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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我紧紧抱住了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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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念安昨夜回到家,已是深夜。
酒精和药物作用,使得她一碰到沙发就倒了下来。难得的一夜安稳。
第二天清晨六点,天还刚刚亮,林念安被闹钟闹醒。
林念安头隐隐有些痛,恍恍惚惚地一点点记起昨天发生的事。
季屿泽…
他们昨天真的见面了,而且还靠那么近。
林念安低头,手腕有一些红,是他留下的痕迹。
早阳透过百叶窗透进光,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狠狠地放松。嘴角轻轻扬起,有你的空气,都变得不同了。
她起床洗漱好,
套上MOCO肩章织带袖袢系腰带长款风衣,画好淡妆,穿上弗蕾亚黑白红色麂皮Z字型水钻高跟鞋,她看见镜子前长发端庄的自己,容貌皎好,褪去了三年前的稚气,眼角多了分妩媚的轻熟气息。
她拿上手机准备出门时,才发现手机里的一条短信通知:林小姐,作为一个医生的角度劝诫TCA类药不能乱吃。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找我——溪川。
原来他昨晚早已经看穿了,可他没有揭发她,也没有阻止她乱吃镇定药,更没有像她在英国接受所谓治疗时那些医生以同情的目光看待她。
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临走前她看了看桌上的药,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没有拿。
S市某公司面试会。
对面坐着三位公司HR,一一过目了她的简历。
“林小姐22岁毕业于英国LEICESTER大学,双语言学历,这个条件的确很吸引我们,但期间显示你曾休学一年,可以告诉我们理由是什么吗
“当时因身体原因,不得不休学一年。但我现在已经恢复健康,可以正常生活和工作。”
办公室设施很好,可她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仿佛总有人看着她。
“嗯,那您对我们这个首席翻译助理职业有什么理解吗”
“”在我最艰难的时候,翻译是我唯一的动力,让我对生活还抱有热情,因为我以为我足够优秀,才能与我所爱的人相般配。”
“看得出来,你是个对感情比较执着的人。我相信,你对工作也会如此。”
“这是你的入职协议,希望明天我们能一起共事 ”林念安接过函书,礼貌的道谢后,一边暗自讶异进程会如此顺利,一边签上自己的名字,结束后推开玻璃门径直走出去了。
她没看见方才面试室背后的那扇玻璃是单向玻璃,背后一直默默注视她的背后身影。
“季总,这是方才林小姐的入职协议。”
季屿泽白皙的右手接过协议书,有意地滑过她的证件照,这张证件照还是三年前的模样,素面朝天,浅笑安然。
及肩短发亭亭玉立,他以为那是会永远陪伴他的模样,没料到当年她的突然消失,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放她走。
林念安所在楼层是22层,眼下是上班高峰期,她看着电梯显示屏上往下降的数字,皱了皱眉毛。
她不喜欢密闭拥挤的空间,就干脆直接走楼梯了。
她一步一步走楼梯,速度逐渐加快,然后林念安好像找到了乐趣,仿佛一个小孩在玩跳格子游戏,高跟鞋搁的脚疼,就干脆手里拎着鞋子下楼。
大衣在下楼的时候衣角会上扬,感觉像穿了礼服的公主在旋转楼梯里跳舞曲。
她喜欢这种感觉,一边哼起了歌,双手不停有规律地摇晃。
然而林念安预估错了,今天走楼梯的,不止她一个。在下个转角楼梯处,她看见那个白衣少年怔怔地看着他,停在空中的手迟迟无处安放。
几年后苏誉说,如果有什么值得他这么做,或许是初见的那个酒吧里她在桌下的手将自己掐出血痕表面仍故作坚强的倔强,抑或许是第二次见面时她光着脚丫,长卷发慵懒地在空中漾起后又下坠后的纯粹模样。
林念安朝他打了个响指“嘿,好巧,是你啊”,苏誉看见阳光打在她身上,连光线都异常柔和了起来。
林念安想起昨晚这只小白兔的害羞模样。
甚觉有趣。
然而对腼腆男来说,没什么比偶遇一个调戏过自己的女生更尴尬了。
于是林念安眼睁睁地看到他耳根腾的一下红了。
“你也在这里工作?几楼?”林念安抱手挑眉
“啊…我在二十一楼,是数据统计组的”苏誉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哈,巧了,我在二十二,明天正式上班,以后说不定会经常碰面呢。”
