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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欢情薄 ...

  •   六月二十七,在莫家的府邸内,五族族长再次聚头。
      “事情不妙啊!”莫族族长叹息。他看着大程国的山川地图,有些心痛。
      白敛赦喝茶不答,这次他来早了。
      莫族族长瞧了眼正凝神闭目的白敛赦,脸色闪过一丝不快。一旁,卫族族长只在那阴沉地发呆。
      终于面色平静的荣族族长与萎靡的许族族长一同出现在议事厅里。
      “对不住,路上耽搁了下,来晚了。”荣族族长抱拳,赶紧向其他三位等候的族长称歉。
      许族族长一言不发,脸色煞白地难看。
      所有人依主宾坐下后,莫家的发话:“到现在我总算看出来了,穆家的事只是个开头,他真正要的是推行新政,把咱们五家也给吞食掉。”
      众人都不说话。
      莫家的又说:“土地制就不说了,他如今雷厉风行,要搞什么新试举制,说什么以后贵族为官,也要参加政试,这不明摆地要削朝廷上咱们五族的权吗?”以前的规定是允许各族每年推选贤才直接任命正五品以下官员,位高权重者更有世袭官品俸禄的特权。
      众人还是不说话。
      莫家的终于急了:“你们到底说句话呀!”
      卫家的冷笑:“咱们可不是来相互抱怨的!”这话惹得莫家的一阵怒视,还是荣家的赶紧开口,互相劝说了一句,才叹道:“穆家满门抄斩的事余波仍在,朝上更空前的无反对之声,他现在是卯足了劲要借机发难,咱们能互相多帮些、多争些好处已算不错,反击只能过阵再说了。”
      又是沉默。
      “咱们反了他罢!”许家的恨道。其他四人齐齐看向许家的,于是卫家的问:“你怎么反?”他的口气中带有嘲讽。
      “写废帝书,刺杀他。杀掉他的话就说他暴毙,杀不掉的就祭上废帝书,来个鱼死网破!”许家的答。
      卫家的哂笑一下,不理这疯人。白敛赦不作声,莫家的和荣家的对看一眼,双双叹息,这才分别劝解道:“许老哥,别太难过了。你仔细想想,他武艺超群,这在朝上不是人尽皆知的事吗?穆家的就因为跟江湖人走得太近,才被清族。现在这事正闹得人人吓破胆,你上哪找外人刺杀他?自家人的话,若不成功你许家就完了!”“废帝书的事咱们讨论过,多想想卫家的难处吧!他没法签那东西呀!”
      许家的气得站起来,“你们干吗那么瞻前顾后?这都什么时候了?他就是料定了你们妥全的性子才故意欺辱咱们的!反正早晚都要弄个鱼死网破,不如趁现在咱们还势力强的时候做!难道等他一步步把咱们权削了,五族没落后你们再做打算吗?”
      卫家的抬眼看看许家的,目光中透出一丝钦佩来。莫家的惊愣,许久才出声:“这话说得也有些道理。”
      荣家的这次没开口,但白敛赦说话了:“倒不是瞻前顾后,许家的,我要问问你,这城内咱们五族加起来有多少势力、多少兵力?而这京城里养的禁军和京都外的兵营里,又存多少兵?”
      许家的瞪眼,“你不是兵部尚书吗?怎么还把这话问我?”
      荣家的和卫家的却听出来,全望着白敛赦等下文。
      果然,白敛赦好脾气地解释道:“最近一月,他声称彻查城内有无穆家党羽,进出京城都更加严格。咱们五族与地方通信不易,恐怕各位也感到了吧!难道你们就真觉得他只是在查穆家的人,而不是防范咱们造反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许家的仍听不明白。
      白敛赦淡淡说:“他既然把这事想得这般周全,自然不会不顾虑若咱们有沉不住气、要反他的一天。先前我不大明白,但等我也想到废他的时候,这才明白他先前一些调兵遣将。”
      “此话怎讲?”莫家的插嘴。
      “皇上自己武力超群,若咱们想刺杀他,成功机会不大。所以咱们能选的,也只有起兵造反这一途。但京城内禁军有两万,常驻皇城的有一万左右;京城外的兵营里更有守卫京都的五万兵马。若咱们要反,恐怕以咱们五族之力,又联系不到外援,是抵挡不住这些兵马的。所以咱们若起了心要反他,看穆家的下场就知道,他就算无力应付之后的种种情况,但他肯定要把咱们斩尽杀绝的。各位,不是吗?”
