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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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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武当山回来后,依旧延续着以前的生活,但我却莫名的觉得很开心,常常一个人傻笑,困扰我许久的人生的意义,好像突然不那么重要了。
某天放学后我们在梧桐树下看电影时,夏铭突然说:“马上就要第二次月考了。”
“嗯,怎么了?”和她在一起时,我们很少聊考试的事情,而她给我的感觉也像是不太关心。
“我觉得初三了,需要多花时间学习一下。”她说,“最近可能不来跑步了。”
“....”
“怎么伤心啦?”她拨弄着我的头发。
“我想想,你让我想想,夏铭,我们可以一起学习啊,你有不会的也可以问我,我很会给人讲题的,真的。”
“可是会打扰你啊,我很笨的。”
“不不,反正我也没事儿做,我很闲的,我放学后去你们班找你,或你来找我都可以,一起看书,好不好”
“好,我去找你吧。”她笑起来。
于是她放学后就来找我,萧山走后就坐在他的位置上,她的文科除了地理外都还好,理科则是一塌糊涂,数学则是完全放弃的状态,在解分式方程的时候更是傻的可爱,时常得出一些差之千里的答案。
我花一周左右差不多了解了她薄弱的地方,于是每天给她出几道题加强训练,那个时候我爸是教研组的组长,有时他让我帮忙出周考卷,借着这个便利,我会把周考的一些题变型后提前出给夏铭,然后很认真的讲这一类型的题,所以她几次周考下来,成绩提高的很快,她十分开心。
而我比她更开心,我好像找到了新的乐趣,每天放学后的一个多小时,成为我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平时也对学习有了从未有过的极大热情,把我遇到的经典的物理化学题一道道粘在一个牛皮本上,做多角度的分析,也问萧山的思路,正面拿给夏铭做,在背面写上几种解题思路方便她参考。
我同时开始研究高效的给人讲明白的方法,萧山建议我看一下高中的书,对知识认识更加深入,于是我借了全套的高中教材,试图找到一个更好的方法给夏铭解释,但出现的问题是引入新概念给她造成混乱,所以我不得不放弃在理科上的尝试,但在地理上,却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她对季风很感兴趣。虽然中考关于季风的内容很少或没有,但因为她有兴趣,我自学了高中地理关于季风的全部,我熟悉每种季风的成因,纬度,造成的气候,我熟悉太阳直射点的移动,地型对季风气候的影响,厄尔尼诺和拉尼娜,植被和降雨量,以便她问我的每个问题都能回答到。
我突然不再是一个冷漠的,忧郁的人,我早上起床时生机勃勃,晚上睡觉时充满希望,很久不玩松鼠游戏或石屋里的和尚,我和人交谈,说我的困惑,我对每个人微笑,不是我惯有的,礼貌而游离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微笑,阳光撒在我的身上和心上,生活是多么美好啊,生活是多么美好啊。而我低声下气,曲意逢迎,热情奔放。
但生活是一条波动的曲线,波动上升或下降,使我每次在感到超乎寻常幸福的时候会感到害怕,但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一点,我以为这世上会有永远延续的东西,我过度投入了,过度投入是极其可怕的,特别是将全部热情投注在人身上,人是非常不可控的东西,这种投入是危险的。
一个周五,我回家时外面飘起了小雨,晚饭后我爸和我妈开始吵架,往常这个时候我会回到屋里把门反锁,但这天我突然不想这样,当一个人难过的时候她忍一忍就过去了,但当她知道有人可以安抚她时,似乎一个人变的很难熬了,可能一段时间的快乐生活冲昏了我的头脑,在这个雨夜,这个周五的晚上,我突然极其不想一个人呆着,极其不想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极其试图表达一些什么,于是我拿起伞出门了。
