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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嗣惑(上) ...

  •   翌日一早,嘉诺腿脚僵麻,只得借助庞总管的搀扶慢慢起身前行。他虽有武功,到底经不起这般折腾,连原本英俊的面容也显得格外憔悴。
      庞总管细心为嘉诺喊来帝辇。但嘉诺挥挥手,只要庞总管去准备他平常用的药膏。
      庞总管自然不会拂逆帝意,二话不说就喊人回乾龙宫拿药膏。而嘉诺忍受腿脚处传来的强烈不适,独自缓缓在明澜宫前行步。待他腿脚舒服些,庞总管也回来了。于是嘉诺梳洗后涂抹药膏,掩去他面上的疲惫。
      嘉诺让伺候的下人们离开,便空手练武。少时,嘉诺觉得神清气爽,脸上也换上平日神色,这时在远处观望的庞总管才上前为他穿上龙袍,细心提醒道,时间不早,钱副总管正在大殿那候着呢。
      嘉诺颔首,飞身跃起,消失在晨色中。
      而庞总管把那药膏藏起,微微叹口气,也转身离开。

      下了早朝,嘉诺在就近的宫殿里补了一觉,醒来时只午时刚过,便又急匆匆赶往明澜宫。他因心急,一路快步走来,没给下人请安禀示他父皇的机会,所以当他踏入殿门,便撞见诡异的一幕——殿上主座的父皇表情高深莫测,双眼冷冷直视白蕴蔚;而白蕴蔚毕恭毕敬地垂首跪地,看不清脸上表情。
      嘉诺怔了怔,才忆起白蕴蔚正住在明澜宫的偏院中,更是居住此宫的唯一妃嫔。于情于理,她都应来向太上皇、太后请安并跟随伺候。看来白蕴蔚得知消息后,即刻便来此处请安。但不知太上皇与她说了些什么,竟有如此场景。
      此时,殿里的下人见皇上驾到,赶紧三呼万岁。白蕴蔚自然也不例外,跪着挪了方向,朝嘉诺请安。
      嘉诺本想上前让白蕴蔚起身,但走了两步又止住这想法,只上前与父皇说了几句,就进去看母后。欣太后仍在昏迷中,而太医们正一旁商讨用药。嘉诺听得心烦,就问了问琰宝林及宁王妃的情况,便去偏房看望她们。
      琰宝林是嘉诺的妾,自然要先去看她。琰宝林脸色苍白,见嘉诺前来就要起身行礼。嘉诺制止她,坐下问了几句话。她说话恭谦,应对合礼,但不知为何嘉诺却生出股急躁,丝毫不想在这久待。但他又刻意止住这念头,温和地与她说话。
      许久,嘉诺唤庞总管进屋,宣旨道,晋琰宝林为正四品美人,待她伤好后正式册封。
      琰宝林恭敬地谢恩,但她脸上却读不出喜怒。嘉诺看了她一会,忽想起白蕴蔚,难免心情更加烦闷,于是起身离开。步出房门,嘉诺才小声询问正殿那的情况。庞总管会意,说已经派了一奴婢在那看着,若有事必来回报。嘉诺迟疑,又思量偏房与正殿不算远,才勉强放下心来,去探望宁王妃莫琬。
      莫琬已起身,正靠在外间的软榻上看书。嘉诺进屋故意不让人禀报,又斥退了房内的奴婢,悄悄行至莫琬前。
      莫琬许是专心,没发现嘉诺的到来。嘉诺皱眉,一把抢过她手上的书,瞧了瞧,叹道:“琬,你还要不要命?”
      莫琬横眉,既不行礼,也不坐正,还懒懒斜躺在那,嗔道:“诺越加没规矩了。”她斜眼瞧他,轻轻叹了口气。
      嘉诺不知觉心情好了些,便把书扔在一旁,伸手将莫琬横抱,道:“那就越加没规矩吧!”于是,他把她抱向里间的床笫。
      莫琬锁眉,但硬逼出几分羞涩来,微弱道:“诺,快放我下来!”
