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试炼》洛临安

6、冥途其六

　　他们的动作很快，但谭浩空并没能吃到自己心心念念了一上午的炸茄盒和宫保鸡丁。

　　因为就在他们准备离开宿舍去食堂抢饭的前一刻，这家伙忽然想要去一趟洗手间。

　　那是一种极为迫切的生理需求，迫切到他没有再以此为借口废话，甚至没和楚泽打一声招呼就直接转身冲进了洗手间。洗手间前薄薄的门帘没能对他构成任何阻碍，他就像是一阵风那样卷了进去。当时楚泽在他前面两步远的地方，一只脚已经踏上了通往四楼的楼梯。

　　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楚泽猛然回头，耳边同时传来对方近乎崩溃的大吼：“兄弟你等我一下，我憋不住了先去解个手！”

　　楚泽脸色骤然一变，他们距离洗手间实在太近，近到他回头的那一刻，对方就已经冲了进去，根本没给他阻拦的机会。

　　虽说人有三急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他也不能肯定谭浩空是不是吃坏了肚子，但在这个时候，又这样急迫——

　　楚泽没有再想下去，因为洗手间里忽然安静了下来。

　　没有脚步，没有水声，什么都没有。

　　“谭浩空？你还好吗，怎么不说话？”楚泽心头一沉，所有的神经都在这一瞬间绷紧了。他脚下的影子动了动，里头隐约伸出一只手来，却好像被某种力量所压制，微微扭曲了一下，又重新变回一片普通的影子。

　　在任务主线正式开启之前，一切特殊能力禁止使用。

　　这个时候进到洗手间里去无疑是十分危险的一件事，再加上谭浩空立场不明，不知是敌是友，他更不能轻举妄动。楚泽的眼神沉静下来。他没有贸然走进洗手间，也没有立刻离开，然而就在眨眼之间，走廊里氤氲不散的水汽忽然重了起来。

　　没有风，走廊里的温度却在不断下降。

　　显然这条走廊也不是什么安全的场所。

　　那么哪里才是呢？

　　楚泽转回去看了看背后的楼梯间。有细微的水滴扭动着在墙壁上汇聚，像是惨白墙面上开出的一朵朵深色小花，根系却都直指向楚泽身后的洗手间。看样子它们不是想要到那里去，而是在试着逃离。但与之逻辑相悖的是，距离洗手间更远的地方，这“花”反而开的更大更盛。它们张牙舞爪地交错着，在墙壁上洇成一片扭曲的图案。

　　水汽重的地方阴气一定也重，现在这情况，不是有什么东西要从洗手间里出来，就是有什么东西要从楼下上来。

　　当然也可能以上二者皆是。

　　楚泽这样想着，挪动了一下脚步。他没有刻意放轻声音，但走廊上却没有他的脚步声，于是他做了个看上去不怎么明智的选择。他快步走向自己刚刚离开的517，将自己反锁在了里面。

　　这个房间倒是没有什么变化，还和几分钟前一样潮湿阴冷，不过在走进房间的那一刻，楚泽就知道自己选对了。他终于再一次听到了声音，是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只是正确的选择并不一定就意味着安全。

　　在连绵不断的雨声中，楚泽听见517隔壁的洗手间里断断续续地传来一些奇怪的声音。

　　开始是轻轻的，几乎难以听清的“咕噜咕噜”，然后是一连串不堪重负的“咔嚓咔嚓”，再接着……楚泽甚至觉得517紧挨着洗手间的那面墙都开始微微摇晃起来。

　　怎么着，难道这栋楼还能就此塌了不成？

　　楚泽费解地眨了眨眼，走到阳台上倾身向下看去。

　　很高，不能跳。

　　但余光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出现在他旁边，楚泽倏忽转头——

　　一张惨白的脸从隔壁洗手间的窗户里伸了出来，脖子拧到了一个活人绝对无法办到的角度，她长长的黑发湿答答地往下滴着水，上面还粘着些形似水藻的深绿色物质，在楚泽看向她的同一时间，她咧开乌青的嘴唇，冲楚泽露出一口森然利齿。

　　“！！！”

　　楚泽的瞳孔在瞬间缩紧，他蹭蹭蹭地往后倒退几步，后背重重撞在阳台边缘，震惊到连话都说不出来。这张脸带来的信息点实在太多，多到他甚至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只能任由一个个问题跳进他的意识，又被下一个问题撞到一边——

