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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春祭 ...

  •   天微微亮,蒙蒙的雾气还没散,空气中水汽弥漫。整个洛茶县都被笼罩在这山雾里,变得朦胧起来。可县城里的人们却没有心思去欣赏这美景,这才刚过卯时,人们就开始为今日的春祭忙碌起来了。

      自寒食起,禁火三日,这三日齐国上下都要身着素服。所以今日沈母难得穿了一身素色,上着兰花色窄袖素白云纹短襦,下着荼白色长裙,梳着端庄的堕马髻,发间只一花鸟银簪。沈母眉头稍淡,越到眉尾越浓,不是现下流行的柳叶眉,配上那细长的浅茶色的眸子,敛下眉眼,颇有些不食烟火的味道。

      沈母站在厨房做饭的台子边,将台上摆放整齐的供品一盘一盘放进准备好的食盒里。沈昭从外面打开厨房的窗户,用木杆撑住,和沈母相似的茶色眸子灿若星辰。沈母听见声响,转身去看,是趴在窗台上笑嘻嘻的儿子,沈昭举起满是泥巴的手,“娘,你看看我手上!”沈母被逗笑,“满是泥巴的脏爪子,有什么好看的。”走到沈昭跟前,点了点他额头,佯装恼怒道,“今日刚换上新衣裳,手脏了不要紧,要是衣裳脏了,我非打你不可!

      八岁的孩子长的飞快,所以平日里沈母也不常给沈昭做衣服,这一身还是为了春祭特地给他做的。

      今日的小元宝一身雪色,雪色的交领窄袖长襦,交领上还绣着天青色的茶树花纹,腰带上也绣着一样的花纹,脚上是沈母做的黑色单靴,靴子上都沾了好些泥土。沈昭朝母亲歪头一笑,“那我去洗干净。”说完一溜烟儿就跑去后院了。

      沈母放下窗户,莞尔一笑,转身走到台前,将整理好的食盒盖好。

      沈昭跑到后院的时候,姐姐正巧也在洗手,他蹦跳着跑过去,把满是泥巴的手覆在姐姐手背上,好在周瑶是个好脾气的小姑娘,也没生气,还帮弟弟洗好了手。

      周瑶刚擦好手,就听见娘亲叫吃饭的声音,细声细气的对着弟弟说道,“元宝,娘亲叫吃饭了,你拿一坛酒过去。”

      春酒挖出来的时候,还满是泥巴,沈昭就去和娘亲说了句话的工夫,姐姐就把酒坛擦的干干净净了。

      沈昭向来听姐姐的话,抱起一坛酒,抬脚就往屋里走去,周瑶也抱起两坛酒走在他身后。太阳升起,弥漫在县城里的雾气慢慢散去,阳光照耀到的地方都泛起灼眼的金色。

      一进屋,入眼的是堂屋正中间挂的家神画像,还有供品台,台子上供奉着灶王真君,观世音菩萨,和财神爷三位家神。沈母看见姐弟俩一前一后进来,让他们把手中的春酒放进厨房里。姐弟俩从厨房里出来后,香炉上已经燃了香,香烟徐徐回旋上升,然后消失在空气中,香气却经久不散。

      姐弟俩跪在沈母身后的蒲团上,随母亲磕头祭拜家神。拜完家神,沈母起身去厨房里抱了一坛春酒出来,对姐弟俩说道,“我去给你们傅叔送酒,你俩去不去?”周瑶心里惦记着傅姨的绣花样子,拉住娘亲衣袖,笑盈盈的说要去,周瑶转头拉住弟弟,“元宝,一起去吧!”沈昭低头,有些扭捏,“我不去了。”周瑶愣了一下,沈母也有些狐疑,但也没多问,只是对着女儿说了句,“他不去咱们去。”就出了门。

      亲眼看姐姐和母亲出门,沈昭还跑去门口确认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的把门关好,又跑回堂屋,去厨房拿了块湿帕子,拧干,小心的把放在供台角落里的爹爹的灵位拿了下来。灵位上只写着白七之灵位,简陋至极。沈昭跪坐在蒲团上,喃喃的说道,“爹爹的名字就叫白七么,真是奇怪的名字啊。”

      灵位上积了厚厚的灰,娘亲似是刻意忽略爹爹的灵位,放在供台的最角落里,平日里也闭口不谈爹爹的事,沈昭怕娘亲难过,所以也从来不提。沈昭仔细的擦过灵位的每个角落,直到整个帕子都变的黑乎乎,灵位才变得干净。沈昭又小心的把灵位放回原位,跪在蒲团上,认真的给爹爹磕了三个头。