      嘉诺不理她,量她也不敢挣扎,所以等他把莫琬轻放在床上后,才装凶说:“再被我发现你伤未好却乱跑的话,我可不放你下来!”
      莫琬深觉好笑,不禁道:“难道你真一直抱住我不放?”或许她跟他之间说话真得太随意了,莫琬心道,可她又不住纠结——若不这般相处,他可还会对她这般好?
      嘉诺笑笑说:“好,那就抱你一辈子。”
      莫琬听得一僵,直直望向嘉诺不能言语。嘉诺的眼神很柔和,见莫琬呆滞的表情,噗哧又笑:“琬,你真信?”
      莫琬心思急转,目光迷离,轻轻道:“我信。”
      这次换嘉诺僵住,无措间不敢看莫琬。而莫琬也适时一笑,懒懒道:“诺,你也真信?”
      嘉诺回神,有些懊恼窘迫地回望莫琬。莫琬见他平时不露外人前的模样,忍不住笑意愈深,问他其它事情岔开此刻尴尬。嘉诺见她想聊天,便扯了张方凳坐于床前,对她说早朝上的情形。嘉诺一叹,道恐怕五族知宫中之事后无不拍手称快,而他也真力不从心,无法全心全意与他们争斗。
      莫琬跟着叹息,嘉诺自登基就逐步筹划此事,到底人算不如天算,才小胜一局,偏偏却落得心神俱伤,无法专心谋取更多。
      于是莫琬温婉一笑:“这才是我认识的诺啊!”她暗叹:人道帝王最无情,殊不知有情亡帝王;而帝王只得欲语还休,偏将有情作无情。嘉诺便是如此,尽管心思深沉,外表冷情,莫琬却是了解他的——她觉得,他比许多人都有情。
      嘉诺瞧着莫琬,装不高兴,“就期望我被人从这位子上拉下来?”
      莫琬却说:“若这样也好,省得你。。。老暗地里欺负我。”她本想说“背着母后”,但又怕惹他难过,赶紧改口。末了,她又装模作样叹气。
      嘉诺自然不知莫琬心中所想,也玩笑道:“我哪有暗地里欺负你了?说说看,让朕来评评理。”
      莫琬眨眨眼睛,笑道:“比如说——”她拖了个长长的尾音,“你昨个没洗浴,现今臭死了!”她蒙住鼻子,脸上一副被臭熏的表情。
      嘉诺一怔,面上挂不住,又被她逗乐,故意气狠狠道:“你胆敢嫌朕臭?来人呀,快把这人拖下去杖责!”
      嘉诺说话声音放得轻,莫琬也知他玩笑,但究竟不敢与他太过随意,便装作害怕的样子求饶。嘉诺笑了笑,忽问:“你怎知我没洗浴?”他容装整齐,何被她一眼瞧出?
      莫琬正经道:“想你这个孝子,事务又繁重,哪有空注意这些?我不过说说,你却不打自招了。”说罢,又眄他一眼,低声叹气。
      嘉诺笑笑,不再多言。他后觉与她聊了许久,二人身份总是不便,就起身告辞。莫琬也不送,懒懒说两句告别话就顾自闭目养神。
      嘉诺出门后,先唤莫琬的奴婢来,叮嘱她们不许莫琬乱动,要她好好养伤;又对庞总管说,叫他从书库中搬些史书诗词送至宁王妃这,以免她养病太过清闲无聊。
      而里间的莫琬悄悄睁开眼睛,双目凝视远处,回忆昨夜里穆玲玥飞钗时看她的目光,不由泌出一身冷汗。她又想起穆玲玥决绝的死,忍不住倒抽口气。
      其实她刚刚不敢说,嘉诺颈间还沾有斑驳血迹。

      等嘉诺再到正殿,太上皇已离开,据说是回祺宁宫去了。
      嘉诺松了口气,他记得,父皇是不喜白家的。
      他缓步进内间,太医们也已不在,只有白蕴蔚坐在欣太后的床边,神思恍惚,不知在想什么。
      嘉诺站在远处注视她,才忽然发现他们竟有。。。整三十天没见过了。
      他不觉也神思恍惚。
      怡香恰巧捧着碗药汤进屋,见到嘉诺伫立在屏风外,神情沉静寂寥,不由吃惊。她迟疑了一阵,才决定上前拜见行礼。
      一时,嘉诺、白蕴蔚回神,皆换上平日神色,拜见行礼,说场面话。而嘉诺也从怡香那拿过药汤,亲自坐在床边细心喂欣太后。白蕴蔚托扶住欣太后,也用湿巾小心擦拭顺嘴角流下的药汤。对于昏迷的人,能灌进少许药汤已算不错了。
      喂完药汤,怡香也乖巧地拿药碗出去。一时间,内间里只剩嘉诺与白蕴蔚,还有昏迷中的欣太后。
      许是二人沉默太久,嘉诺心情又极苦闷,他开口道:“云卿近日可好?”
