吃鱼。最后在餐馆点了一盘麻辣鱼面面相觑。这骚操作以至于很久以后还被当做笑资来讨论。

　　季深接了个电话，看样子又要去忙。他叮嘱纪然：“吃完就回家，不要乱跑。”

　　她又不能说什么，只好装作百无聊赖的样子用筷子戳着一块土豆，回了一声“嗯”。

　　老板娘看出她不怎么开心，在季深走了以后送了一个水果沙拉，“特意等季深那小子走了才给你的。”

　　纪然抬头笑了笑，顺便道了个谢。

　　老板娘坐下来安慰：“家里没人，哥哥嘛自然负担要重一点。你也往心里去，我家那孩子也老怪我不陪他，可是不赚钱又怎么给他好的生活呢？”

　　纪然点了点头，她确实不敢抱怨什么，如果不是季深，她的童年可能连温饱都是问题。

　　“所以，季深忙就让他忙。”老板娘换了个话题，“我记得以前见你的时候才十几岁，没想到现在都长成大姑娘了。”

　　纪然弯了弯眼角，露出一个笑脸：“可是姐你还跟以前一样年轻漂亮。”

　　老板娘乐的哈哈大笑：“小纪然嘴就是甜，可比季深强多了。”

　　被早上的事扰得一天心惊胆战，好不容易平复了些，纪然正想继续说些什么，忽然间就被一个小孩的闯入打断了。

　　那男孩正是老板娘的儿子，正在上小学，中午都会回来吃饭。老板娘看见自己的儿子火急火燎的，忍不住骂了句：“小兔崽子跑这么快干什么？”

　　“妈！”他扑了过去，“隔壁死人了！”

　　纪然听见这个“死”字猛然一哆嗦。

　　老板娘拍了他一巴掌：“别胡说八道！”

　　“就在隔壁街，好多人都去看了！”

　　外面忽然涌过去一堆人，纪然站起身，心里忽然有个不好的预感。她听不清后面在喊什么，只知道跟着人群的方向跑去。

　　转角处，有个女人坐在地上。头发凌乱，眼神涣散。她怀里还抱着一个毫无生机的女孩儿，双手无力地垂在两侧。

　　她喃喃自语：“救救我的孩子。”

　　“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

　　纪然的胸口如同塞了一团棉花一般，肩膀塌陷下来，额头上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她又失聪了，什么都听不到，只听得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纪然仿佛被抛置在无尽黑暗的宇宙里，她化作一个不起眼的尘埃在浩瀚之中异常渺小与无助。

　　因为她在旁边的地上，看见了几颗奶糖。

　　瘫坐在地上的母亲开始歇斯底里地哭起来，及时警察和医生来了也不愿意松手。直到被人强行分开，她又开始自责地扇耳光。

　　纪然往后退了一步，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带着一种怎样的心情。这个女人她不认识，死去的孩子她也不认识。

　　她无法安慰这件事和自己无关，更无法撇去同理心忘记那个母亲的哭泣与自责。

　　地上那几颗奶糖把她所有的理智冷漠全都粉碎塞进血液里，每个毛孔没片温度都在歇斯底里地告知她：

　　与她有关。

　　上午他们救了小雯，导致带着骷髅头套的男人中午改变了凶杀对象。

　　哪怕已经重复了六次，事情也并没有变好。

　　口袋里手机嗡嗡的震动声把纪然拉回现实，她木然地接通电话，是季深打来的。

　　“回去了吗？”他问。

　　她盯着灯光旋转的救护车灯，眼睛干涩又酸疼，“还没。”

　　“最近很不太平，你一个人没事不要在外面乱跑了。”

　　“你是不是听说了？”

　　“什么？”

　　“小饭馆隔壁的街里死了个小女孩。”

　　“她一个人是吗？”

　　“对，一个人。”

　　那边少见的缄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久到纪然以为他挂断的时候，季深才又重新开口：“个体是不是在群体里才更有机会存活？”

　　她想起来时路上那只落单的小鸭子，“或许吧。”

　　“我知道了。”不知道是在回答哪个问题，季深挂了电话。

　　两人的对话似是而非，纪然转过身离开现场，她如同经历了一场重感冒。整个人无力又心酸。她也不知道明天醒来10月31号还会不会继续循环，如果开始了第七遍，她要怎么去找到中午出事的这个小女孩。

　　纪然脑子里很乱，却不住的想起那个无助又自责的母亲。

　　她不知道失去子女的感受，如果带入一下，或许和自己16岁失去父母是一样的感受。唯一的牵绊被撕裂，任谁都不会好受。

　　想到这，纪然胃里忽然一阵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