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阴》宋之都

3、有汝同车

　　花鼓放下了手上的长琴，站起身来。微风清徐，不知何方飘来的棕榈叶在粗大的树干上划下了不深不浅一道痕迹。花鼓美目半阖，这天似乎要变了，今日是注定不得平静。

　　三丈开外传来一声笑，然后花鼓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吐出了一句万分熟稔的话语。

　　“小花鼓，好久不见。”
　　——《花鼓》原文节选

　　这是原著中柳燕来第一次出场的情景，在花鼓被禁足于别院之中时，他偷偷潜入一番探望卖了个人情，将宋茂的消息合了份长信交给了花鼓，从而致使宋挚一探虎穴将那个偷鸡不成倒把自己给赔进去的弟弟给捞了出来。

　　车轮压过枯叶的声音在深夜中格外清脆响亮，几日前已经入了秋，天渐凉了。

　　花鼓坐在马车里安静得像座雕像，脑袋里却有无数个聒噪的声音简直要把他给淹了。他不安的摩挲着垂在袖子里的指尖，心里就像有万千头草泥马在咆哮。

　　天，他怎么就这么不推不拒的跟着柳燕来，好吧，以他现在的战斗力也没有什么可以拒绝的权力，但是不知道看见自己一副要跑的样子，柳燕来有没有产生怀疑。

　　花鼓偷偷拿眼睛去瞟柳燕来的神色，对方阖着眼睛靠着车壁，身上披着一件黑灰色的大氅，柔顺的发丝自肩头披散下去，闭上的眼睛似乎都微微上挑，微勾的唇角让整张脸都带上了几分戏谑的味道。

　　这人似乎真的就如此大大咧咧心安理得的睡了，一脸毫无防备的样子让人徒生出人畜无害的印象。但花鼓知道面对柳燕来时候绝对不应该产生这样愚蠢的错觉。

　　柳燕来作为江湖中最灵通的情报组织残梦阁的阁主，手段能力绝非普通，他的来历背景神秘未知，叫人难以追本溯源，但最令花鼓胆颤的应该是这个人捉摸不透的行事风格。

　　就比如现在——

　　大晚上的把自己打包出来扔车上，说走就走，一声令下就朝着洛迹山狂奔而去，多一句话不说，上了车倒头就睡，弄得花鼓一脸懵逼。

　　夜里的皇都格外的安静，马车里除了轱辘转动传来的响声和柳燕来绵长的呼吸外听不见其他声响。

　　安静的环境给花鼓留出了一点思考的空间。原著中花鼓潜入百画楼大抵有几分柳燕来的手笔，从他将宋茂的消息通风报信给花鼓就可以看出他是在帮自己打入宋挚的身边，可惜现在的剧情完全乱了，宋挚没有顺理成章的将自己接出百画楼，自然就没有之后的种种。

　　原本花鼓和柳燕来也的确有一段洛迹山一探独孤教之旅，不过那是在宋挚拿着花鼓提供的线索杀上洛迹山将宋茂给保出来之后的事情了。宋茂在水歌楼与独孤教教主一见，想要求取雁北剑，谁知不成反被囚。宋茂安全归来之后，与宋挚解开误会的花鼓获得自由之身，于是和柳燕来再度杀上洛迹山，亦为雁北剑，只是那一次，他们并没有见到独孤教的人。

　　花鼓轻悠悠的叹了口气，难道就是因为宋挚这一线的剧情没有按照常理走，就导致了他和柳燕来前往洛迹山的时间提早了吗。

　　“长吁短叹，可不像你的风格。”那懒洋洋的声音里似嘲似笑，在这静夜中陡然响起，倒是吓了花鼓好大一跳。

　　花鼓被吓得一颤，厚重的衣裳缠住了他的脚，马车一颠，上半身不受控制的朝着一侧倾倒，他扬起手臂有些慌乱的想要维持住自身的平衡，宽大的袖子在空中如同飞舞的彩蝶，依旧没能减缓他脑袋直勾勾的朝着坐板撞去，花鼓下意识的眼睛一闭。

　　随即跌进了一个有些暖乎又硬堂的怀抱之中。

　　“咦呀，小花鼓可是好久不曾投怀送抱了，抱起来还是这么软乎乎的可爱。”柳燕来的声音从他头顶的方向传来过来，这下子原本的总挂着的三分笑意竟演变得有些讶异的欢悦，他身上浓甜的花香透过大氅钻入花鼓的鼻腔，甜得有些令人发醉。

　　花鼓心里却暗道了一声不好，鬼知道这个江湖上以神秘诡谲著称的残梦阁阁主晓不晓得自己手里抱着的这个人是个地地道道的男人啊，万一抱着抱着抱出不对劲了，那他的逃跑兼隐居计划岂不是未能重启就彻底告终。

　　一定不能让他知道，至少现在。

　　花鼓打定主意慢吞吞的从柳燕来的怀里抬起头来，柳大阁主眯着细长的眼睛含笑的看着他，整张脸看起来就像偷了腥的狐狸。花鼓从他的怀里爬出来，与对方稍稍拉开了一些剧烈。

　　“多谢阁主施手相助。”

　　“你还是这么一板一眼的无趣呢，还以为你一朝开了窍回心转意了呢。”柳燕来状似遗憾的摇了摇头，“还是你以前总追着我跑，跟在屁股后面一口一个燕来哥哥的时候讨喜。”

