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高手/喻黄]深海寻底》晴雨槛

4、CH4

　　CH4

　　黄少天没有一跃而起。

　　喻文州拿手里的稿件敲他额头，“怎么啦？葛优瘫。”他下笔如神，舞文弄墨，但平时的行事作风和说话风格都像个落后于时代的老头，慢吞吞地使用早就过时的流行词汇，一点也不打紧。

　　“我们讲到哪里了？”黄少天有气无力地说。

　　他讲的话太少，反而让另一人货真价实地担心起来：“你怎么了，难道身体不舒服。”喻文州伸手量了量他额头的温度，接着又去量眼皮，他的掌心和为人一样，都是温润如玉的，不能更加君子了，黄少天的心脏咚咚地跳。“听说鱼腥草茶可以解暑。”

　　“那！个！不！要！”黄少天咣当一声，坐直了身体：“正事要紧，正事要紧。咳咳……我们刚刚讲到哪里了？”

　　“是下次连载的大纲。”喻文州说，“你手里的是白纸，你不是有预见未来将写在白纸上的字的能力吗，我们刚刚聊到，让你看一下我们将会决定怎样的大纲。”

　　“我去，还有这种操作？”黄少天激动地搓手手。“但这样能行吗，我们在商讨的只有大纲而已，要是这上面出来的大纲虽然很牛逼但你写不出来可咋办。”

　　喻文州说：“你在怀疑我的能力？”

　　“呃……这个……这个……”黄少天语塞。

　　“我开玩笑的，你不要那么紧张。”喻文州原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此时再次噗嗤一声笑了，他翻阅着手里的稿件，纸页哗哗地在指间翻动，漫不经心地说出那句话：“能写出来的，就算不愿意，都会被写出来。因为……”

　　“小说是人内心的缩影。”

　　黄少天喃喃道，“写小说就是把心撬开来给人看，看的人已经明白了一切，却出于迟钝或者不感兴趣而装作不知。”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另一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黄少天没有回答，他低头看向膝盖上的白纸。那应该是白纸，因为它们很轻。做他们这一行的人都有感觉，打印前后的纸张，有着不一样的重量。但文字，铺天盖地的文字，黑色的方块密密麻麻挤进他的视野里，连成一片，画面与剧情都出现了，仿佛要将呼吸也堵住。

　　“看到什么了吗？”

　　“海。”

　　黄少天喃喃道：“文字组成的海。”

　　密密麻麻的黑色方块挤进了他的眼睛，然后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广袤无垠的深蓝，仿佛刚出生的婴儿眼瞳。黄少天伸出手，他试图触摸到与纸张相似的事物，但实际却什么也没摸到。冰凉的触感从指缝里滑走，仿佛被阳光催熟的浓郁腥味再次传入了鼻腔，比烟雾更轻柔，比丝绸更加难以捉摸——

　　黄少天猛地抬头，他看向对面，喻文州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与阳光泄露的窗口，柠檬黄与深海蓝的杯子，吱呀摇晃的竹背摇椅一起，他和它们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一只微微发亮，大概巴掌大小的鱼。

　　缺氧感令黄少天痛苦地张开了嘴，透明的气泡从他口中吐出，然后融进冰冷的海水里。我该离开了。黄少天想。那一瞬他觉得安心，也许上天真的有神明，听到他的祈祷，选择了探讨黄少天的一百种死亡，而不是喻文州唯一的一次猎奇死状。

　　每一次梦境结束得都比之前要快。下一次梦境，会是什么？

　　黄少天伸出手，试图在自己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摸一摸那只微微发亮的小鱼。它看起来像是从深海游到浅海的，所以会发光。但它生活的水域肯定也没有那么深，否则不会只有那么浅淡的一点点光亮。他的手指触到了，鳞片是货真价实的，不像海水，不像空气，只有这只鱼，是黄少天此刻唯一能碰到的东西。

　　我要给你起名叫喻文州。黄少天无声地对它说。

　　你将会和我一起度过这个梦境。

　　名为喻文州的鱼似乎听明白了，它快活地甩了一下鱼尾。黄少天被它逗得想笑。他在梦境的深海之底，渐渐失去意识，不能讲话，无论是痛苦还是垃圾话都变成人类无法听见的水泡。但是，有一条鱼陪着他，它叫喻文州。

　　在黄少天即将合上眼的最后一秒，他看见一片绝对不属于深蓝之海的苍白色彩，在面前徐徐飘过。

　　他猛地睁大了眼睛。

　　那是一只手臂。

　　手臂修长有力，肌肤洁白，能够看见表皮下明显的青筋。手指很漂亮，尤其是在键盘上游走的时候，尽管打字速度有些慢了，但黄少天私下其实不太想拿这一点死命催，他喜欢看那个人没有灵感的样子，总是适当地关闭的心门，总会流露出一丝焦躁，然后展现出看起来像这个年纪该有的一面。

　　黄少天将目光往上挪，他看见喻文州紧闭着眼，低温下青紫的嘴唇，像是水草无声飘动的额发，水波无声浸泡着两人苍白的脸。

　　黄少天又一次伸出手，名叫喻文州的鱼在他指间游走了，取而代之的是，名为喻文州的人类的肌肤，因为死亡而显得僵硬，却是他心中想过无数次的人。

　　记忆在一瞬间，完全觉醒。

　　原来在海底的，不只是我，也不只是你，而是我们两个人。

　　不仅仅是双手交握，明明还渴望过拥抱，接吻，以及携手步向终老。

　　然而你最终，只是我在死亡之前，溺水缺氧之后的幻觉中，与那条聊以慰藉的小鱼一起，给了我一个短暂而又没有结果的梦。

　　“小说是人内心的缩影。”

　　“写小说就是把心撬开来给人看，看的人已经明白了一切，却出于迟钝或者不感兴趣而装作不知。”

　　“我已经把心脏完整地撬开了。”

　　“你愿意看吗？”

　　我愿意的，愿意啊——

　　然而这话没有人能够再说出口了。祈祷的神明穿上死亡的黑纱，它挥起时辰足满的镰刀，割下了今生一切的希望。

　　无缘的人们啊，来世你们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