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月上陵

1、莫笙

　　素陌是长清宗上任掌门的最后一个徒弟，从素水中捡回来的，直说此子命大，福缘深厚。

　　素陌对于这个评价可以说是嗤之以鼻，一进秘境就遇到了万年难得一见秘境崩溃，下山历练就遇到了渡劫期的大佬们打架，带队赴宴还能遇上了天祸……弄的现在谁见了他都跟见瘟神似的。

　　不过也好，清闲的很，素陌想。每天在自己的洞府种种花养养草，逗弄逗弄自己长不大的小徒弟。

　　“来，小笙笙，今天咱两来搭埃菲尔铁塔。”

　　小小的莫笙抬头看看素陌，两只大眼睛湿漉漉的，“师父，埃飞、非……是什么？”

　　素陌笑了笑，“是很漂亮的铁塔，不过这里看不到。”

　　素陌随手在地上画了几下，“差不多就是这样。”

　　莫笙拿着一根木条，又看着素陌随手画的四不像，茫然无措的哭了起来。

　　“欸，怎么又哭了？”素陌有些无奈，别看莫笙小小的，只有五六岁的样子，他却是已经养了四百年，鬼知道这娃到底多少岁了。

　　“又在这瞎混，你师孙都快超过你了，你这个师叔祖当的羞不羞啊！”来人照着素陌头就糊了一巴掌，让素陌一个踉跄。

　　素陌抬头就笑道：“今个吹的什么风，掌门师兄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素陌的大师兄，亦师亦父，当年师父捡了他就扔给素宁带，可以说素宁才是真正教导他的人。至于刚才，看着素宁的手来势汹汹，实际上是素陌故意踉跄的退了两三步。

　　素宁可以说和素陌截然相反，一个严谨，一个随意，就是平日衣着都那看出来。

　　素宁忍无可忍的把素陌拎到面前，替素陌整了整穿的乱七八糟的衣服，“十年一次的收徒大会啊！你啊你啊，什么时候才能正经点！”

　　素陌嘻嘻一笑，“正经是什么，能当饭吃啊！”说着就抄起莫笙逃也似的御剑飞了出去。

　　素宁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追了上去，按理说他一个大乘期的修士怎么着都比元婴期的修士快吧？可是他从来就抓不住素陌。也不知道素陌怎么修练的，也就些基础法诀能摆了台面上，偏偏就这御剑术，练的出神入化，堪称修真界最难抓的元婴真君。

　　虽然说是逃跑，素陌却没有忘记护好莫笙，虽然说他至今不知道莫笙是个什么物种，但不妨碍他把莫笙当做真正的孩子看。

　　素陌抱着莫笙，几乎是前脚刚落地，素宁便到了。只不过素宁向来注重形象，这种大事上又怎么有时间和他追究？素陌几乎是得瑟的向素宁笑了一下，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

　　“啧，小陌子，又惹掌门师兄生气了？”素衣捂嘴偷笑，语气那叫一个幸灾乐祸。

　　“衣姐小心明天脸又肿了。”素陌笑道。

　　素宁是他的大师兄，严肃古板的让人想要气他。而素衣是他的三师姐，一个老顽童，和他玩的是最好的，用师父的话说，他和她就是成天惹事生非的混小子和混丫头。

　　而大师兄素宁便是他们招惹的固定对象之一，几乎可以说是见了面不一会就要追着他们打。不过他跑的快，也就小时候被打过几次屁股。而素衣却是惨的，有一次被教训的脸肿了三个月，也不知道素宁是怎么对着这张如花似玉的脸下剑鞘的。

　　“小笙笙，这位是你的三师姑，还记得吗？”素陌放下莫笙说道。

　　莫笙抬起头看了看笑靥如花的素衣摇了摇头，指了指走过来的素宁道：“师父，坏人又来了。”

