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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事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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锣声起,胜负定。
欢呼声有之,喝倒彩的亦有之。
“少泽哥哥全赢了。”金铃儿撞了下金晟的肩膀,下巴朝场中抬了抬,一脸骄傲。
金晟低了头,“知道了。”往侧边挪了挪。他赢就赢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贺年成握紧了拳头,指甲都快蹭进了肉里。他竟然赢了,苏少泽竟然真的活着赢了五场……废物!他精心安排的人都输了,都是废物!
贺大丰瞥了儿子一眼,心里摇了头。果真还是年少,太过浮躁了。罢了,自家儿子的心思,他不可能不懂,哪有不帮的道理?
悄悄观察了下金富贵的脸色,见他面不改色,未见喜怒,试探着递了句话:“那苏少泽不是个池中物。”
换而言之,他之前的蠢笨明显是装出来的。如此隐忍,只怕所谋不浅。
金富贵侧眼,贺大丰微笑着坐正了身子,没有多言。无论对付聪明人,还是自作聪明的人,点到即止,说三分留七分永远是最好的。一是给别人留下足够的想象空间,二是给自己留下充足的解释余地。
突然,斗兽台又闹了起来。金富贵抬眼望去,却见一身是血的少年并未离开,而是以刀作拐杵着往正东侧而来。
他不去包扎伤口,往这里来做什么?贺大丰心里暗道不好,稍稍往后仰,朝贺年成猛使眼色。可惜贺年成双目黑沉得能滴出墨来,并未有表示。
“贺年成。”
苏少泽在三步远的地方停住,抬头望了过来。
他们隔了一重围栏,他在两丈高台之上,衣衫整洁、贵气,却惶惶不安;而他脚踏黄尘,一身是伤,形容狼狈,却气势逼人。
“贺年成。”苏少泽又喊了一声,背梁笔直,目若寒星,“你说的,我都做到了。现在该是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场比斗还有内|幕在?”
“贺年成?那不是贺家嫡公子的名字吗?你瞧他看的方向也是贺家公子所在。”
“贺家在斗兽会上也是沾了一手,难道是他设计的?”
那人仿佛觉得自己真相了,在场的不是贵族就是庶贵族,都是知根知底的,谁还不知道谁家的丑事多。当年贺家靠卖女儿上位的事,便让城内许多老贵族不齿,明面上不好说什么,此时有机会却恨不得落井下石。
“看那少年也不是个普通人,莫不是看着埠锦城灭了,欺负别人无依无靠吧?”
“真下作!”
“就是就是。”
“贺年成,你听到了没?少泽哥哥在叫你呢!”金铃儿见着台上的人都斜眼看了过来,忙推了贺年成一把。
贺年成一惊,站起身来。明明他才是这场好戏的策划者,是最期待戏剧性结局上演的忠实观众,此刻却因为苏少泽的举动,成了被围观的人。
为什么要看他?看什么看?可恶!
苏少泽朝他伸出了手:“那块石头不值钱,却是我娘留给我唯一的念想。埠锦城被破,我身无长物,只愿能留下这颗石头。”
“被你抢去,是我无能,我不怨,只是想办法想把石头赢回来。”说着说着,五场生死斗都只流血未曾流过一滴眼泪的少年,黑白分明的眸子里蒙上了一层雾。
“你说在斗兽台上,连着打赢五场,就把母亲的遗物还给我的。我做到了,现在到你了。”
他蹙眉忍着不让泪落下来,坚强得让一台子大老爷们都捂着心窝子喊疼。
“我去,贺家这小子真不要脸,不单欺负人家破人亡,还抢人家母亲的遗物,逼得要在擂台生死斗!”
“老子长这么大了,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无耻的人!身后这些小子们,你们都听清楚了!以后谁敢跟这贺家人走太近,老子就把你们赶出家门!”