　　这玩意儿TMD是谭浩空？！

　　不对，他进的到底是不是男生寝室？！

　　等等……还有比那更重要的，她是从哪里出来的？！

　　这三个问题不管哪一个楚泽都不敢深想，他至少镇定了十秒钟，才艰难地把梗在胸口的那口气吐出去。楚泽紧盯着那张明显属于女孩子的娇俏脸庞，死机的大脑开始恢复运转。

　　首先，除非底下那个大爷也是女扮男装，否则他进的这一边绝对是男生宿舍——一号床那位叫林迟的小朋友留在寝室里的东西也能佐证这一点。但它现在是男生宿舍，不意味着它二十年前也是，就算二十年前这里也是男生宿舍，两边的排水设施总是连通的。所以如果这张脸的主人真的是从他想的那地方出来的，那它能出现在这里其实一点都不奇怪。

　　问题是它，或者说“她”，一个女孩子，就算已经死了，跑到男生宿舍的洗手间里是想干什么？

　　“你们不该在……不该把……藏起来……你们该死……你们都要死……死死死死死！！！”

　　一把嘶哑的女声忽然贯穿了楚泽的意识，在剧烈的头痛和眩晕中，楚泽没有选择用闭眼来缓解。他一眨不眨地紧盯着那张苍白的脸庞，紧盯着那两片上下翻飞的乌青嘴唇。

　　在意志力到达极限之前，楚泽看见那张生着两排野兽一样的森然利齿的嘴在陡然飙高的尾音中越张越大，直张到能一口咬掉他的脑袋的程度。然后他清清楚楚地看见，在这张嘴里胡乱搅动着的不是舌头，而是许多束猩红的触须。

　　像是蛇信，或是某种妖异的花蕊。

　　这姑娘死前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异变成这个鬼样子！

　　楚泽觉得自己应该适当的表达一下震惊，但说实话，看见男生宿舍的洗手间里探出来一个女鬼的脑袋这事儿已经触及了他震惊的上限，这鬼虽然长的比较离奇，但一时间也突破不了他的极限。

　　在这种时候，楚泽想的反倒是另一件事。

　　果然，在对方半遮半掩透露出的信息中，缺失的又是最关键的部分。

　　剧烈的头疼让楚泽丧失了吐槽的力气，但他依旧觉得这很操蛋。为什么后面那个“死死死死死”可以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高亢，前头被不知道什么人藏起来的不知道什么玩意儿就非得含含糊糊，那东西是什么见鬼的屏蔽词吗？

　　他只来得及想到这里，黑暗便覆没了他眼前的场景，深入灵魂的痛苦将他的意识拽进一道不见底的深渊，楚泽没能在最后一刻调整好姿势，所以他并不是顺着墙软软滑落在地上的，而是整个人平着拍在了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这声巨大的“咚”把谭浩空从洗手间里吓了出来。

　　他一走进洗手间，外头就没了楚泽的声音。开始他还没往心里去，自顾自说个不停，等到他差不多解决了生理问题，扯着嗓子跟楚泽说自己马上就好，让他再稍微等自己一下，却没有得到回应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头。

　　他倒没往灵异的方向猜，只以为是对方扔下他先去食堂了，以他在班里的人缘，有人这么做并不奇怪。但楚泽——他可是来给楚泽帮忙的，对方怎么能就这么扔下他自己走了呢？

　　谭浩空有些不爽，然而就在他几乎肯定了这个猜测的时候，他忽然听见洗手间外传来的人体倒地的一声“咚”。

　　这把他吓了一跳，他连手都没来得及洗，一只手拎着裤腰带三两步冲出来，正看见旁边517的门“吱呀”一声被风吹开。从门口看进去，楚泽脸朝下倒在阳台上，整个人一动不动，阳台上的窗户却是半开的。外头稀稀落落的雨水被风卷进来，“啪嗒啪嗒”落在他身上，他却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楚泽？！兄弟你啥情况？你醒醒啊！有人在吗，来帮个忙啊！”谭浩空直接方了，他手忙脚乱地系好裤子，跑到楚泽身边，却迟疑着不敢去碰他。在原地惊慌失措了好半天，才想到自己至少应该先把窗关上。

　　然后他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头，小心翼翼地去探楚泽的鼻息。

　　好像……还有气？

　　“嘶——”就在他犹豫要不要收回手的时候，楚泽动弹了一下，慢慢睁开眼睛。他刚刚从意识中火烧火燎的痛苦中缓过神来，身体上的疼痛却在此时涌了上来。他闭了闭眼，压下已经到了舌尖的一声呻吟，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

　　这一摔摔得确实有些重，楚泽懵了好一会儿，没能立刻调整好表情。

　　于是谭浩空就看见他缓慢地眨了一下眼，机械地转动脖子看向自己。那双眼睛里毫无神采，目光空洞，眼神更是毫不聚焦，看着不像是活人，反倒像是……像是一具尸体从地上爬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

　　谭浩空大叫着往后退去，惊慌之下被阳台的门槛狠狠绊了一跤，整个人失去平衡向后仰倒，继楚泽之后，第二个把自己平拍在了水泥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