      白蕴蔚一僵,生硬道:“回皇上,妾身近日极好,多谢皇上挂念。”
      嘉诺点头,又道:“父皇如今心情不佳,云卿来时,可有说过什么不中听的话?”
      白蕴蔚恭敬答道:“太上皇不是迁怒之人。不过是从没见过妾身,随意问了几句,只恐怕妾身未答好,扰了太上皇的兴致。”
      “父皇问了云卿什么?”
      “回皇上,太上皇只问及妾身文才,妾身也据实答了。”
      问?恐怕是考吧?嘉诺寻思,但一想白蕴蔚的文采斐然,便放下心,只道是父皇不高兴没考倒她。于是他不再说话。
      白蕴蔚见他不问了,二人又干坐在床边面对面,多少生了些尴尬。他们靠得近,屋子里更有股窒息感,让她很是不安。
      许久,白蕴蔚开口,说要辞离。嘉诺知她自始至终都无正眼看过他,也有些黯然,便准了。但他想想,又要她晚间再来——他毕竟有许多公务在身,总需时间处理,而太上皇上了年纪,还是要个懂事贴心的在这看护欣太后。
      白蕴蔚谢恩,正待离去,嘉诺忽伸手拉住她宫装的衣袖,白蕴蔚怔住。嘉诺明显想说什么,他犹豫许久,终开口道:“云卿再陪朕一会吧!”
      白蕴蔚诧异,但依言留下陪伴嘉诺。而嘉诺自她重坐下后,表情就淡定许多。他不言,她不语,二人又干坐许久。
      白蕴蔚想了再想,无奈间开始打量嘉诺。她看了一阵,轻道:“皇上,您的领子上沾了些灰尘,不知妾身可有这荣幸帮您拭去?”
      嘉诺一愣,见白蕴蔚表情平静,说的不过是件举手之劳的小事。但他心情却好了些,点头道:“那就有劳云卿了。”
      于是白蕴蔚起身,准备了一条湿巾,站在嘉诺前细心为他擦去脏物。嘉诺凝视她白皙柔和的面庞,忽然起了股冲动,将她紧紧抱住。
      白蕴蔚显然没料到嘉诺如此举动,不由有些僵硬,但也顺从地让他环抱。
      嘉诺把脸贴在她前腹上,心神都沉醉在自己的情绪里。他其实很畏怕难过,闭眼后全是穆玲玥爱恨交织的目光;那目光一下下划伤他的心,鲜血直流。
      “昨夜,我杀了个人。”嘉诺缓缓开口。穆玲玥握住他的手,将软剑刺进她自己胸膛,明明很痛苦,却一直望着他笑,口里还说,她永远不会伤他。那随剑溅出的鲜血,他也分不出究竟是冷是热。
      白蕴蔚虽听从嘉诺,未在消暑宴上出现,但今早也派了怡香探访消息。所以她知道嘉诺说的是穆玲玥。可她想了又想,最后还是没作声。
      不一会,嘉诺慢慢放开白蕴蔚,独自失神一阵,才渐渐恢复平常表情,淡淡道:“云卿可以下去了。”他声音中俱是疲惫,也不再看她。
      白蕴蔚怔了怔,恍惚间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胸口不由有些疼痛。她微微张口,却说不出任何话。
      不过顷刻,她便平复混乱的心神,沉静道:“妾身告退。”然后优雅转身,淡然离去。
      嘉诺朝她的背影飞快瞧了眼,又是苦笑。他不由攥紧手心,久久无法松开。

      过了六七日,许是嘉诺孝心感动天地,欣太后醒了过来。
      本来太医说,像欣太后这样重的伤,应需十几日时间才能慢慢转醒。嘉诺当时正在批改奏折,听闻消息后高兴得把朱笔一抛,飞身前去探望母后。