      “你不是兵部尚书,能调遣京城兵马吗?”许家的还是不懂。
      白敛赦叹气,“三月的时候,他不是派了我儿蕴莳与夏元帅之子夏元英去南部支援赵王抗击海盗吗?估计现在我儿、夏元英已到赵王那领命出兵。夏元帅素有威名,又忠心耿耿,才二十多年地位不移。而京城住军多由他统领训练,军中威望甚高。你们说,若我用兵符调遣京城兵马,而夏元帅会不会从中作梗,帮他抗击咱们?可别忘了,他的独子还在赵王手上捏着!而我也不妨告诉你们,蕴莳是我倾心培养、想让他接我这位子的人。我也舍不得他有何损伤!”
      其实那日白敛赦接到穆族被灭的消息时,他便知道,若自己当时不顾一切地签了那废帝书,姑且不论结果如何,他最宝贝的儿子就没命了。
      其余四人面面相觑,竟不知嘉诺还藏了这么一杀招。南边已经好几年没派兵增援了,嘉诺说赵王向京都要兵帮忙的时候他们也不疑有诈,还争着让自家子孙去练练,当时他选定了白蕴莳及夏元英时他们还难过,没为自家人争到这建功立业的好差事。没想到,这里头也有预谋。
      “他到底策划这事多久了?”莫家的忽问。如今他们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只能被这小子牵鼻子走,实在不爽。
      “他循规蹈矩、不留错处多久,他便策划这事多久了!”卫家的没好气地哼道。
      白敛赦自顾喝茶,而其他三人皆脸色发白。说实话,嘉诺自登基后,既不沉醉后宫,又不亲近宦臣,凡事按祖宗规矩处理,派宁王巡视国土,亲临秋闱殿试,逢人说话送礼也恰到好处,前两年更赦免灾区赋税。此刻正是民心高涨、群臣归心之时,若他们要反要废,还真“师出无名”。
      “难道咱们每次聚会,都只能得出:按他的意思办吗?”许家的气坏了,囔囔道。
      荣家的不是没想过这些,只是从前没想得太明白。他沉思一阵,说:“他苦心经营这么久,换来这结果,难免得意忘形。他毕竟还年轻,咱们就先顺着他,让他尝到甜头后,再想法挽势。”他这话,主要是说给许家族长听的。
      许家的听了,果然安静了些。他最近太乱,几乎行为失常,他太需要静心。
      莫家的赞同,“就这样吧。等他松懈后,咱们再把失去的都讨回来!”
      白敛赦默不作声,卫家的冷笑,而许家的只失神点头。
      于是几人又讨论下次聚会事宜,然后才散去。
      临行前,荣家的感慨道:“说实话,我倒真有些佩服他。且不说事前一点风声也没有,就说穆家留下那么大的烂摊子,西郡居然无半点动乱,而朝中穆族留下的空位也能及时填补。如今大半月过去,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运行。他真是花了番心思!”
      这话是与莫家的悄悄讲的,若是被其他几家的人听到,恐怕许家的立马激动地叫起来,卫家的会阴冷地瞧他,而白敛赦只沉默不语。
      莫家的叹气:“若他是我儿子,我就把他当祖宗般供起来。”
      这话却说得荣家的笑了,“他若真是你儿子,你的处境比老皇帝可好不到哪去!”
