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心友人》卓应

1、新的糟糕生活

　　起初那只是一个小红点，我以为是被什么蚊虫咬了，在学校的洗手池用水冲了几下，不痛不痒。
　　郑希朝我喊了声“赶紧走啊，上课”，迷迷糊糊关了水朝教室跑去。
　　郑希是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幼儿园到高中，好像从来都是一个班，承包了所有的年少光阴，烦得很。
　　他喜欢咧着一口大白牙，用夸张的表情动作和声音炒热气氛，我偶尔劝他也注意注意表情管理，没想到这货冷着脸跟我说，“不高兴吗？我在努力活跃的时候，大家不是都很高兴吗？”
　　不觉得恐怖吗？我已经被这样的恐惧支配很多年了，那些郑希不为外人所知的阴暗悲观，我见识了个透。第一次是在小学的时候吧，不记得是因为什么，夜里他从上铺静静爬下来，看月亮，看树影，直到我睡眼惺忪发现他在看我，直勾勾地，盯着我。
　　“什么东西？！”我一拳打在了他的鼻梁上，血都冒了出来，所幸没影响鼻梁骨，郑希后来还笑嘻嘻地说多亏我那一拳，他的鼻梁越长越挺直，男人就是要这样的鼻子不是吗？
　　但大多时候我还是很喜欢这个朋友，有他在，日子过得快活多了，这是我在转学之后才后知后觉发现的。

　　我以为的转学，会在新学校引起轰轰烈烈的反应，毕竟小爷对自己的长相还是颇有自信的，准备了一夜的自我介绍，还未能开口，班主任老头手一扬，“你就坐最后面吧。”
　　“这是咱们班新来的乐里同学。”他简单的一句，甚至头也没抬，手上整理着今天的教案，怪的是下面的同学全部都在埋头写着什么，我自觉没趣，乖乖走到了后面的空位置上。
　　附中的学习氛围怪得很，我又进的是实验班，说白了这个班聚集了全市成绩最优秀的学生，我偏头看了看同学的课桌，才领悟到他们在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刷题。
　　至于我？我是个混世魔王。
　　老师在上面讲的激情昂扬，我不懂这些函数哪里有他说的如此神奇有趣，正发着呆，忽然听到一声不小的呵欠，同桌在课堂上肆无忌惮地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道，“终于解决了。”
　　原本寂静的课堂突然沸腾起来，同学不顾老师的威严，通通转了头或是直接跑过来，更有甚者将我挤开，围在他身边，“顾昭南，可以啊，这题我研究一周了也没解出来，你求了几次导？”
　　这个班，真他妈无趣。
　　我的同桌叫顾昭南，学校里一顶一的学神，智商爆表，门门成绩都位列前茅，传说唯一能与他相提并论的是两年前已经毕业的袁卫学长，神奇的是，那个神话一样的学长，考去了电影学院。
　　“乐，是音乐，不是快乐。”当我第十三遍跟顾昭南纠正我姓氏的读音时，我开始怀疑所谓的高智商的生存能力，因为他永远也记不清班里同学的名字和脸。其实我是可以接受别人叫错我的姓的，因为的确容易混淆啊，但顾昭南一口一个“乐乐”，我童年关于《快乐星球》所有的回忆就都回来了，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熟悉了之后，我开始让顾昭南帮我写作业，他的字龙飞凤舞，解题过程一团潦草，偏偏最后答案还能对，和他的人一模一样。
　　熟悉了之后，觉得实验班也没那么无聊，一半学习机器，一半是真的有学术追求，有些清高的，也有些随和的，不过我是真的待不下去了，我得跟家里那位申请转班。
　　每天给顾昭南带同样的一份招牌三明治套餐早饭，他吃一些掉一些在身上，笔永远是半好好坏的状态，什么讲义试卷到他手里不过三分钟要么丢了要么就被撕坏了，初秋的天气还很热，他右手写题，左手拿着小扇子帮我扇风，是个蠢蛋。
　　啪的一声，扇子断在了蠢蛋的手里，他戴着黑色圆框眼镜的脸愣愣转向我，扇面准确无误地打在了我脸上。我拿下劣质的塑料扇面，叹了口气，“我要转班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你也知道我天生破坏力…”
　　“跟这没关系。”
　　顾昭南细小的眼珠子转了转才慢慢顿悟，“那你要去哪个班啊，其实你愿意学的话，我可以帮你补习。”
　　“不愿意学。”
　　“……”
　　“我要去美术班。”
　　“你要学艺术？”
　　我心里本来还有些担心顾昭南会像那些优等生一样对艺术生鄙夷，在附中一直有条不成文的生物鄙视链，理科班鄙视文科班，文科班鄙视艺术班，实验班鄙视一切。
　　“乐乐，你可真酷。”
　　无力反驳，已经渐渐接受这个称呼了。
　　反正我们俩上课都不听讲，干脆肆无忌惮地面对面趴着聊起人生和未来，风吹得我有些痒，伸出胳膊挠了挠耳朵，顾昭南拽过我的手臂小声问，“这是什么？”
　　他说的是那个红点，它好像有些长大了，不过也就红豆那样大，一直也没什么感觉，就没管它。
　　“不知道，可能长出来的胎记吧。”
　　“胎记也能后天长出来？我说你这不会是…”
　　“什么？”
　　“守宫砂。”
　　“顾昭南，你真是读书读傻了，我是个爷们儿。”
　　气得我差点跳起来暴揍他一顿，但还是其乐融融地讨论起武侠小说里女生的守宫砂的真实性，纵使是智商爆表的顾昭南，青春的荷尔蒙也能蒙住他那颗傻不拉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