　　“噗哈哈哈哈哈……”素衣毫不注意形象的大笑了起来，素陌牵着莫笙的手，他已经可以想象到明天素衣又要闭关修炼三个月的消息传出。

　　素宁当然听到了莫笙说的，面无表情的哦了一声。

　　素陌连忙拉着莫笙的手，让他站在自己身后，“乱说什么呢，那是你大师伯，快问好。”

　　“……可是他打师父。”莫笙糯糯的小声道。

　　“那是你大师伯跟你师父闹着玩的，是不是，师兄。”素陌尴尬的看向素宁。

　　素宁倒是少见的没有理他，径直走上最中央的座位，属于长清宗掌门的位置，“都别闹了，你们两个加起来都两千岁的人了，也不嫌丢脸。收徒大会开始了，都给我安分点。”

　　素陌连忙抱着莫笙做到自己的长老位置上，他是上任掌门最小的徒弟，虽然是在座的长老修为最低的，但位置却是离掌门不远。

　　虽然说是收徒大会，但其实几乎没素字辈什么事，他们只是在这看着，实在有好苗子了才收。当然，有一个例外。

　　素陌是修真界出了名的瘟神，也是出了名的好师父。谁也想不到就他这么个不着调的样子，教出来的徒弟却是个顶个的靠谱，而且他也好收徒，不少世家子弟都是冲着他来的。

　　这不，行云宫的少宫主云熙不正在殿外对着素陌行弟子礼？收徒大会来的自然不仅仅是一些还未修炼的幼童，也有一些慕名而来的修士前来拜访交流。

　　说起来云熙还是素陌第一个徒弟，是五百年前素陌跟随素宁去行云宫祝寿时稀里糊涂收的，那时候，素陌不过金丹期，也不知道是怎么把筑基期的云熙怎么忽悠的，死活就认素陌一个师父，可把行云宫上下气的够呛。幸亏这云熙没有弃自己功法于不顾，不然行云宫和长清宗早就打起来了。

　　其实素陌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其实他根本没提过收徒，结果行云宫就闹起来了，全天下都知道他有徒弟了。可是他当时只是陪云熙玩了会，怎么就成徒弟了？

　　不过徒弟就徒弟吧，又厉害又听话，就当是免费劳动力。素陌向云熙的方向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让莫笙认人。

　　收徒大会虽然麻烦，但其实素陌来的时候就已经进行的七七八八了，此时通过考验的孩子已经陆陆续续的站在大殿前，如果有人收他们为徒，那么就直接是内门甚至真传弟子，但是如果没有，那么也就和殿外的一样，是外门弟子。

　　“又想收徒了？”耳边传来素宁有些冷淡的问话，素陌偷瞄了眼正襟危坐的素宁，才传音道：“我倒是想，就看您老准不准了。”

　　素宁嘴角抽了下，这天下，大概也就这个小师弟让他又爱又恨。

　　“别哪天误人子弟就行！”

　　“晓得了晓得了！我去挑软萌软萌的乖徒弟去喽。”

　　只不过这次没轮到素陌挑，他那个便宜大徒弟云熙就把自己一对双胞胎妹妹塞给了素陌带，素陌觉得行云宫摊上这么一个不靠谱的少宫主也是不容易了。

　　原本想收一个徒弟跟莫笙做伴的，结果一下来了两，两小姑娘玩的乐呵，莫笙还得素陌自己带。

　　一来二去，素陌教出的徒弟都十七个了，可是他捡来的二徒弟还没长大，也不记事，每天就是怯怯糯糯的跟着素陌。

　　“小师弟这次不收徒了吗？”或许是因为素宁已经交卸掌门之位，脾气温和了多，又或许是素陌老了，素宁就是想动手教训素陌也得提前掂量掂量会不会伤着。

　　“不了，不了……”素陌看着一如既往替他整理衣襟的素宁有些神色恍惚。他已经垂垂老矣，而他，还是初见时的昳丽仙姿，“没精力了，看一个长不大的莫笙就够我忙活的了。”