      莫家的听后,也不免失笑,只答:“人老了,到底没以前灵光。”
      于是他们分头散去。

      六月三十,消暑宴。
      太阳落山,夜幕徐临,皇宫里点上烛火,把御花园内绮香园照得十分明亮。
      这夜无月,天上只余碎碎星光。嘉诺看看天色,心思该是时候了。
      他今日穿的龙袍下有甲胄,腰带内更缠有一柄软剑。他站在绮香园内的主座前,巡视一圈,见白蕴蔚和表妹万燕熙都不在。于是他坐下,宴会开始。
      宴会过了许久,当许多人正欢笑晏晏,嘉诺却暗自戒备时,那些人终于来了。
      “狗皇帝,纳命来!”一手执长剑、穿夜行黑衣的男子出现在宴会中央,他说完这句,就冲嘉诺而来。
      嘉诺也不怕,起身翻跃,绕到这男子背后,抽出软剑偷袭。他皱眉,为何这人说话这么没脑筋,跟野史上开篇写得一模一样。
      那男子显然没料到嘉诺轻功这般好,但他也敏捷,立时上跃,躲避嘉诺在他身后的致命一击。待他降下,已转身驱长剑飞刺嘉诺面门。
      嘉诺用软剑隔开那男子的剑,且握剑之手一抖,软剑起了无数剑花,摇摆中劈向男子胸膛。那男子瞪大双眼,把手中长剑砸向软剑,止住嘉诺的攻势。
      就这般,二人在空旷的宴会中央你来我往,生死相搏。嘉诺发现这男子剑路沉稳,讲究一板一眼;而男子觉嘉诺剑路飘忽不定,奇巧难防,虽武功谈不上多高,但一时之间也难攻下。他们不久就过了二三十招。而太后从起初的震惊中回复,赶紧叫侍卫们来护驾;在座的妃嫔们都吓得连声尖叫,还是馨贤妃冷静,大喊众人勿慌,要她们都聚拢到主座上的太上皇、太后身边,以免被刺客相伤。
      几队禁军侍卫很快赶到,但显然那男子有同党,且武功不弱,侍卫们疲于应付旁人,无能接近皇上救驾。
      方实副统领也带了队禁军侍卫靠近,他在太上皇、太后面前下跪,请求恕他来迟之罪。太后赶紧要他去救嘉诺,而方实往场内打得正酣的二人瞧了瞧,便道受皇上嘱咐,他需在此保卫太上皇等人,以免遭刺客毒手。太后忽然没了言语:如此情况下,是舍弃自身安全让能人去救皇儿,还是保护自己以及周遭不懂武艺的皇亲国戚、女流之辈先?她沉默,而方实的眼睛坚定地望向太后,像在诉说什么。最后太后面容放松,目光关切皇儿的举动。
      嘉诺取巧,软剑在手中狂舞的同时,忽就在空中换手刺下去,那男子一凛,奋力直挡这一剑的猛攻。但还是因先前估错剑路,胸口被划出个血口子。
      但那人腾出一手狂按身上大穴止血,一边仍用长剑反攻嘉诺。嘉诺刺伤男子后也没因得手而停下防备,抽回软剑后就换手走以往的剑路。但那人被他这样一搅,不敢像刚才大起大落地出招,时时防范嘉诺换手攻击。因出手多顾忌,身上又有伤的关系,男子逐渐势弱。
      方实警惕有否刺客杀来,又忍不住担心嘉诺。当他注意到那男子落了下风,心情着实放松不少。而此刻,场上情况却急转,有一粉衣红裤的人闯入,用双剑硬将嘉诺和男子隔开。这粉红衣装的人,赫然是被监禁的穆玲玥。
      “贵妃娘娘!”方实本上前准备救驾,见来人又一愣,更加防备地挡在太上皇、太后面前。
      穆玲玥脸色苍白,丽颜憔悴,冰冷立于场中。她身上穿的是适宜武打的紧身衣,发髻也是江湖人常绑的那种,丝毫无后宫娘娘的样子。
      随即,她发现那男子受伤,就冲过去问:“师兄,你没事吧?”
      那蒙面的男子见是小师妹,眼睛中露出几分柔情,说:“我没事,你。。。可好?”
