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吴小乔传》浣晴

39、番外4 一场病

　　赤壁之战前两年左右吧，我生了一场大病。大夫说是生孩子后没有好好调理的缘故，加上各种各样致命的不利因素，导致了这场病的爆发。
　　我常常觉得体力不支，昏昏欲睡，时而头痛欲裂，时而酸痛难忍，一天到晚躺在床上，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这场病到底有多严重呢？大夫和周瑜透露的时候，我躺在边上刚醒，隐约听见的是，可能吧，挺危险，指不定就撒手人寰了。我记得当时周瑜只笑了笑，只说：“麻烦大夫了。今后只会更辛苦，还请您……千万不要放弃。”大夫也是见的多了，默然离去。
　　从此以后，我便一改往日不知所谓的颓废放肆，开始装成情况有所好转的样子。
　　“公瑾，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周瑜笑：“问那么多干嘛，觉得凑合不就很好。”
　　我笑得却更起劲：“你这要是娶了别人，不可能活到现在。”
　　周瑜指尖轻轻抚上琴弦：“所以这是一个生存问题？”
　　我无奈，说：“我去躺躺，您继续。”
　　伴着周瑜的琴音入眠，是件很美好的事。他的琴声好比溪涧潺潺流水，那么近，却那么空灵。
　　我想，假若自己真的离开，周瑜的人生不过是多了个早晚会补上的缺口。他那么豁达乐观的人，怎么会一直沉浸在悲伤之中呢。这样也不错。
　　晚上我拉着周瑜去散步，驻军地没什么美景，我们一左一右，走在水沟两旁。
　　想想也真是不浪漫。一千多年后我忽然记起这个场景，也觉得挺无语，还有点想笑。
　　我小心翼翼地问他：“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我，你会怎么样呢？”
　　他轻轻笑答：“我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打仗，余生不会再想起你。”
　　我良久无言，开口便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了：“你就不能说，你离不开我你会想我想的要死之类的吗？虽然……你不会想起我，听起来也不错。”只是对于未来化成一个灵魂飘荡在人世间的我，他的忘却，似乎不能证明我这么多年的存在啊……
　　他突然很认真很认真地看着我，缓缓道：“我常常想，假如我不在希望你怎么做，若是你不在了，我亦如是。”
　　这乱世，生死的思考是多么频繁而深刻。
　　我心头涌上一阵悲凉，只含泪看着他苦笑，他静静站在对面，咫尺之距，我们却都那么害怕失去对方。
　　我明显感到自己病情的恶化，念着时日不多，想去远方的居民区走走。可惜周瑜看我看的严，于是我不得不用些小聪明。
　　我叫来自己的宝贝儿子周循，游说了他一堆大道理，他才同意帮我拿一件侍卫的服装来，帮我到时混出去。
　　循儿说：“娘你要早点回来，过几天就是新年了呀。”
　　我一怔，竟全然不知。
　　我咽了口唾沫，说：“你不要告诉爹就好。知道吗？”
　　循儿严肃地点点头。
　　其实我那天状况很不好，所以才觉得自己时不多矣，要抓紧看看快要忘却的风景。
　　出行时是傍晚，循儿去找周瑜练琴，我叫了马车，驶出军营。
　　新年即至，人们的活动很丰富，街上十分喧闹繁华。红灯笼挂的满街都是，老少偕行，江上三三两两飘着人们用来祈福的东西，安静地游向远方。
　　我走了几步路，心情舒展了不少，心底却铺上了一层惆怅。
　　万家灯火通明，却没有一个是为我而亮。
　　这灯火永世不灭又如何？
　　突然想现在就坐上马车疾驰而去，回到那个只有床榻和药汤的地方，和夫君一同在微弱的烛火中睡去。
　　人群熙熙攘攘，也许是我的心态平静的缘故，忽然一眼就瞥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周瑜？他不是抓循儿练琴吗？为什么他现在在优哉游哉地看民间表演？
　　我恍然大悟，自己可能被儿子卖了。
　　一个姑娘走近周瑜，笑得十分天真烂漫，和周瑜搭话，周瑜背对着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不久之后，那姑娘便讪讪，一步三回头地走掉了。
　　记得有一次陪周瑜出去玩，他坚持去青楼，原因是那里的音乐特别好听（……）。我就是十分想拿家里的祖传宝刀捅死这家伙，你耳朵听音乐，谁知道眼睛干什么？
　　当然我还是跟着去了，因为我没去过那里（……）。
　　喝喝小酒啦听听音乐啦都很和谐，只是周瑜到一边和朋友寒暄时，一个陌生男子来和我搭话，几句话下来弄得我很不自在。
　　周瑜往这边斜睨了一下，我心一颤，这男的可能要完蛋。
　　刚开始周瑜对他还比较客气，只是这人不买账啊，于是周瑜开启攻击模式，冷嘲热讽，乱箭嗖嗖的，使得对方无地自容，最后跑了。
　　我想说咱们这样会不会不太礼貌啊——我这么说的话可能也会跟着完蛋，于是闭嘴。
　　周瑜平常对外滴水不漏，温文尔雅又宽宏大量，大概只有我见识到他的小脾气，不会让人觉得这个谦谦君子完美得不真实。
　　回到现在，我仍是静静地看着他，人群川流不息，他虽不动不怒，远处的身影好像在渐渐淡去……上天在暗示我什么呢？我是死了还是活着那么一瞬间我感到很慌张，狼狈地拨开人群死死地抱住他。
　　“嘿大兄弟！”我把脸凑到他面前，“你在等我对不对？”
　　他绷着一张脸：“某人擅自离府，我将她捉拿归案。”
　　我抱着他不肯放手，撒娇说：“随你怎么处置，小女知错啦。”
　　“咱们就在这里呆一个晚上吧，夫君不忍扫你的兴。”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勉为其难，装的。
　　其实我早就想回去。
　　所谓花马华灯，精舍鼓吹，若是没有你，又怎会入我的眼……
　　只在这时候，街道才开始真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