      欣太后还很虚弱,嘉诺赶到时已昏睡过去。嘉诺有些失望,但心放轻松,脸上也展露微微笑意。见完母后,他又依次去探望还未正式册封的琰美人和宁王妃。两人伤势都好了许多,嘉诺更觉说不出的宽慰。
      另一厢,听闻欣太后醒来的后宫妃嫔无不借机前来探望太后。她们都眼红白蕴蔚的好运,能在这几天每日见皇上。更有几个不知趣的妃嫔曾想去拜见,但都被太上皇拒之门外,说他不喜人多,有一个照顾的就够了。于是多少人咬牙切齿地在等此刻,期望皇上可见她们的“孝心”,往后或许能荣宠加身,不同日语。
      莫玉珠打的是同番主意,又听从莫玉瑶的话早早备了份礼物,听闻消息后即刻赶来明澜宫,说是探望欣太后。但太后的掌宫宫女恭敬地对她说,欣太后刚睡过去,不宜被扰。莫玉珠留下礼物怏怏而回,出殿门时却见万燕熙带了些点心也来探望太后。莫玉珠冷笑,索性站在殿外等笑话,不料许久都未有人出来。莫玉珠越发难堪,便再次入殿说是探望其姐莫玉琰。这次掌宫宫女倒是让她进去了,只不过莫玉珠路过殿内某处时听到皇上与万燕熙的说笑声,不由越发气闷,见到莫玉琰也没好脸色。姐妹二人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几句,莫玉珠就辞离,不想莫玉琰忽淡淡道,因受伤的缘故,皇上已封她为正四品美人了。她看着亲妹冷笑道,“以后咱们可是同品级了。妹妹,这该多谢你的‘援助’啊!”
      于是莫玉珠气呼呼离开,去她瑶姐姐那倾诉。瑶充媛听莫玉珠口出怨言,待她平静些后才问:“妹妹,何故你和玉琰如此争锋相对?不是姐姐好奇多事,毕竟咱们都是莫家人,我并不希望一直看你们两个窝里斗。”
      莫玉珠气愤道:“那都不怪她!明明知道自己要被送入宫,还跟个乐师情长情短!我先前不管她,谁知那乐师不领她情,反对我很是关心,她就天天来挑衅我!我气不过,告了爹爹,爹爹就把那乐师给遣走了。她于是就恨上了我,到哪都与我过不去!”
      瑶充媛听得发怔,想了会才劝道:“你们这样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玉珠,听我一言,暂时你就别太管她,专心讨皇上欢心,至于你们之间的恩怨,让我来处理,可好?”
      莫玉珠撅嘴,但也不想拂逆瑶充媛的好意,便道:“那姐姐做主好了。”
      瑶充媛轻笑,拍拍莫玉珠的手,一副宽慰表情。须臾,她又开口道:“妹妹可是不喜万燕熙?”
      莫玉珠怨道:“这个自然!她不过仗着皇上表妹的身份,平白多得几分宠爱!真是看着就气人!”
      瑶充媛轻笑,“既然如此,妹妹就请拭目以待吧!前两天我得知一秘密消息,恐怕不出二三月,宫里会是另副光景了。”
      莫玉珠好奇,可瑶充媛不肯多言,她也只好笑道:“那我就等着看好戏了!”
      瑶充媛点头微笑,不再言语。

      另一厢,因万燕熙道访而得空的白蕴蔚趁机去探望暂居在此的莫玉琰。她在走廊上正巧看见莫玉珠气呼呼离去,而进屋后又见莫玉琰寓意未明的笑容,不由微微叹气。
      莫玉琰见她来,便请她坐下,又派自己的贴身奴婢檀歆去门外看着,这才道:“看来咱们是朋友了。”
      白蕴蔚微笑,轻问:“姐姐此伤从何而来?”宫中姐妹称呼,从来都是位高的称姐,位低的呼妹,根本不管彼此年龄。而莫玉琰即将升为美人,一声姐姐不为过。
      莫玉琰瞧瞧她,淡道:“你又从何得知那事?”