      穆玲玥点头,“多谢你们来救我!”她又望向另一边屹立不动的嘉诺。
      男子说,“没什么。”看师妹目光在嘉诺身上,便道:“咱们快走!这人不好对付!”
      不料此时,周围纷纷传来几声痛叫声。侍卫们也把宴会场地包围,穆玲玥及男子皆握紧手中剑,深觉不妙。
      方凯德大统领出列禀告嘉诺,说是不负众望,刺客同伙全歼,城内的娆红阁也已查封。听到此处,男子怒喊:“你说什么?”
      嘉诺打量这江湖人,心想他们虽义气十足,但真是蠢得无药可救。若不是担心与穆家勾结的江湖门派会为穆家报复,他也不用以穆玲玥为诱,故意散发假消息,布下今夜此陷阱。
      见她师兄步履摇晃,几乎欲倒,听明白了的穆玲玥缓缓掉泪,扶住她师兄狂说对不起,是她连累了他们。
      周遭侍卫们都提剑戒备,而方大统领请示嘉诺道,是否该此时拿下这两逆贼。而嘉诺抬手制止他的话,对穆玲玥说:“贵妃,你可有何遗愿?”他表情冰冷,话语中却带了股怜惜。
      穆玲玥泪眼朦胧中环视周围,她看见曾毒舌她的妃嫔们,也看见曾和颜悦色的太上皇、太后,更看见许多认识或不认识的人,他们都面无表情地等待她死。
      穆玲玥努力擦干眼泪,对师兄悄声说:“张师兄,我对不起你。你们来救我我却拖累你们。如果有机会,你定要趁机逃脱,不要管我。留着一条命,才有后事可盼。”
      张师兄这才恍过神来,连声问:“小师妹,你要做什么?”可却制止不住他的小师妹走向嘉诺。他想上前却被飞身过来的方大统领拦下,方大统领趁其不备将其双手制住,冷眼旁观贵妃娘娘的举动。
      方实也冲上来。不同的是,他挡住了穆玲玥的前进。方实冷冷开口,“放下手中剑!”
      穆玲玥看向他,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她立马扔掉手中双剑,挥手打了方实一巴掌,斥道:“这是跟贵妃娘娘说话的口气吗?放肆!”
      穆玲玥手劲不小,方实的脸上即刻红肿一片。而方实眼中怒气直升,但又念在她人将死的份上,终是没说一句。
      穆玲玥没了武器,无人阻拦地行至嘉诺面前。她秋水般的眼眸怔怔看向她英俊的丈夫,轻声说:“你可曾对我有情?”她的心明明很痛,她此刻明明什么都清楚,可是。。。还是忍不住一问。
      嘉诺没直答,“你不是知道吗?”
      穆玲玥沉默,复言:“我想听你亲口承认。”
      “何必呢?”嘉诺淡淡道。
      穆玲玥拼命止住想哭的冲动。她哽咽了几下,慢慢说道:“那你可曾爱过人?”
      嘉诺不喜欢在这场合聊这些话,但一年来与穆玲玥相对,说完全没感情也是骗人,于是遂她心愿,答:“自然爱过。”
      “是谁?”她沉声问,目光飘向他身后主座上的妃嫔们。
      嘉诺微微笑,“你想做什么?”
      穆玲玥回望嘉诺,眼睛里有痛苦,有痴心,也有乞求,凄惨道:“此时此刻,我还能做什么?”
      嘉诺不愿回答,只道:“别这么说。你若有何遗愿,朕能帮你的,自会做到。”真是温柔得残忍。
      穆玲玥抿嘴,后问:“我要你放了他呢?”她不用指明,嘉诺也知是谁。
      嘉诺说:“就算现在放了他,他往后也一样会来送死。”
      穆玲玥没回头求证,但她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她眼神一黯,“若我劝他再不靠近京都呢?”