　　素宁愣了一下，才说道：“这么多年了，你怎么就不明白？”

　　“怎么不明白啊？就算不是人类，也是我徒弟，是不是啊，小笙？”

　　莫笙茫然的牵着素陌的衣角，似乎是在思考，过了一会才郑重的点头，“是师父。”

　　“师兄，我就说我和这孩子有缘吧？当年从死人堆里抓住的是我，现在每天忘不了的也是我……”素陌有些怀念的说道。

　　“你若是把心思放在修炼上，现在也该化神了。”素宁终究没忍住，拍了拍素陌，只不过收了力。

　　他们这一代人，走的走，死的死，飞升的飞升，偌大的长清宗竟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师兄啊！你都念叨我一千多年了，我这都快去见师娘的人了，你就放过我的耳朵吧。”素陌倒不觉得死有什么，毕竟人生嘛，本就是从生走到死，这一点，他看的很开。

　　“……师娘不见得愿意见你这个混、糟老头子。”

　　“哈哈，也是，咱师父当年可是出了名的美男。”素陌咳着大笑了几声，“师兄怎么还不飞升？”

　　素宁还没回答，眼前的人却是站着睡了过去。素宁无奈，却也没什么办法。当年他还能一盆子凉水浇醒，现在……素宁只能轻手轻脚的把人抱到床上。

　　也亏得素陌不好打打杀杀，身上也没有什么旧伤暗患，除了嗜睡，晚年过的也还算舒坦。素宁刚把素陌放好，莫笙就麻溜的爬到床上，躺在素陌身旁，也算比普通的孩子懂事些。

　　后来，素陌带着莫笙四处走走，免得整天被徒弟徒孙们骚扰，说不定还能碰见莫笙的族人。只不过走了几十年，也没有打听到，毕竟幼生期几百年的种族有的是。说来也怪，当年堪称全天下最倒霉的瘟神这次居然没碰上任何麻烦。

　　再后来，素陌领着莫笙来到一处水边，素陌只觉得眼熟，可惜老了，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沿着水走了老远，越来越熟悉，直到看到一棵歪着生长过河的大树才猛然想起，这里竟然是师父捡到他的素水，年轻的时候他可是来了这里不少次。

　　“笙啊，当年你师父就是在这里被你师爷捡到的……”

　　“……”

　　莫笙接住素陌抱了许久才缓缓说道：“师父，我知道了。”

　　小小的莫笙突然长成了青年模样，再没有一丝怯懦软弱，只是上挑的凤眸中神色哀伤，漆黑的瞳孔中没有一丝亮光，而他站在那里也像是被阳光遗弃了一样，整个人都处于黑暗中。

　　“呐，师父，你知不知道我不是人类……”莫笙理了理素陌有些乱的白发，“你怎么能用对待人类的方法对待我？”

　　世上有一种种族天生地养，世人称之天族。石中、水中亦或是风中，他们无处不在，却也无迹可寻，但只要出现一个，便是其他生灵的灾难。

　　这是一个天生便是为了杀戮而诞生的种族，他们存在的意义不过是毁灭，甚至不断的杀戮，会让他们更加强大。

　　每一次天祸都会生灵涂炭，但是幸好，天族哪怕是上万年都极少诞生。

　　“对不起……那些人是我、杀的……”

　　“对不起……我只是、不想长大……”

　　莫笙轻轻亲了下素陌，这是他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天族的生长需要杀戮，可不代表离了杀戮他们便不能生长，他早就“长大”了，只不过他不愿意在他面前真正长大罢了。

　　他怕，失去他，可是岁月终究让他失去了他。

　　“这些年，让你操心了。”

　　几千年后仙界出现了第一个天族的真仙，而他身边总是不离一个半成品的傀儡，看上去极其普通的年轻人，只是长清仙宗里不少人不知道为什么都疯了似的去抢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