      白蕴蔚思量,既然决意要与她为友,总需更加示好才是。所以她道:“更年宴上她跳了曲彩绫舞,我不过看得专心,发现她若没功夫,根本迈不出那般飘逸的步子。你也知皇上一身功夫,自然该比我更敏锐些。况且素来规矩,朝臣不得与江湖门派相交,而如今穆家连送入宫的女儿都会武,岂不令人疑心穆家?而皇上却什么也不说,一如既往宠爱她。所以我猜测,皇上定有什么计策,不过不想打草惊蛇,才那般表现。如今再看这结果,恐怕我想得八九不离十。”
      莫玉琰有些惊诧,暗叹白蕴蔚的细心,不觉对她多了层防备,回道:“妹妹真是聪敏。若我有你这番觉悟,也不会被莫玉珠所伤!”
      白蕴蔚那夜不在,更不清楚那三钗为何而发,此番前来也想多问问,于是道:“究竟怎么回事?”
      莫玉琰恨道:“那钗本是朝她发的!但她不知怎么感到了,钗飞来的时候推了我一把,若不是我见她在旁多份防备,恐怕那钗刺的就不是肩头,而是胸口了!”
      白蕴蔚吃惊,猛然生出股凉意:她们姐妹有何等仇恨?非要如此相残、搏命相对吗?她想起自己的亲姐白蕴芳,心中不住难过。
      莫玉琰深吸几口气,平静自己激动的情绪,淡然道:“我可是听了你的言语,什么也不做。但也请妹妹为我解惑,何故要如此?”
      白蕴蔚按下心中所想,扯出个笑容道:“皇上多少对贵妃有几分情意的,况且他素不喜多事的人。这阵子他忙,不便发难,但过阵子就说不定了。还请姐姐安心看戏。”其实,真正的缘由白蕴蔚并不敢详说。说了,反将自己陷入敌境。
      莫玉琰点头,轻笑道:“若真这样便好。你知道,我现在就恨不得那贱人失宠!”
      但白蕴蔚明白她话中含义,思索道:“若是她的话,皇上不一定会贬罚。”她皱眉,叹道:“姐姐需知,莫玉珠有张漂亮的脸。”
      莫玉琰何不清楚?她冷冷道:“哼!男人全是色胚!但我不相信,一次两次三次,她都能化险为夷,永固圣宠!”
      于是白蕴蔚淡淡道:“那我就助姐姐一臂之力吧!”
      莫玉琰看向白蕴蔚,问道:“你究竟想要什么?”她不想轻易被人利用。
      白蕴蔚浅笑答:“她是咱们共同的敌人,姐姐知道这个就好了。”莫玉琰疑惑,但看她目光中透出几分真诚,不似撒谎,便不答话。她想了许久,终回了白蕴蔚个浅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欣太后一日好胜一日,嘉诺也越将心思放在朝事上。他略一思量,就叫人到处去散布消息,说是欣太后遇刺,回天无力,幸得皇上终日衣不解带,恭谦照顾,孝心感动上天,令欣太后魂魄回转人间。过几日,他又派人散发另一则消息,说是五族借皇上无心朝政、全力侍母时发难,以懈怠职守责之,意欲择立新君,谋权篡位。一时间满城风雨,人人自危。所有眼睛都盯在五族身上,看他们所做所为。
      嘉诺难得喘一口气,这日便又在欣太后床前坐了一下午。欣太后睡时比醒间多,但已好了不少,能与嘉诺闲闲聊天。嘉诺内疚,连声抱歉,而欣太后只不在意地挥手,说只要皇儿无事就行。嘉诺心情无法言喻,只暗暗记下母后说的每句话。一会,欣太后又困意来袭,便要睡去。嘉诺便恭敬地告退,但欣太后又拉他说了两句,这才放他离开。
      嘉诺愣了许久,一直思虑母后叹息的言语,不知不觉走至白蕴蔚住的青澜院。自欣太后渐愈,白蕴蔚便很少再去明澜主宫。嘉诺站在门前许久,忽下定决心,淡然入内。