      沈昭跪坐在堂前,香烟袅袅上升,从未见过爹爹,自然称不上难过,只是,只是有些难言的情绪。

      门被打开,一个乱糟糟的小脑袋探出来,堂屋的门敞着,一眼就看见沈昭跪在堂前,沈昭听见声音,转头一看,是隔壁方婶家的豆豆,豆豆看见沈昭转身,呲着牙一笑,正在换牙的年纪,两个门牙都掉了,沈昭看他这样,刚刚心里复杂的情绪一扫而空,豆豆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边走过来边说,“元宝哥,屋娘叫屋来送些桃花粥。”没了门牙说话也这么好笑。

      豆豆比沈昭小一岁,大名方可庸,都是乌巷里的孩子,大家平日里都熟悉的很,互相之间一般都称呼小名,久而久之,大名反倒不怎么被提起了。豆豆皮的很,整日在外面玩,脸上和身上都不是一个色,脸上还有被晒伤后的蜕皮,他又精瘦,活像只机灵的小猴子。

      沈昭站起来,朝他走过去,接过方豆豆手中的食盒,摸了摸他乱糟糟的头发,让他进去坐坐。豆豆是个闲不住的孩子,开口就是拒绝,沈昭也没多说什么,只让他等一会儿,豆豆等在屋外。沈昭去厨房里,把食盒里的桃花粥拿出来,给豆豆拿上了一盘枣饼,想了一下又抱起一坛春酒给他拿上。

      出去的时候,豆豆闲的没事,在揪桃树上的叶子玩。沈昭看见,重咳了一声,豆豆转身看见他站在身后,有些讪讪,朝沈昭一笑,开口叫道,“元宝哥。”沈昭走到他跟前,将春酒和食盒递给他,豆豆也没多想,开口谢过沈昭,转身就回家了。

      豆豆回家后,他娘亲看到,反而有些恼他,“让你去送桃花粥,你反而拿回了这么多回礼!”方豆豆挨了娘亲一巴掌,捂着头,委屈巴巴的,“元宝哥给我拿上的,你怎么能怪我。”这一番话说出口,更是让方婶怒不可遏,拿起院子里的木棍就要打方豆豆,“你还敢顶嘴,你就不会不要?你不要人家还能硬塞给你?”方豆豆的爹是卖货郎,前几年走街串巷伤了腿,还是沈母在城门前开了家茶馆,让方爹在茶馆外面支了个小摊子,周围几个县城里来洛茶县买茶的人,也会顺手捎上些小东西,这样一来,方家一家总算是能维持家用。方家记恩,所以总是会送些东西去沈家。

      沈母和周瑶回来后,沈昭告诉她们方婶让豆豆送东西来了,还说了自己给的回礼。沈母听了十分高兴,摸了摸他的头发,夸他懂事了,自家姐姐也在旁边轻笑,倒是让沈昭怪不好意思的。

      三人一进屋,虽然那灵位在角落里,但沈母一抬眼还是看到了堂前被擦的干干净净的灵位,心下立刻酸涩难当,等元宝再大一些,再大一些,就把他父亲的事告诉他,想到这儿,只好敛下眉眼,也敛去所有心思。

      姐弟俩非要在院子里吃饭,沈母只得把桌子搬了出去,沈家母子三人在院中吃完了早饭。

      还没等沈母将碗筷收拾进厨房,有人就来叫门来,是曹家二姐曹莹,曹莹人还没进门,声音先到,声音有些尖细还带着笑,“沈娘子,辰时在巷子前集合。”沈母应了声,放下手中的碗筷迎了上去,曹莹天生一副笑模样,“沈娘子,这才几日不见,哟,越发好看了。”沈母轻拍了她一下,嗔笑道,“可别拿我逗趣了,你才是越发秀丽了。今年春祭可还是分开走么?”说到这个,曹莹正了正脸色,压低声音,“可不是,金瓦巷那些大老爷怎么会和咱们一块儿走。”

      沈母点了点头,“这倒是。”开口赞同了曹莹的说法,曹莹笑开,开口道,“行了,我也通知到了,还有好几家呢,我就不多留了。”沈母听这话,忙送她出去。

      送走曹莹,沈母匆匆去厨房拿了食盒,就招呼着姐弟俩出门。

      沈昭凑在周瑶跟前,和姐姐说小话,“刚刚曹姐姐不是说辰时集合么,现在还早吧。”周瑶拉住弟弟的手,嘱咐道,“早去总比晚去好,待会儿你老实些,待在我和娘亲跟前。”沈昭攥了一下姐姐的手,“知道啦!”周瑶听到弟弟答应,摩挲了一下他的手心,没应声。