我目的明确,打了一辆车到夏铭家,这个过程中我没有任何思考,我好像一开始就知道她会给我开门,然后我会告诉她我对人生的怀疑和思考,我的伤心,我的自我挣扎和厌弃,她一定会理解我,世界上只有她能理解我了。
我被这热情和美好愿望驱使着,我开始幻想,我头脑昏沉,一种虚幻的美好感觉抓住了我,到了她家小区,我跳下车,我甚至感到自己的身体激动的发抖。
然后我按门铃,我的手在抖,我不知是因为冷还是激动,或许两者都有。
然后门开了,是夏铭的奶奶,她说,夏铭晚上没回来,放学后和朋友出去玩儿了。
我乱七八糟的又问了一些,然后说:“那她不在的话,我就先回去了,奶奶再见。”
我混混沌沌,失魂落魄,到楼下,我坐在小区的椅子上,雨很小,反而让我发热的脑子清醒。
和朋友玩儿,她还有什么朋友,为什么我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不叫我。
很多问题涌上脑子,但我懒得去想,我伸出手,就着路灯看手上的纹路,它们像一团乱麻一样纠缠在一起,之前去归元寺时凑热闹去算命,算命的说我智商高情商低,让我好好学习,注定要晚婚,可我觉得他就是骗子,我觉得我情商一点儿也不低,可难道我真的情商低吗?为什么我从不知道她有什么朋友,难道我不是她最好的朋友吗?
我开始看天,雨水沾在我的头发上,钻进我的眼睛里,让我眼前模糊了,我看到了月亮,多神奇,下雨天竟然有月亮,我要记住这一刻,等夏铭回来了跟她讲,她肯定马上就回来了。
我看了下表,现在是九点接近十五分,我等半个小时,她肯定会回来的。
过了一会我觉得很冷,于是开始跑步,然后我觉得累了,不跑之后更加冷,但我想,冷就冷吧,已经这么糟了,不会更糟了。
很久之后我听到一群人喧闹着走近,其中有夏铭的声音,我立刻站了起来,在我自己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我已经藏了起来,然后他们一群人走过来,染着头发,打着耳钉,穿着皮衣,大声喧闹的男男女女,我看到了夏铭和宋修远,他们勾肩搭背,很开心的样子。
我看着他们道别,一群人又说了好一会儿,直到我觉得支撑不住,夏铭才上楼去,他们走了。
我又等了一会儿,直到确定他们已经走远,我才从夹角的阴影里出来,我看了看表,知道是两点多快三点,我突然觉得很可笑,于是忍不住笑起来。
But I‘m a creep, I‘m a weirdo.
What the hell am I doing here
I don‘t belong here.
《creep》的旋律在我脑子里回响,我回到家,灯还亮着,我妈坐在沙发上:“你去哪儿了?”她说。
“去找朋友了。”
“哪个朋友”
“夏铭。”
“说了让你不要跟她玩儿!”她很愤怒。
“我不会跟她玩儿了。”我说。
然后她开始吵起来,我的头很晕,并不想听她吵,她说:“跪下。”
我的血冲到脑子里,我从小就自尊心很强,但自尊心,只是很多无用的东西中的一种,我的自尊只会使我吃更多苦头,而我头晕脑涨,只希望这一天能快点儿结束。于是我没做什么反抗的跪下了,这使她有些吃惊,但皮带抽在我身上的力度并没有减轻,或许轻了些谁知道那?
结束后我开始洗澡,手臂和背后被打过的地方很快的肿起来,但我知道它们一周左右就会消下去,我看着镜子,我之前读到的书里写当你笑的时候,即使是假笑,也有助于合成减轻心理压力和生理疼痛的内啡肽,于是我经常笑,此刻我又无声的笑起来。
这个世界上有人在忍受贫穷,忍受战乱,忍受疾病,忍受死亡,和这些比起来,我不过是多么平凡的一个人啊,多么平凡啊,我是宇宙中一个很小行星上的六十亿分之一,有一天我会发现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
我会更加成熟,成熟代表无论是物质还是精神,我都可以独立,不需要依赖谁。
我只是需要时间而已,我需要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