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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起风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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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回家,卧在床上,可以一天不动弹。
这个时候可以出去玩儿,可以读书,可以去拜访那些朋友,却一动也不想动了,总是突然振作一段时日,这段时间好像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又消沉下去,不想理人,让手机上的消息越积越多,未接电话好几个,假装自己消失不见。
世界上有我没我,也并没有什么区别啊,男孩们总会找到漂亮的女生,朋友总是会找到新的朋友。
这不是一个好现象,但我没法可想,只能等某天起床,像是吸够了地气,又开始蠢蠢欲动。
二
我在看琅琊榜。
夏铭在我身边卧着,头发垂下来覆在身上,我摸了摸,她像一只猫一样蹭着我的手。
“我签了工作,location在北京,过完年我去找你好吗?”我说。
“别找我”她含含糊糊地嘟囔着“我跟你说过了,别找我。”
然后我就醒了,天还是黑的,窗外刮着很大的风,发出可怕的呜呜声,像很多巨兽涌动。
三
我第一次看到夏铭的时候,她趴在一颗树上,脸朝下,看起来像死了一样。
我在上早自习时发现没带作业,于是骑车回家拿,路上偶一抬头,发现树上趴着一个人,穿着三十四中的校服。我急忙刹车回转,因为惯性差点儿摔下来。我抬头对树上喊:“同学,同学你怎么啦?” 喊了好几声,她仍是头朝下,手垂着,一动不动,我正准备骑上车去喊人时,看到她的手突然动了动。
“没死,叫什么”她抬起头,黑发下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来,不耐烦的看着我。
“哦..”我有些尴尬“你不去上学吗?”
“我再睡会,你走吧走吧”她的头又垂了下去,手懒懒的朝着我的方向挥了挥。
“那..那我走了哦..”我尴尬的骑上车,一路上都在后悔,太蠢了,实在是太蠢了。
四
之后我在学校常常看见她,她走是一个人走着,初中的时候大家都三三两两的,她总是一个人。
后来我发现,当你没注意到一个人时,她就好像不存在,当你注意到时,就好像做什么都能遇到一样。
当然这个遇到,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月考的时候我的数学考了全市唯一一个满分,我爸很高兴,让我准备准备,去他们班分享经验。
我坚定的拒绝了,老实说,麻烦的事情我都不愿意做,何况我知道这次只凭运气,我不喜欢学习,我的成绩并不见得好。
但在周五的班会上,我爸突然把我拉出来带到他们班上去,我没办法,就硬着头皮乱扯了一些应试技巧之类的。快把自己都绕进去的时候,我突然看到了夏铭,她淡漠地坐在后排靠窗的位子上,淡漠地看着我。
我突然就慌了,开始陷入自我嫌弃,到底讲了些啥啊..诸如此类的情绪中,草草结束了分享。
走回自己班上的时候,一直在自责,早知我就准备好,下次我爸再让我分享一定怎么怎么说云云。
但后来再也没有运气降临在我头上了。
五
有一段时间我对夏铭的兴趣消退了,可能有新的东西分散了我的注意力,可能我还没想好怎么不引起注意地接近一个人,事实是在认识夏铭之前,我从没起过这样的念头。
但机会还是来了,小冉拉我去体育场跑步,之前她拉过我很多次,我都残忍的拒绝了,但这天她态度特别坚定,我又恰好不是那么的坚定,于是就和她一起去了。然后到了体育场,我就依在栏杆上看她跑。在我后悔没带点儿吃的来时,旁边的栏杆突然靠上一个人。
“你也来跑步第一次看到你。”她说。
“....”我有些僵硬地转过头,一时没想好改在脸上摆什么表情,于是我想我一定呈现出一副呆傻的样子。
“不认识我吗?你是单老师的女儿,来我们班做过分享的。”她挑眉。
“哦哦!”我回过神来,忙不迭地说。
她转过头,在栏杆上压腿,我手足无措的在旁边站着。 “我认识你。”我说,“你每天都来跑步吗?”