      白蕴蔚本在前院一角与怡香一道浇花,而嘉诺看见白蕴蔚便拉她进屋。白蕴蔚见是他,不由呆滞了下,才知迈步随他走。
      进主卧房后,白蕴蔚觉双手沾染泥土,便请求先净双手。嘉诺准了。等白蕴蔚回来,却见何冉在一旁说是,他手中正捧着一壶茶。
      白蕴蔚以为这茶是给嘉诺的,便要接下为他斟茶,不料嘉诺制止她,又使个眼色令何冉出去,这才道:“那茶快喝完了,剩下的尽是碎叶,改日朕再命人拿新的来。”
      白蕴蔚记得他上次送茶似乎是四月底,这几日她不大在青澜院中,也没多喝,如何这么快就喝完了?但她又想这几月炎热,恐怕自己喝得多而不知,便又释怀,总归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嘉诺命白蕴蔚坐下,郑重道:“云卿,朕有事要与你商量。”
      “皇上请讲。”嘉诺行事突然,白蕴蔚不解其意。
      “你,可能保住皇嗣?”嘉诺淡淡道。
      此话怎讲?白蕴蔚怔忡,许久才答:“妾身自当尽力而为。”
      “朕要你起誓,对天许诺,定当全力保住它,你可能做到?”
      白蕴蔚看着嘉诺沉稳坚定的眼神,越加不确定何意,但这次她不敢再迟疑,点头道:“妾身白蕴蔚愿向天起誓,我定当全力保住皇嗣,如有不妥不尽心处,愿受上天责罚,永世不得安宁,死也不得其所。”
      嘉诺凝视白蕴蔚许久,似终信了她的话,这才道:“以后朕会做妥当安排,你只要愿意尽心力保它就够了。”他说完,迟疑片刻,又加了一句:“但,别轻易陪上了自己性命。”
      白蕴蔚答:“妾身还不是那么无知之人。”
      嘉诺颔首,“那就好。今夜你就先睡吧,过几日朕再来,朕希望,你可真心做到你所说的。”
      白蕴蔚行跪礼称是,待嘉诺走后,她才疑惑地起身,不知是如何一回事。

      七月二十三,许家大宅。
      白敛赦吸取上次教训,最后一个才到。他来时,许家的已在议事厅里愤怒地大喊:“。。。你们居然还沉得住气?”
      白敛赦道声抱歉,便坐至卫家的身边。卫家的正冷笑,莫家的面色难看,而又是荣家的出言劝说,好话说了一筐,许家的才平静了些。
      “既然都来了,那我就把现况说说吧!”莫家的趁势开口道。“最近京中广传咱们五族将反,朝中人更如惊弓之鸟,咱们无论说什么,他一句‘众卿意见如何’,就大把人站出反对,好似晚说了就成咱们‘造反’的同党!亏他最近心思不在朝政上,否则咱们,唉!”
      卫家的又是冷笑,白敛赦自斟了杯茶,慢慢喝。许家的大约心冷了,也懒得说话,于是议事厅中一片安静。
      荣家的看看各人神色,叹道:“穆家的那般下场,朝中人无不为此事下破了胆,现在只要风吹草动,大多人还不是选明哲保身一途?况且,老皇帝在时就重用万家和夏元帅,他登基后又招揽数名外姓重臣,更将穆家余下的职位交付他人。如今朝上咱们五族与他族人正旗鼓相当,他即便什么都不做,咱们也无法像从前那样掌权控势了!”
      “唉。。。”莫家的又叹气:若穆家不被清族,六族怎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许家的忽恨道:“若我知道谁在那散布谣言,我定将他狗腿子给打瘸了,看他还敢不敢乱讲!”
      一时所有人侧目,全用怪异的眼神看他。
      “怎么了?”许家的愤然,“不准我这样,又不许我那样,难道现在连打个人都要管?”