      “你能做到吗?他能以性命保证?”嘉诺好整以暇道。
      但能活一刻是一刻啊!穆玲玥这般想,便回头看张师兄,没想张师兄的面容只透露一个词——视死如归。
      “究竟是我穆家连累了他。”穆玲玥的泪刷刷落下。她很想忍住,可偏偏控制不住自己。
      “若他们不有所企图,也不会弄到今天这步。成王败寇,你穆家如此,他的门派也一样。”嘉诺淡淡道。“你穆家若不想造反,就不会有这下场。那些东西朕给你看过,你应知朕所说不假。”一句话,杀尽她全家大小都不是他的错。
      穆玲玥痛恨他这般说话。可她的心却撕分成两半:一边喊着他是杀族仇人,若不是他穆家数百人也不会一夜魂归他乡;而另一边却在说着他有他的无奈,如果不是自家的野心,他们便不会到今天这步。
      “你可有何遗愿?”嘉诺有些不耐。他身后那么多人屏声静气等他们说话。他不想拖太久。
      穆玲玥闻言,恍然从心魔中清醒,她忽笑了:“可不可以抱住我?”
      竟是这样的请求。
      嘉诺不懂其意,但见她渴求的目光后,到底还是单手将她拥住。穆玲玥头埋在嘉诺的怀里咯咯地笑。她身型娇小,与嘉诺一起只到他肩膀处。
      嘉诺抱住穆玲玥,听她说话:“记得初见时你在殿上笑看我,那时我想,世上怎会有这般好看的人,而你竟是皇帝,竟是我的夫君!后来你来见我,与我说话一点都没皇上的架子。虽然你忙,每次来的时间不长,但总会哄我开心,说些我从没听过的故事,还送我好多好多东西。就算以前在穆家时,也没人对我这么好过。那时我好开心,真的真的很开心。”
      她明明笑着,却是用哭腔说这些话。嘉诺听了,有点不知所措。
      “我记得你曾与我一起作画。。。”那是个看枫叶的下午。
      “你请我喝你泡的蜜茶。”那是个寒冷的早晨,嘉诺派人送热茶给她。
      “你还抱住我,说若冷了,你会给我温暖。。。”那是个下雪天的夜晚。
      “春天的时候,你带我在宫里转悠,害得奴婢们全后宫地找我们。。。”她记得那时的欢笑,没想到皇上会跟她一起玩躲猫猫的游戏。
      “你同我练剑,说好不容易碰到一知己。。。”他的软剑使得不错,但他每次都让她赢,只为讨她开心。
      “你说过,天天年年与我一起,你很开心。”那是唯一的一句情话。他说的时候,眼睛特别得亮。
      “别哭了。”嘉诺拍拍她的头,不想听她说下去。那时他一步步骗取她的感情,故意让她发现他有武功,与她练剑,再诓她说出穆家交往的江湖门派,这才把这些人底细调查清楚,一网打尽。
      穆玲玥抬起头,抱紧嘉诺,问道:“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事,你可不可以原谅我?”
      “那要看是什么。”嘉诺的声音很温柔。
      穆玲玥一楞,又笑道:“我真不喜欢你这样说话。”同时,含在眼眶中的泪水又落了下来。
      嘉诺耐心用尽,不想再废话,却不料穆玲玥点起脚跟,拉他俯下,说道:“我想亲你,最后一次。”
      嘉诺想推开她,更不愿在这么多人面前做那样的事。他没表情的面容终有些变化,但穆玲玥一直喃喃道:“求你了。这是我最后的愿望。”
      嘉诺仍不想,但这样与她纠缠很是难堪,便飞快在她面颊上亲了下,说:“这样可以了!”说罢,就要把她推开。