“二十二……是我们公司的核心楼层…你确定你第一天上班是在……”
林念安的手机铃声此时响起,打断了苏誉还未来得及脱口的疑问。
“我还有事,我先走了,以后见,小白兔。”林念安拍了拍他的肩膀,下了楼梯。
林念安看了下屏幕,是那串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号码。
迟疑了许久,才缓缓滑动屏幕。
“念安,你昨天回国怎么不知会我一声…”话筒里中年男声有些沧桑。
“三年前你突然把我送出国不是也没知会我吗”林念安冷笑。
“三年前…你的确需要好的治疗环境…”
“好的治疗环境?”林念安仿佛听到了极大的讽刺。
然后记忆力那些恐怖的回忆在慢慢吞噬她的理智:不停用针扎自己的老妇人,咬断指甲的小孩,以及对着窗户傻笑的孕妇……
他们一张张平常的面孔一层层叠加,最后汇聚成一双手,用力拽着林念安的手,仿佛稍不注意,就会坠入那个漩涡……
她听见手机听筒那边父亲的声音还在像刀片一样吐出来,可她逐渐没有了力气,也听不清听筒那边说了什么。
拿着手机的手像失重般落了下来,在楼梯下林念安的影子被投的很长很长,脚底地砖的寒意一怔怔袭来,她缓缓蹲了下来,用双臂很用力,很用力地抱住自己。
S市街头路人永远形色匆匆,林念安一步步与他们擦肩而过,她像他们一样面无表情,只是她的脚步很慢很慢。
广场是这座城市绿化最好的地方,原生态的草木被修剪的齐平被锁在城市的空隙里,好彰显人类文明的进步。
我停在一对母女面前,她们并没有什么特别,却惹得我驻足。
女孩约莫七八岁一身连衣裙,坐在自带的折叠椅子上,写生板对着一位中年妇女。
“妈妈,再往左边挪一点点,右手稍微放松一些”
早秋很温柔,连风都缱绻起来,我看见画板上那位中年妇女的轮廓逐渐清晰,觉得很美。
这画面真好。
是我曾经梦想中的模样。
小时候,也曾习画。在家中的任何场景。
我画过客厅里摔碎的花瓶,餐桌上永远会有人缺席的空位子,早晨桌几上的空酒瓶,半夜台几上还没熄灭的烟。
以及,某个夜晚父亲停在家门口的车里陌生女子的献媚亲妮,车灯照到了花园落了一地的白槐。她第一次觉得,那种白色,有些苍凉。
房间的墙铺满了大大小小的画,却依然挡不住父母的争吵声。
大多数时候,我就坐在靠窗的位子,架一个画板,望着窗外,一坐便是一整天。
他们渐渐发现过于安静的我,开始不断送各种娃娃玩具。
我看见房角堆放的娃娃,它们的眼睛很大,几十双眼睛仿佛在盯着我,像一个个灵异木偶。
后来,他们带来了一个穿白大褂的人,他肆无忌惮在我身上打谅的目光让我反感。
他走后,母亲抱着我哭了,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时的我许久许久没有抱过母亲了。
后来,家里争吵声渐渐停了。
母亲却越来越消瘦,从冬天到春季,我看着她眼窝一点点深陷,她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皎好的容颜逐渐枯槁没有血色,春季所有该开的花都开了,只有她,醉酒在客厅的沙发上,一点一点腐烂枯萎。
窗外是一个小花园,有一棵很大很大的白槐。初夏时分,白色的槐花一点点像星子一样缀满我的窗前,有时候被风吹落在我画板上,或静静地停靠在我肩际,足够我开心一整个礼拜,但是,白槐的花期只有不足半个月。
“对不起…我想你快乐。”母亲用那干枯如枯木的手抚摸着我的脸,她看着还在熟睡的我。
我不记得她在我房间待了多久,隐隐约约听到她耳边低喃着什么。
后来,白槐花落了…
我推开母亲的房门,想给她画一幅画,一副有白槐花落落满地的画。
母亲睡在地板上,房间很暗,侧卧的脸庞被长发遮住,看不清模样,她白色的睡裙被血色浸染,窗帘被风摇晃,白槐树的影子在窗帘上投成了星星点点的模样。
以后仿佛记忆断片,浸没在血色里的尸体,一排排长的好像一模一样的修女,白色的教堂,黑色的墓碑………我记得这些所有的原本的模样,却忘了怎么去哭。
白槐花摇曳到夏至,就已经到了头。
母亲割腕去世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小区,上下回家,总有一些陌生面孔的妇人投以同情的目光,像看一个垂死挣扎的幼虫。
但是很快,我参加了父亲的婚礼。
一切都没有任何征兆。
抑或许是我一直不愿面对那些我已经深谙的真相,丑陋的让人想作呕。
一个放风筝的小男孩追着风筝线跑,误撞到了我,我这才晃过神来。
“姐姐,对不起,是我撞疼你了吗,别哭了”小男孩稚气的童音里透着愧疚。
我摸了摸脸颊,才发现我哭了。
像是一场迟到的哭丧。
“不是,是因为这早晨的熙阳太暖了,感动了姐姐,因为姐姐真的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如此美的阳光了。”
“”真是个奇怪的姐姐,男孩小嘴努起来“
每天的太阳不都这样吗” 然后跑开了。
“是啊,每天都该是这样。”
我站在诺大的广场上,四周耸立的高楼让我眩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