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陵乱》花倾若

2、冷心更冷清

　　相比于城北的市井繁华，城西这里就显得格外肃穆安静。开朝以来，这里就是贵族聚集区，无数朝中命臣和商界贵胄都安家于此，因此这里的府邸都是广阔而精致。但这里有一座宅子，却是精致广阔到令人乍舌。整座府邸，由大大小小的二十余座的楼阁组成，大约占了这城东的三分之地。能有这样的排场，全国上下也不过那几位公主皇子，而此处，正是远离城中央的皇宫所建的大公主府。谁都知道，大公主自幼性情冷淡，不喜喧闹，因此特意在府外用白玉栏杆围出了近一条街宽的。但今日，这里却有些不同。
　　街上，数十名侍卫将一辆精致的有些过分的马车重重包围，浩浩荡荡的朝大公主府而来。待一众人到达地方之后，侍卫迅速散开，将大公主府迅速围住。十余个婢子在马车前静静的垂首，马车帘被轻轻掀开，一名女子被婢子扶下马车，气势凌人的来到大公主府门口。门口的侍卫耷拉着脑袋赶紧下跪问安，“参见三公主。”心中却默默吐槽着，今日本就阳光充足，晃得人眼睛难受，这三公主还穿着一身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披着一条雪蚕丝所织的桃花银丝细软，脚上踩着檀木蜀锦木屐，头上梳着凌云髻，上上下下的插着十余个簪子，尤其是那支镂空玛瑙金凤步摇，那垂下的几颗玛瑙珠非但没人觉得华丽，反而看着有些眼晕，搭配起来晃得人简直睁不开眼。身后的婢子上前说道，“炎炎夏日，你们还不快引着我家主子入府。”其中一名侍卫赶紧起身，连声告罪，将一众人浩浩荡荡的领进府里。
　　府内，只有几个婢子在一旁打扫着，看到来人，都赶紧放下手上的活，齐声问安道，“参见三公主。”一众人气势汹汹的站在厅内，其中一名公主近身向厅内的那些个婢子说道，“我家主子近日听闻大公主身感风寒，特来看望。”。婢子们吓得赶紧回话道，“回三公主，我家主子进宫去探望尚贵妃了，还未回来。”三公主听完只是一笑，坐在客位上，闭目养神着，只说了一句，“那我等着姐姐回来。”满屋的婢子都是一脸嫌弃，静静地跪着，心中祈祷着公主快回来。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着，本在屋内不算的太热的婢子们竟是一个个冒着冷汗。
　　熬过了半个时辰，终于马车的声音传进了院子。门口，伴着侍卫的问安，晴绾扶着大公主出现在门口，屋里的人顿时松了一口气，感觉顿时轻松不少。“拜见公主。”在婢子们的声音中，三公主缓缓睁开眼睛，两人目光在半空交汇。“姐姐不知妹妹今日来访，在宫中多呆了片刻，还请妹妹不要见怪。”说着，向厅内的主位走去。三公主看向昭华，淡淡的说道，“姐姐说笑了，妹妹听闻姐姐近日身感风寒，分外担忧，特带来一些珍稀草药，望姐姐早日康复。”晴绾接过婢子递上的礼盒，转身退到一旁。“妹妹有心了。”三公主笑而不语，摸着自己腰间的紫金玲珑双响铃，看着昭华说道，“近日西北一带的亲王来觐见，带了许多珍宝，姐姐你瞧，这紫金铃铛成色均匀，震荡时声音清脆，甚是难得”说着，还状似无意的轻轻摇晃了一下，小小的铃铛发出清脆的震荡声，本是悦耳之音，但此刻却偏偏令人烦躁。三公主抿唇一笑，继续说道，“不知父皇可有赏赐姐姐什么吗，能否让妹妹开开眼？”“妹妹受尽父皇宠爱，自是有珍宝都会先让妹妹择选，哪还会有姐姐的份？”本想着玩笑两句便过去了，谁知却被她抓着不放，“姐姐的衣裳，在这夏日可是太过于厚重了，虽是姐姐现在的身体着不得凉，但也该适当的换换，清凉一些，自己看着也高兴。”昭华的笑容有片刻的凝固，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蝴蝶对襟百褶裙，较之三公主身上内宫裁制的衣裳，的确是云泥之别。
　　场面顿时有些尴尬，偏偏三公主不以为然，环顾着府邸，继续说道，“妹妹瞧着姐姐的府邸，也有些清寒，除了这原本比较华丽的屋子外，竟没有几件像样的摆设，空有这么大的府邸，可真是浪费啊。父皇难道就没有赐下什么珍玩吗？”言语间，尽是淡淡的嘲笑。“让妹妹见笑了，我这府邸确实是简寒，比不上几位妹妹，尽得世间珠宝千万。”话虽如此说，但语气中已经是有了不耐。“妹妹瞧着姐姐气色不是太好，想来是妹妹扰了姐姐休息，这么热的天，妹妹可真是担忧姐姐的身体啊，妹妹就此告辞，姐姐还是安心休养吧。”说完便笑着和婢子们一同离开了。
　　公主府外，三公主上了马车之后，那一众侍卫就又浩浩荡荡的包围住马车，声势浩大的离开。府内，按着太阳穴，坐在椅子上，神色疲倦。晴绾上前，将沏好的茶递了上去，旁边一个心直口快的婢子小声的说道，“主子，三公主欺人太甚，仗着皇上宠爱，就总是欺负主子。”满京城，甚至整个水云国，怕是没人不知道，大公主昭华，自幼就不受宠爱，因此早早就被送出了宫，甚至连府邸，都不能和其他的皇嗣一般建在皇宫附近。“罢了，忍一时风平浪静，我都习惯了，倒是你们，没有被三公主欺负吧。”婢子们都默默地摇摇头，说道，“没有，三公主来了只是坐在厅内等着主子，没有刁难婢子们。”昭华起身，说道，“那就好，我有些乏了，先去休息了。”说完就和晴绾一起离开了前庭了。