      穆玲玥在咯咯地笑,却挣扎着与嘉诺抱紧。她忽握住他一直拿软剑的右手,用个奇特手法逼嘉诺松了手,软剑便落入她手中。
      “皇上,小心!”看情况不对,方实马上冲来。站在远处的侍卫们也有几个反应过来的,赶紧提剑奔向前。
      可谁也没料到,嘉诺吃痛后用另一只手去打穆玲玥的手腕,不过一瞬间,软剑又回到嘉诺手里。但穆玲玥却趁机抓住嘉诺的手,把软剑往自己怀里送,一剑穿膛而出。
      “你。。。”嘉诺怔住,不知觉中松开软剑,看着眼前人软软跪倒。方实止住向前,而侍卫们也跟着停步。
      “小师妹!”张师兄大叫了一声。他想冲上前,却被方大统领制住。他拼命挣扎,面容扭曲,发狠般张嘴咬向方大统领。但方大统领十分警觉,他在此时向张师兄背颈处击了一掌。张师兄表情更加痛苦,瞬间他没了气力,软软晕倒。方大统领依旧小心制住他,但目光不由投向嘉诺,轻轻一叹。
      “我永远不会伤你的,嘉诺。”她喊他的名字。穆玲玥说话变得艰难,可她还是维持微笑,尽管脸上泪珠点点,尽管身上鲜血淋漓。
      嘉诺现在明白,刚刚她就是想自尽。
      “以前练剑时我也这样与你玩过,所以我想,如果我这般做的话,你一定会。。。握剑杀我。我想死在你。。。手上,这样。。。你一定。。。不会忘了我。”她话语说得越加困难。可她还在说:“今夜他们来。。。救我的时候,我戴了你。。。送给我的。。。这三支钗。”她用力依次把头上的钗拔下,也不顾发髻的零乱。
      “玲玥。”嘉诺被此情此景震撼,不由像从前这般喊她。
      穆玲玥努力微笑。她凝望那三支钗,仿佛它们是世上最珍贵的宝物,向嘉诺诉说她对它们的爱意。
      她的人摇摇欲坠,嘉诺不禁蹲下扶住她,叹气道:“玲玥,别说了。”
      穆玲玥却还在笑,她拿着那三支钗,奋力抓抱嘉诺,头靠在他肩膀上,对他喃喃道:“嘉诺。。。我好爱你。。。真的好爱你。”
      嘉诺一阵紧张,他警惕她的行动,只淡淡应道:“嗯。”
      果然穆玲玥狂烈一动,嘉诺背后即刻传来呼叫声。嘉诺不知穆玲玥做了什么,但下意识地把软剑快速一转,然后抽出。
      这样,她上路比较快,也没太多痛苦。
      穆玲玥痛苦难耐,倒在地上。她盯着缓缓站起的嘉诺,轻道:“只是。。。我也很。。。恨。。。”她没说完就断了气。
      嘉诺倒抽口气,不忍看她最后给他的目光。
      那样爱恨交织的目光。
      嘉诺身后,许多人都恐慌地惊呼。嘉诺独自恍惚了一阵,这才回神,赶紧去看到底发生何事。
      原来,穆玲玥以三支钗为飞镖,直刺了三人:太后,宁王妃,和莫玉琰。太后伤在胸口,宁王妃及琰宝林都伤在肩膀。
      “快传太医!”嘉诺赶紧喊道。
      方实上前询问,已死的穆玲玥及那还活着的刺客该如何处置。
      嘉诺一心在太后的伤势上,没听清方实的问话。太后晕了过去,太上皇正扶抱着她。
      片刻,庞总管上前大喊,有太后的凤辇在侧,要不要转移太后至附近的明澜宫?
      嘉诺怔了下,他思索最近的其实是穆玲玥的春锦宫,但恐怕这会那还在清理,于是点头说好。他抬头看了眼附近乱糟糟的情况,又瞧瞧各个呼天喊地表孝心的妃嫔们,冷笑道:“诸卿们都下去吧!别让朕把话重复第二遍!”