“有其子必有其父,要我看整个贺家都不是好的……”
贺大丰还没来得及消失的笑,彻底僵在了嘴角。金富贵侧过头看了他一眼,蹙着眉,特别的意味深长。
这是要弃车保帅啊。金贺两家坐到了一处,金富贵是绝不会让金家因他的缘故粘上一丝污点的。
贺大丰忙一凛,站起来往前跨了一大步,抢在贺年成发作之前把他制住,拖到围栏边缘。
“黑石在哪?”拉扯之时,他在贺年成耳边低声问道。
贺年成深吸了一口气,逼着自己把那股怒气压下。
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只要苏少泽在郁蓝一天,他迟早会落到他手里。他低头,拳头慢慢松开,把石头从袖内掏出。
果然只是块普通的石头。贺大丰用元力试探了半晌,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下次谨慎一点,别再让我为你擦屁股。”
警告完后,贺大丰已改了脸色,一脸笑容地朝下望去,“苏少爷,犬子年少气盛、顽劣不堪,给你惹了那么大的麻烦。某特在此替他向苏少爷道歉,回家后某定会严加管教,不会让此等事情再发生。”
“贺大人客气了。贺少爷没有错,我们都是约定好的事,你情我愿。”苏少泽摇头,语气十分的诚恳,“我会受伤,都是我太弱了,贺少爷肯定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变故。”
是啊,那五个对手一个比一个强,人家本来想你死了,你没死当然是变故。
听到的人都情不自禁地摇头,这孩子这么天真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从前定然家境很好才对,可惜啊……幸好还有一身蛮力,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傻子。
贺大丰心中大骂,但脸上还是维持了笑容:“苏少爷,是有大量之人。但若真就此揭过,便是我们无理。今日苏少泽身上有伤不便耽搁,他日我们必将亲自上门致歉。”
真麻烦,老狐狸油盐不进。但石头必须当场拿回,否则难免再生变数。
苏少泽摇头,心中正烦闷,突然一呛,吐了口血,却还是眼带希冀地看向高台。
“唉,这贺家人真讨厌,故意拿捏着那孩子母亲的遗物,把人生生逼吐血了。”
什么?明明是苏少泽死赖着不肯走,故意拉贺家垫脚的。
“不巧,今日没……”想着那黑石既然如此重要,商人的本性让贺大丰直觉推脱,想先把它揣在手里。贺年成却憋不住了,他不想再在这里被人盯着,这会让他不断地回忆起算计失败的耻辱。
“给你!”他抢回了黑石,扔下高台,“一块破石头,有什么可稀罕的!”不待贺大丰开口,他甩袖便走。
贺大丰忙赔笑一声,却自觉无话可说,又不想在与这小辈纠缠,转身朝金富贵一礼,追了出去。
苏少泽目送他们走后,慢慢弯下身把石头捡了起来。
是他的石头。
确认后,他精神一松,差点栽倒在地。
再坚持一会儿。
他咬牙站起来,先朝正东一礼,再朝各方施礼,然后才转身朝西侧走去。
这孩子倒是有礼数。
虽然为他开口的多数人都不是真心帮忙的,但此刻受了他的礼,心头却十分妥帖,对苏少泽的观感又上升了几分。
“先生,我的狐狸。”停在下注台前,苏少泽刚伸手,却是洪岳涛探出头来,他手上还提着一只半死不活的白团子。
见狐狸一动不动,苏少泽忍不住皱眉:“你对我的狐狸做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帮忙照看啊。”洪岳涛伸手一抚,似是捏出了什么东西。狐狸立刻能动了,龇牙背过身来想朝他一啃,却被抛了出去。
“鸡——”狐狸愤怒地尖叫。
下一秒,她落入到一个红色的、湿润的、滚烫的怀抱里。狐狸吸了吸鼻子,一口叼住少年的领子,眸子如水洗的葡萄。
抱不住了,苏少泽把她搁在了没有受伤的肩膀上,狐狸柔软的绒毛贴在他的脖子边,蹭了蹭。
“我们回家吧。”
“鸡!”好。
然而。“等等!”
苏少泽刚转身便被喊住。洪岳涛双手搁在围栏上,面带笑容:“少泽兄弟,你身上的伤势不轻。不如……”
谁是你兄弟了?
“不用。”苏少泽朝他一礼,抬脚欲走。
这人啊,都这样了,还不想欠他人情。
洪岳涛一挑眉:“少泽兄弟有所不知,我这五场都是买你赢,赔率最低也是一赔五,最高能到一赔二十。我因你而赚了那么多的钱,理应……”给你治个伤,付个医药费都是应该的。
“这样啊。”苏少泽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你把钱分我一半就好。”
目瞪口呆地看着苏少泽扛着狐狸远去,洪岳涛不由地摸摸自己的脸。这人怎么想的,他哪里没钱可爱了?
还不止。快到铁门之前,狐狸回头瞄了他一眼,翘起尾巴,狠命地甩,仿佛在说“再也不见”一般。
“啧,”洪岳涛咂舌,“什么样的人就养什么样的宠物。”
……
勉强算出了口气,狐狸又活蹦乱跳起来。
苏少泽身上的血不全是他的,混杂了太多的味道,有甜的、有咸的,还有苦的。
“鸡!”狐狸扒拉着爪子,想去看他的伤。
“别闹。”被一爪子差点摁地上,苏少泽晃了晃才站稳。
狐狸吓了一跳,“鸡鸡鸡”地叫。
“闭嘴。”他这般形容走在街上已引来了不少目光,苏少泽低头加快了脚步,甚至还用上了元力。
狐狸扒在他肩上,见着速度越来越快,出了内城后,苏少泽更是跑了起来,心里萌发出了强烈的不安。
果然,一进院子,只堪堪掩上了门,苏少泽便一头栽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