　　一、口、一、个、燕、来、哥、哥！

　　人设刷刷刷的崩塌，花鼓一口老血梗在了喉口。

　　说好的倾国倾城美女子呢，女主便男主就算了，说好的谦谦如玉佳公子呢？

　　花鼓努力的让自己的笑容看上去不是那么僵硬，“阁主说笑了，人总是会改变的。”

　　“是呀是呀，”柳燕来无所谓的耸耸肩，“无论变成怎样，都永远是我的小花鼓。”

　　花鼓心里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

　　花鼓知道原著中这副身体和柳燕来的关系颇有几分特殊，这个人对他如师如友，如兄如父，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总是在利用他完成一些事情，事实上一旦花鼓有需，这人必然第一时间赶到，两人的相处模式更是一个闲来无事喜欢开口挑逗，一个总是中规中矩滴水不漏。

　　所以他才索性将两人的关系从利益伙伴划到了朋友的界面上去，在打算跑路的一瞬间发现潜入他房间的是柳燕来而不是其他人让他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大概是他潜意识相信这个人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于他吧。

　　但是现在这个情况，花鼓有点摸不透柳燕来是不知道花鼓的性别，是原本就对这副身体原来的主人情有独钟，还是就像他通常那样说话没个着调。

　　不敢妄下定论的花鼓只能抿了抿嘴，轻笑道：“阁主说笑了。”

　　此时此刻，花鼓有种热泪满面想要拥抱作者的感觉，他终于知道原著中一见到柳燕来，花鼓的嘴里就开始高频率的出现这句话的原因，曾经看书的时候他还抱怨过这个女主说话太没趣了，现在看来，这简直是作者赐给他终结话题化解尴尬的良句啊。

　　柳燕来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也没打算继续调侃他，却是换了个姿势，难得正色道：“再是担心事出有变，也慌不得，急不得，叹不得，心神一乱，万事皆诡，可记好了。”

　　花鼓下意识想说多谢指教，可看向柳燕来那双别开了一切情绪的清亮双眸，竟如圣光照顶让人移不开眼睛，只能呆呆的点了点头。

　　柳燕来好不容易马着的严肃脸瞬间破功，又咬着嘴唇嘻嘻了笑起来，“还是这傻呆呆的样子最可爱了。”言罢招了招手，拍了拍他身侧的位置，将身上的大氅扯出一半，留了个空位出来，“最好的准备是养精蓄锐，来来来，睡一觉什么烦恼都忘掉。”

　　忘得掉就好了，花鼓腹诽道，看向柳燕来明显邀请的动作，终于慢条斯理的挪了过去。他说得没错，无论是走剧情，还是逃跑，养精蓄锐总是最重要的。

　　大氅上的毛糊在脸上有些微痒，沾染了那人温度的布料披在自己的身上感觉暖洋洋的，花鼓窝在柳燕来的身侧，对方似乎做完将大氅披在他身上的动作之后就又侧头闭目养神去了。

　　花鼓就着这个角度凝视着柳燕来的侧脸，从车窗外洒进来斑驳的月光将他的脸镀上了一层飘渺的色彩，花鼓记得他的眼睛很黑，像是最阴森的幽潭让人摸不清底细。他的身子却格外的暖，靠在花鼓的身旁，像是冬天里温和的暖阳。

　　兴许是真的困了，也或许是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马车有点颠簸，轻微的摇晃感让人昏昏欲睡，花鼓在这样的氛围中迷迷糊糊涣散了意识，没过多长时间就睡了过去。

　　窗外的月亮温柔的洒下辉光，原本闭着眼睛的人突然动了动，柳燕来侧过头来，那双黑亮的眼睛毫无睡意的盯着身旁的花鼓。

　　这个人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睡得这么沉这么毫无防备过了，无论是在别人面前还是在自己的面前。

　　他总是伪装得很好，举止得当，言语得体，三分笑能勾魂，总是能唬得别人甘心为他所趋，今日这无意间流露出的傻气实在是难得一见，倒真叫柳燕来想起了从前。

　　从前花鼓也会耍着调皮性子有意无意的脚下一跌，叫叫嚷嚷的朝着他怀里跌来，扑了个满怀还咯咯傻笑，说下次不会了，说完屡教不改。

　　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柳燕来伸手想要去触碰花鼓的脸颊，睡梦中的人抽了抽鼻子，让那只顿在半空中的手又堪堪的收了回去。

　　那个时候如果他不要告诉花鼓真相，这个人是不是就不会成为这道利刃，变成现在的模样。

　　柳燕来苦笑了一声，明明从最开始的时候不就是他别有用心，一步一谋算到了如今的地步，怎么倒还有些心神不宁起来了。

　　他想起来刚刚自己给花鼓说的，无论发生什么都慌不得，一慌心神就乱了，可是饶是如此，在他刚刚看见花鼓急急忙忙收拾行李转过头来惊愕的神情之时，他还是不可抑止的一时惊慌。

　　宋茂出事了他早有耳闻。

　　但是跟着宋挚就真的这么重要吗，嗯，花鼓？

　　柳燕来盯着这精致的容颜，无话可言，只是朝着他的身边靠的更紧切了些。好似这样就能汲取到对方身上的暖意，令人安宁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