      沈母提着食盒走在前面,姐弟俩走在后面,穿过长长的巷子,人群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沈昭家住在乌巷最东边,出了巷口,住在乌巷里的人们大多都等在这儿了,沈母一来,立刻就和几位夫人说上话了。住在乌巷里的几个小姑娘也来找周瑶说话,沈昭不想听几个小姑娘说话,于是松开了姐姐的手,并摆手让姐姐不用担心自己。周瑶不放心他,忙拉住他,正巧沈昭看见了朝这边走过来的傅小雨,指给姐姐看,周瑶看见傅小雨,松了一口气,这才放开沈昭。

      沈昭跑过去一下,跑的急,不知被谁绊了一下,和傅小雨抱了个满怀。傅小雨接住他,面色不好,开口就是埋怨,“今早你怎么没和沈姨一块儿过来?”沈昭不想在这儿和他解释原因,含含糊糊的说,“等会儿和你说。”听他这么说,傅小雨面上不满,可也没再问什么。

      春祭祭典辰时开始,不一会儿,乌巷里人已经来齐了。曹家是乌巷第一家,年年举行祭典,都是他们家来通知,久而久之,乌巷里的人逐渐开始听从曹家人的安排了。

      人来齐了,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曹家人就开始招呼着乌巷里的人们往祭台方向走,人群呼啦呼啦往前走,沈昭和傅小雨走在一起,周瑶在前面朝自家弟弟喊话,“元宝,你要和小雨一起?”周围人声嘈杂,沈昭也大声回应姐姐,“嗯,我和小雨一块儿。”周瑶没说什么,只是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就往前走去找娘亲去了。

      傅叔是捕头,早就提前去了祭台了。傅夫人身体又不好,傅叔走之前摸着两个小崽子的头,嘱咐他们俩要待在傅夫人跟前,不要到处乱跑。

      傅夫人一手牵着个孩子,虽然不喜人多的地方,但是今日傅夫人精神甚好,笑眯眯的和沈昭说话,“今日咱们小元宝像个玉童子似的!”沈昭耳朵动了动,脸颊开始泛红,旁边的傅小雨轻哼,傅夫人察觉到儿子的情绪,有些好笑,正要开口也夸他几句,没想到被沈昭抢了先,“小雨,也很好看,也像玉童子。”

      傅小雨听了这话,没吱声,只是耳朵悄咪咪的红了,心里想着,玉童子,元宝做就好了,我才不要做玉童子呢!

      才不过说了几句话的工夫,就到了金瓦巷北面的空地前,金瓦巷北面向着茶山,整个茶山山头都是整齐开垦的茶田。被丝缕的雾气缠绕着,阳光照过来,即使模糊了轮廓,也是美不胜收。

      金瓦巷前早已搭建好了木质的祭台,祭台中央摆着一张方形的长桌,长桌之上放着五个牌位,分别是户神,灶神,土神,门神,行神。香炉上点着三炷香,祭台上摆着两颗羊头,一盘鲤鱼各类瓜果点心之类。

      祭台下正跪坐着一位妇人,那是陈婆婆,是洛茶县的典仪官。

      辰时快到了,祭台下的人们纷纷站好,衙门里的人开始分发蒲团,透过人群,沈昭看到站在最前面的县太爷和夫人用的是两层的软垫。傅小雨早就松开母亲的手,到了沈昭旁边,看到沈昭在出神,手肘倒了他一下,“嘿,看什么呢!”沈昭一下回神,摸了摸胳膊,用力也回了傅小雨一下,“疼死了!”傅小雨凑在他跟前,沈昭小声和他说,“刚才我看见县太爷和他夫人垫了两层软垫。”傅小雨听见这话,朝另一个方向也努了努嘴,“你没看见,连郑师爷还垫了一层么。”傅夫人听见两个孩子不停的说小话,有些恼了,“噤声!”两个小崽子这才安静下来。

      祭典时辰已到,钟鼓声齐鸣起,只听见有人大喝一声,“跪!”所有人呼啦呼啦就跪了下去,沈昭跪在蒲团上,周围好静,只听见两边发出细密的呼吸声。

      典仪官站了起来,她身着白色素衣,头发也只是用白色的发带扎着,背对着人群,开始念祭文,“立春吉日,谨奉仪章...”

      跪在台下的沈昭,思绪开始放空,啊,春祭终于开始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春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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