      卫家的笑得阴冷,“您请,您请,您若敢去打,我就给您磕头,叫您声爷爷!”
      “你!”许家的倏地站起来,怒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荣家的摇头叹气,无奈每次都需自己做和事佬。他先说了番好话,才提示道:“许家的,我问你,你说散布这谣言,谁可从中得利?”
      许家的仔细想想,显出惊异的神情,于是默然坐下。
      莫家的拍拍许家的,语重气长道:“咱们知道你直肠子,一时半会拐不过那么多弯,但要与他较量,凡事还需多想想啊!”
      许家的沉思一会,恨道:“你们既然都知道,为何还这样被动挨打?难道你们嫌咱们五族现在还不够难堪吗?”
      莫家的说:“难道你有什么好计策?”
      许家的怔了怔,想明的,思暗的,想揭发皇上散布五族谣言,思说皇上有灭五族之心,但仔细思虑后,发现自己根本想不出个好计策。
      “你们可有主意?”许家的学乖了,说话委婉许多。
      各人互相瞧瞧,还是荣家的开口:“这需大家配合。”
      莫家的点头,卫家的没表示,而白敛赦依旧慢慢喝茶。许家的望了一圈,暗哼一声,索性独自思考。
      荣家的也看到大家反应,便向许家的细细解释。许家的听后不禁笑开,大赞“好点子”。
      莫家的说:“这也是今天咱们聚首的目的。自然,咱们五族若太散,必遭人疑虑,不若我与白家的一道,荣家跟许家一起,不过就委屈卫家的了。”总归皇上背地里掌控卫家,卫家若与其它四族关系太密切,反惹麻烦上身。
      众人甚觉这样分合理,唯卫家的道:“我是没意见,但为了咱们五族利益,我要问一句:白家的,你可有意见?”
      “此话怎讲?”白敛赦不慌不忙道。
      其他人也好奇,只听卫家的道:“前些日子,我见他单独召你去御书房说话。你们一聊,足有一时辰之久。”卫家的语气冰冷,“大家都记得,我卫家不能签那东西是因他操纵,但他白家反对却说是咱们五族力量不敌。恰巧我卫家军中也有些交好的人,据线人说,因三月增援赵王京中调了三万人走,六月末那会京中加上禁军也只有四万余人。白家的,你倒说说,当初何故告诉咱们假消息?”
      这番话说完,荣家的、莫家的、许家的皆变了脸色,许家的更是跳起来道,“白家的,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白敛赦淡淡道:“卫家的,你的线人可有说,六月末那会,究竟指的是哪一天?”
      卫家的假笑,“这不还请你这兵部尚书为咱们解惑?”
      白敛赦依旧慢慢喝茶,咂了咂嘴,才道:“这么说,是怀疑我与他有协议,出卖咱们,助他灭咱们五族?”
      荣家的觉这话听上去不妥,赶紧答:“也不是那意思。。。”可卫家的却同时说,“你说是啥意思,就是什么意思。”
      白敛赦闻后终于侧目,直直看向卫家的,而卫家的也不在乎,只冷冷回望他。
      白敛赦慢慢道:“咱们下次什么时候见?”
      许家的不满,本想插嘴,却被一旁荣家的及时制止。莫家的接道:“总在月末吧!”
      白敛赦听出他们明摆的不信任,又问:“那上次咱们是什么时候聚的?”
      “六月二十七。”荣家的这次开了口。
      白敛赦便道:“兵部里有只供我与他阅览的急件。其中有封说的是东郡兵马回调,分三次调往京城。第一批六月二十七到,有兵马三万,第二路七月初三至,总一万兵马,最后一次是七月初十达,共两万三千兵马。不巧,该六月二十七来的兵马因途遇暴雨耽搁,六月三十才至,连第二、三批兵马也推迟数日到达京城。兵部也有解释迟来的书函在,诸位既然都不信我白某,不如当下就扣我在此,随意派个人说奉我命去取那急件及书函来,以表我清白!”