　　外面，栀子花开的正好，花香溢满整个院子，荷花池的荷花开也开的正茂盛，池边，几个婢子正在那里摘着莲子，脸上挂着笑容。一阵脚步声逼近，几个婢子仓促回头，见到来人纷纷起身，“公主万安。”昭华点点头，和身后的的晴绾一起登上了池边的小船。池中央，一座琉璃亭在光的折射下显得朦朦胧胧，飞纱在四周随风摆动，甚是灵动，亭角挂着琉璃风铃，此时微风吹过，里面小小的琉璃珠碰撞着琉璃罩，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两人掀开飞纱，登上亭子，从外面看，两人仿佛消失了一般。琉璃亭整体分成了主亭和角亭，主亭内，唯有一架古筝，一张白玉桌，四五个白玉椅，而角亭内，这是唯有一套完整的烹茶的器具。晴绾走进角亭去烹茶。将茶炉点上火，把盛有泉水的紫砂壶置于炉上，不久水就开了，将初春的嫩芽细细清洗，烹煮，茶香，很快就充斥在亭子中。晴绾将烹好的茶递给了昭华。“公主，这是初春的新芽，不知是否合您口味。”接过茶杯，饮下，会心一笑，“不错。”“公主今日似乎很疲倦。”昭华淡然一笑，将茶杯放在一旁，走到琴旁，随心素手拨琴，残曲从指间流出。晴绾走到她身边，俯身低语，只听琴声骤然凌冽，不过很快又恢复平静。一曲终了，昭华站起身，随手捻过一朵莲花，神色冷漠。
　　转眼间，几日过去了。日子一天比一天热，一天比一天难熬。
　　芙蕖宫内，茉莉花到处开着，嫩白色花朵娇艳的开着，甚是动人。屋内，尚贵妃脸色惨淡，一副疲惫的神色，恹恹的靠在床头，而在旁边坐着的昭华却是看起来气色不错。纤纤玉手轻捏着一粒葡萄，送到尚贵妃唇边，“母妃近日可是头痛症又犯了？”昭华适时的问了一句，语气中满是关心。尚贵妃接过那粒葡萄，入口，随后摇摇头，说到:“没关系，老毛病了，近日来天气愈发闷热，我这身子怕是难熬啊。”“母妃这就是说笑了，您身子尚且好着呢。”昭华笑着说。“不过最近这闷热的天气确实是难受了些，女儿今天来，特意带来了一味香料，我闻着母妃屋中的香，有些不适合现在的季节了。这是女儿和府上的医官一同研制的香料，可以清心安神，母妃不妨试试。”身后的晴绾识趣的接过昭华递上来的香囊，走到香炉前，把里面原本的香灭掉，倒到了一旁的盒子里，将香囊里的香粉倒出，点燃。“没想到月儿连香料都有这般研究。”昭华握住尚贵妃的手，声音婉转动人。“母妃，您的身子，是皇弟出征前托福我照料的，若是皇弟回来发现您瘦了，怕是要同昭华生气的。”尚贵妃难得露出笑容，无奈的说道:“月儿，晨霁这孩子可是从小就护着你，他可舍不得同你生气的。”“母妃这可是说笑啦，这宫里别人不知道，我心里可是清楚得很，您若是有丝毫偏差，他怕是会将整个芙蕖宫的人都杖责呢。”尚贵妃笑着拍了拍昭华的额头，说道，“昨日伶妃来过，听她言语间的意思，可是三公主又去找你麻烦了？”语气中不由自主的凝重了许多，昭华骤然间一愣，不过转瞬间又笑答道，“三皇妹不懂事，我自是多担待，倒是母妃你不必替我忧心。”
　　尚贵妃看着昭华，语气中有些心疼，“月儿，我知道这些年你为了我隐避锋芒，但是我也不希望你过的如此委屈，我已是在这宫中看破一切，自会保全自己，而你还在青春年华，我不希望你活得这般暗淡无光，这样我无法对思姐姐交代。”昭华的所作所为，尚贵妃都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在这宫中，看尽了世态炎凉，看着别的嫔妃身边儿女陪伴，自己何尝不羡慕，但是在这皇宫之中，自己身居高位，就必须想办法让儿女避开那些阴暗的竞争，自己的亲儿子，小小年纪就随军出征，而受自己庇护的易皎月，更是年幼时就被恶人构陷不吉之人，早早送出宫去，这些事情，自己都无力阻止，又何尝不心疼，但也正是这样，才换的二人如今的平安。很快，两人就都很有默契的避开了这个话题，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言谈间，尽是民间母女那般的亲切自然，但昭华心中时刻都清醒着，这里是杀人不见血的皇宫，掉以轻心就是自寻死路。
　　黄昏渐渐降临，昭华和晴绾一同离开。马车上，昭华竭力抑制住怒火，但仍是神色冷的吓人。“主子...”晴绾最终斗胆唤了一句。“派去调查，是谁胆大包天到敢在母妃的香料中下毒。”昭华回想起那天晴绾的话，以及今天母妃憔悴的面容和那不知名的毒香，便是怒火中烧，若是自己今天没有来，又或者不知道此事，是不是母妃就会因此……
　　“是，晴绾这就派人调查。”马车，一路驶回公主府，伴着残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