“嗯。”
“我以后也会每天来的,我是说..我觉得我需要运动” “这样啊。” 我觉得她好像了然的笑了,但那又或许只是我的错觉。
六
于是我们很快就熟了起来,虽然我从来不跑步,但不妨碍我明天跑去体育场,我很快找到了适合窝着的地方,在一棵繁茂的梧桐树下面,上完最后一节课,我就买些吃的坐在台阶上,看夏铭跑步。
她跑完之后会坐过来,然后我们说些话,之后我再骑车回家去。
后来天越黑越早,她跑完步时星星都出来了,于是我们坐在树荫下,她喜欢说学校里的各种八卦,我就静静的听着。
那时候我掌握了快速亲近一个人的秘诀,只要少说多听,表示赞同就可以了,几年后我遇到一个做用研的同学,把这个秘诀告诉她,她说早有心理学家发现了这一点,还有一个专业的理论,叫什么那我好像忘了。
后来夏铭说她发现了一个地方,周五放学后一起去。
于是最后一节下课后,我骑车载着她,穿过很多莫名其妙的街道,穿过很多莫名其妙的人,骑过一片裸露的路之后,一片空地展现在眼前。
她跳下来,指着远方说,你看,这里能看到山。
确实是山,山的一面是白色的,粗看是白色的一片,细看是一个个墓碑,于是我知道这里是森林公园的烈士陵园了。
我们坐在空地上,有鸟叫,和风的声音。周围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远处就是山。我觉得很舒服,我猜她也是。
“给这个地方起给名字吧,嗯?”我说。
我们想了很久,其实也没有多久,
“叫梦园”她说。
“好。”
于是我就载着她回去了,后来我们隔一段时间,就来这里坐坐。
后来我带萧山来过一次。
再后来夏铭就不来了。
后来我也不来了。
七
我的笔袋丢了。
我经常丢东西,我的前几任同桌都很照顾我,除了萧山,他以捉弄为乐。所以我一点儿也不想找他借。
做早操的时候遇到夏铭,跟她抱怨我笔袋丢了,她说:“做完操跟我去拿,我的笔多的很。”
于是我就和她去了,在她位子旁站着的时候,四周有很明显的窃窃私语声,我以为是我爸爸的缘故,后来发现不全是。
放学的时候有人拦住我:“你怎么会跟夏铭玩儿”
“我为什么不能跟她玩儿”
“你是六小的吧,我是八小的,八小都知道夏铭的事。”
我知道我不该问,但我还是问了
“什么事?”
然后那个女生眼里闪过不怀好意的光:“在八小的时候开小卖部的老爷爷,每次夏铭去拿吃的都不要钱,还送一些给她,有人看到过他们在干那事。”
“什么事”
“那种事,”她好像羞于启齿,又好像嫌弃的样子,但在我看来,却透着猥琐。
也许是看我一脸茫然,她凑上来小声说:“他们都说,夏铭被那个老头□□过,还不只一次。”
风好像突然停了,我头脑一片空白,我感到恶心,但我听见自己很镇定的说:“为什么跟我说”
她咯咯地笑了“没人跟夏铭玩儿,我觉得你是不知道这件事,别被她骗了。”
“以后少背后说别人”我飞快地走了。
但我没能走多远,我感到胃在不停地翻腾,于是我扶着棵树干呕,但我没吃饭,于是只能吐出酸水来,这让我更加恶心。
晚上回家,看到我妈炖的猪蹄,我又吐了一次。
八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我到教室就发现有点儿不对劲,在位子上放下书包时,看到黑板上我的名字和一个男生的名字写在一起,被一个很大的心圈了起来,我又感到恶心,但我终于忍住没有吐出来,“让一下,我要出去。”我对萧山说。
他看了我一眼,突然冲上讲台飞快地拿黑板擦把上面的字擦掉了,教室里响起起哄声,他很淡定地坐了回来。
“谢谢。”我说。
“....哦,你没事吧?脸这么白,他们就是闹着玩儿,不要放在心上。”
我没理他,因为我真的吐了。
下午的时候更悲剧的事情发生了,我发现我来月经了,而且裤子已经脏了,我只能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我的肚子也很痛,我的头很晕,而且很想吐,这时我反而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想吐了。
我像只死狗一样趴在桌子上,拿钢笔抵着肚子,觉得自己的内脏全部搅在一起,为什么要活着那为什么要这样痛苦的活着那为什么还若无其事的活着那我觉得我很想哭出来,但终于没有哭,一滴泪也没有。
萧山他不时转头来看我,他每次看我我都冷冷地盯着他,他看起来最终像是放弃了说话的欲望。
第四节考数学时,题目出奇的难,我垂死挣扎着写了一半,他把写完的卷子摊开,前面的人不时回来抄,我很想看看后两道大题怎么写,但我知道一定会惹来嘲笑,我的头更晕了,为什么那,为什么有的人就是那么聪明,我就是这么笨那,我几乎可以想象我爸要怎么骂我了,在我肚子疼的死去活来,觉得自己几乎要晕过去的时候,趁老师走到后面去,萧山突然伸手过来,在我的卷子上加了两条辅助线。
晚上我磨磨蹭蹭地收拾东西,想等到人都走光再走,但萧山却一直不走,在教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还不走吗?”他却问我。
我几乎要疯掉,“你快走,你走了我再走。”
“可是我是值周班长...我要锁门的。”他拿出钥匙。
“钥匙放着,我来锁,明天我来开。”我没好气的说。
“你...你是不是有事?”他小心翼翼地问。
“......”我几乎要骂人了,我觉得我痛的说一句话都困难,于是我终于没有忍住:“我来月经了!痛的我要死了,而且裤子后面全是血!识相点儿就快滚,人都走了我才好回去!”
“.....”我看到他苍白的脸一下子全红了,他慌慌张张地拿了东西出去了。
在我艰难的站起来要走时,他又回来了。
他把校服外套脱下来放在桌子上,“我送你回去吧”他说。
“不要!”我恶狠狠地瞪着他,他看起来很怕我的样子,我们僵持了一会儿,他又走了。
我盯着他放下的校服外套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拿起来围在腰上,盖上书包回去了。
晚上我把它在洗衣机洗了之后用吹风筒吹干,发现肩膀上有块红斑没洗掉,于是用洗洁精洗,用刷子刷,搓的手都破了皮,还是没掉,我洗着洗着,终于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