      一时那些妃嫔们都噤了声。馨贤妃反应过来,率先行了个礼,说:“那臣妾就下去了。”
      嘉诺没看她,只说:“你留下。”
      其余妃嫔们也赶紧有样学样,行礼后带人离开。此时太后的凤辇也抬到。嘉诺小心翼翼抱起太后,把她放至辇上,太上皇也心焦,随凤辇一道去明澜宫。
      嘉诺这时才得空,查看其余受伤的二人。方实趁此隙又把话问了一遍。嘉诺望向血泊中的穆玲玥,说道:“按妃礼葬了吧!那刺客,就尽快处置。”方实得令,赶紧去处理这些事。而嘉诺见琰宝林人还清醒,便命下人扶她去明澜宫等候太医。看完琰宝林,他才来至莫琬处。
      莫琬伤得不轻,拼命咬唇隐忍痛苦。嘉诺见她模样不由心疼,便走近将她打横抱起,用轻功赶去明澜宫。
      “皇上,这。。。于礼不合!”莫琬挣扎。恐怕明早皇上与宁王妃有私之事会传遍京城。
      “你再动我就把你打晕!”他们之间说话,本就一向随意。而现在嘉诺心情很糟,难免有些恶声恶气。
      莫琬果然不再动。她眨眨眼,直接装晕昏过去。
      嘉诺没再说什么,只施展轻功前往明澜宫。他心急,又不敢太快,害怕强风会刮裂她的伤口。
      馨贤妃见到嘉诺离去的这一幕,微微锁眉,然后留在绮香园指挥奴婢仆人们清理庭院。她思索片刻,又对他们下令:今夜发生之事,往后谁也不准多嘴说一句!
      奴婢仆人们跪了一地,慌忙称是,而馨贤妃朝穆玲玥倒下的地方叹了口气。她猜到那三只钗是为何而发。但她奇怪:穆玲玥怎知皇上对宁王妃的感情?她许文馨跟了嘉诺这么多年,也直到今夜才发现嘉诺对莫琬的特殊。
      难道是因爱他而敏感,能够发现他深藏的心意吗?馨贤妃有些疑惑。
      不过莫玉琰的受伤她是明白的。当时莫玉珠在妃嫔间缓缓移动,惹得馨贤妃分神注意。就在钗飞来之时,馨贤妃清楚地看见她推了下身旁的莫玉琰——于是事情就成了这样子。
      那对姐妹!馨贤妃摇头,看到她们真令人寒心。

      嘉诺当然也知那三钗是为何而发。穆玲玥问他爱谁,他没回答;于是她便将那三只钗,带着她的恨意,射向她认为他爱的女人。
      欣太后——他的母后,她这钗刺得无可厚非。
      宁王妃——这他倒不清楚她何以得知他们之间高于叔嫂的情谊。
      莫玉琰——他想了许久,不解她何以被刺。但他想起了她妹妹莫玉珠,他后宫中最漂亮的女人。于是他释然,恐怕是穆玲玥体力不支时看错了对象。
      待几位太医为三人包扎好伤口,嘉诺便拉他们问伤势情况。太医们喋喋不休,半天他终于弄清楚太后伤势太重,性命只勉强保住,暂无大碍;宁王妃与琰宝林都还好,只要好好休息即可。
      嘉诺问他可否去看太后,太医回禀太后尚在昏迷,不要吵她为上。于是嘉诺点头称谢,就去看望他母后。
      明澜宫主殿的内间里,太上皇正坐于桌边瞪着床帏。嘉诺先向他请安,稍稍说了几句,便到床前看母后。
      欣太后脸色苍白,正处昏迷中。嘉诺觉得心很痛,跪于床前,低声说着抱歉。
      他设陷阱时就怕在与刺客争斗中伤了他人。他可以让地位低的白蕴蔚、万燕熙不来,但太后何等身份,若不出现岂不令人怀疑?更何况,若太后等要人各自在自己宫里,刺客若想绑架他们作威胁的话更易得手,所以为了他们安危他还是要让太后等人来消暑宴。
      可没想到,到底还是害了她。
      早知如此,他就该再无情些,不让穆玲玥说那么久的话。
      太上皇看嘉诺在那跪了许久,便劝道:“快回去睡吧!明早还要上朝。”
      嘉诺双眼通红,沉默片刻才答:“父皇,您先去歇息吧!这儿有皇儿看着。”
      太上皇再坐了会,见嘉诺仍跪在那不动,便起身说:“诺,别太自责!”
      嘉诺没答话,只痴痴望着昏迷的欣太后。太上皇看他这般,只叹气离去。
      于是嘉诺在欣太后床前跪了一夜。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欢情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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