      一时大家都没了言语,独卫家的仍不信,冷冷注视白敛赦。
      “卫家的,六月二十七我人在此处,根本不知那三万兵马将迟至,估计城外有五万兵马也乃常理。莫家的,荣家的,许家的,我问问你们,若你知道今日将有三万兵马到达京城,你可会把那三万兵马算进去,对人报七万之数?”
      荣家的不说话,莫家的有些迷茫,暗暗道声“这。。。”便刹住不讲,而许家的囔囔道:“那你也该说清楚!这三万到不到,可有许多区别!”
      白敛赦淡笑,“我当时怎知说不说清楚的差别?”他又看向卫家的道:“若卫家的还不信,可去问问你那线人,那三批兵马是不是与我说的这般至京城的。我的侍从白阔在外,许家的你也派个人,随白阔一道去趟兵部拿文件,便知我话中真假。”
      话都说到这份上,荣家的不敢再沉默,忙道:“算了,白老弟既然都这么说,定是不假,就别查了,大家别因这伤了彼此和气。卫家的吃亏后多疑些也属正常,况且这非常时候,卫家的谨慎也是为咱们五族着想,白家的莫放在心上。”他转头又劝慰卫家的,后说:“卫家的,那你也表个态吧!”
      卫家的淡淡道:“白家的那天在御书房待了一个时辰。我猜测,大家也想明白明白,白家的到底与他说过什么,用了这么久,对吧?”
      这本不是个反问句,于是白敛赦从容答道:“自然是些兵部军务琐事。我这些年每季都有一次与他单独会面。况且这样的会面本不只我兵部尚书,吏部尚书万和之也需每季晋见一次,莫家的,从前你是吏部尚书,想必也曾被召见过,不是吗?”
      莫家的一怔,见周遭人目光全落在他身上,小心道:“确有这般的规矩,但似乎没那么久。”
      白敛赦继续道:“确实一般不用一个时辰。那日我去晋见时,正巧我儿蕴莳随赵王专件寄了封家书。他便借那信与我多说了几句,言语中暗含拉拢威胁之意。你们也清楚他的利害,我自然要小心回答。”
      拉拢?这词一说出来,其余四人都皱了眉头。
      白敛赦也不管他人表情,依旧道:“我可不清楚他怎么想,又会如何对付咱们。但他定有分散咱们五族之心。卫家的,我问你,你那线人是否真的可靠?你可确定你的探查没中他人下怀?他说话间没有挑拨之意?”
      这话一说出,大家一致看向卫家的。卫家的无多表情,沉默半晌才说:“白家的,你这话可不对,咱们五族聚会隐秘,我问话更不会透露什么,他人怎知我意图?”
      白敛赦叹气,然后道:“卫家的,你主管户部,与兵部之事八竿子打不着,忽来探测兵部之事,岂不令人怀疑?况且兵部中除白家人外,几乎人人都与夏元帅有些交情。六月本是多事之月,你有过问,这就说明许多事了。”
      这话讲得有理,荣家的、莫家的不由颔首,若他们是那线人,也能凭一问猜测出许多事。
      卫家的这回彻底没话了。他阴沉地看着白敛赦,淡淡道:“或许是我错怪你了。”
      白敛赦也淡淡道:“无碍。他毕竟狡猾,咱们凡事还是小心为上。”
      荣家的便道:“这话说得对。他确实不容小觑,咱们这出戏要演好,真需小心为上。”
      莫家的赶紧附和,但许家的、卫家的都不说话。
      白敛赦又开口,“不过此事发生得也巧,咱们不如就借这事做个开端,行此计谋。”
      众人互相看看,都没异议。于是他们商议好下次聚会事宜,便相互告别。
      许家的送荣家的出门时,忧心忡忡道:“我总觉得白家的没那么简单。”
      荣家的腹诽,白敛赦心思阴沉,自然不简单。但他毕竟是五族之人,不可能拿自己的利益开玩笑。
      许家的又说,“其实我觉得卫家的怀疑没错。”
      荣家的皱眉,白敛赦已解释得十分清楚,许家的为何还存疑虑?但他知道许家的向来没脑筋,只好把白敛赦的话细细重复了遍。
      许家的虽听懂了,但还锁着眉:他总觉得哪奇怪,到底是何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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