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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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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小柳在门外守着,却有些心神不宁。
主子是她见过最温和的人,这么多年,她没见过主子跟谁发过脾气,更别提这么怒气冲冲的样子,唯独对着苏公子,主子就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嘴上说着要送苏公子走,只当他是陌路人。主子心里还是有他的,从主子看他的眼神就可以知道。苏公子是个喜怒无常的人,她很怕他,这么一个人,唯独对上她家的主子,眼神会分外柔和,他是喜欢她家主子的,却不像其他男儿家柔软撒娇,学不来低头,说了许多伤人的话,把她家主子推的越来越远。
和主子和离那天,他哭了,那大概是他一生中眼泪掉得最多的一次。被她看见后,他威胁着不让她跟主子提起,她自然吓得什么都说不出,她是见过苏公子毒辣的手段的,整个苏府上下没有人不怕他。
这一年来,她的主子不再提起有苏家以及苏公子的事,那已经成了赵府上下的一个禁忌。主子除了忙就是看着窗外发呆,这种情况一直到苏公子进府后才改善。小柳不明白,明明心里都有彼此,为什么这么互相折磨。
角落里的人在瑟瑟发抖,子欢每靠近一步他就越发往后退,一直退,盯着她的眼里恐惧有增无减。
“你......凉玉,别怕。”她尽量放缓自己的语气,现在唤着他的名字,她却觉得有些陌生,她有多久没叫过他的名字?不记得了,或者是自他们成亲后,她对他心里有隔阂以后就再没有叫过他的名字。
“不要杀我,凉玉会听话的,不要杀我……”他抱着自己的手臂,警惕她的靠近,声音在颤抖。
“我不会杀你的,好,我不过去。”她在离他几步之远的地方停住,“为什么突然想弹琴?”她以往从未见他弹过琴,她以为他对这些东西没有兴趣。
“子欢说她喜欢琴艺双绝的温婉男子,而不是终日与刀剑为伍的人,她不喜欢我杀人......”她何时说过这话了?
子欢错愕。
那是她还在苏府的时候,她无意中听到院外琴声幽幽,与小厮闲谈了几句,她说的是她不求大富大贵,只希望与喜欢的人平淡过一生,她很欣赏像她师父那样的男子,师父的琴艺确实不错,她原先是像找像师父那样的男子做夫郎,但遇到苏凉玉后,她也不偏执要求他一定要成为什么样子的,他任性也好,霸道也好,她那时心里也认定这辈子就他一个夫郎,未曾想娶他人,但有一点,她确实不喜欢他杀人,虽然他每晚歇下前总会沐浴一番,但鼻尖的她仍然还是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
子欢没想到他竟然会悄悄偷听她和他人的闲谈,想想也是,她那时原本就生活在他的地方,她的一举一动肯定会有人向他报备,细致到她每日看了什么书他都知道,何况是她的只言片语呢?她苦笑。
“凉玉,你不必纠结于此,子欢......此生不会再娶他人。”他却不听她的解释,“你骗我,你们都在骗我!我想做她心里完美的夫郎,可是我怎么都做不好,我练得手指都破了,可是她再也不回来了,我不想跟她和离的,可是不这样的话,那人会杀了她......”
“她不喜欢我了,她恨我,我不想她恨我的......”蜷缩在角落的人开始小声啜泣,长发掩去了他苍白的小脸。静谧的房间里回荡着他小声、凄楚的哭声,屋外阵阵花香。她上前将人揽入怀中,手扶着他纤细柔软的腰肢,“凉玉不哭了,子欢在这里......”
她小心翼翼拿开他掩面的双手,他还在小声啜泣,纤长青葱玉指血迹斑斑。她想也没想,嘴唇贴上了手指,轻轻亲吻他受伤的手指,怀中的人身子僵硬,挣扎要逃开。
屋外的小柳一直在屏息留心屋内的情况,虽然说主子向来是谦谦君子,不至于动手打人,但今日脸色看起来确实可怕很多。
原先还有些许说话声,现在却完全没有声音了,怎么回事?偷偷瞄一眼,小柳完全怔住。
她的主子怀抱着苏公子,唇齿交缠,动作轻柔地像对待一件稀罕的珍宝,一身白衣、向来咄咄逼人的苏公子双颊粉红,白瓷的脸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水眸潋滟,惹人怜爱......
怀中的人早已入睡,赵子欢却睡不着。苏凉玉闹腾得厉害,她几乎是趁着他沉醉在她的亲吻之时点了他的睡穴,在阖上双眼时,他仍然揪着她的衣袍,似乎下一刻她就会从他眼前消失一样,手紧紧抓着一直到无力松开,指尖冰凉,像他们和离那会,他拖住她的手一样冰凉的体温。
没有苏凉玉的那些日子,她一直会想起过去的事,想起和苏凉玉相遇的时候。子欢自记事以来就生活在百花谷里,双亲在她记忆中只有模糊的印象,她甚至已经记不起来了,是师父带她入谷,手把手教她识字、学医,没有师父,她大概早就死于乱世中了。对于苏凉玉的名字,她也是偶然间听说的,他比自己晚入门,却从未在谷中出现,是贵族世家的公子,擅长用剑,是个美人等等。
再后来,师父和师兄回谷时带了一个漂亮的年轻公子,锦衣云靴,冰肌玉骨,所有人都在惊叹这个初来乍到的小师弟的美貌,子欢初次见到苏凉玉,也是有一瞬间惊讶,很快便扭过头专注于自己手头的事。
她不喜欢他的眼神,他脸上挂着笑意,漂亮的双瞳却冷冰冰的。她双小就无双亲在身边,虽说师父待她很好,却也无法时刻顾着她,她每走一步都比别人谨慎许多,多做事少说话,这是师父教她的,她活得一直很低调,也一直在默默观察每个人的神情,真正高兴的人的笑意是自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而不是像这个陌生的小师弟这样笑不达眼底。
自苏凉玉入谷后,子欢很少踏出房门,尽量避免与他的接触。即便她刻意回避,他们还是不期而遇了。
那日天气不错,她外出采草药,惹得一身汗,原本想脱衣下水清洗一番,没想到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她也是偶然发现的这处湖水,就在后山的位置,很是隐蔽,若不是她有一次采药不慎从山上滚下,也发现不了这处地方,她平日里心情不爽快就会一个人对着湖水静坐半天,这里已然成了她一人的秘密天地。就在她宽衣解带之际,一人从湖里起身,斑驳的阳光打在那人身上,如雪的肌肤闪闪发光,柳腰以下埋于水下,修长的双腿若隐若现。
那人也是一惊,秀美微蹙,秋水瞳戾气隐现,双掌一拍,一大瓢水泼了她满身,她狼狈地往后躲,再次抬眼,湖中美人已躲于石后。
男女授受不亲这个道理她是懂的,此番冒昧非她所想,连忙收好药草欲离去。离去前,她有些犹豫,最后还是从怀中掏出一瓷瓶置于湖边。
方才不经意一瞥,瞧见了他肩上的伤痕,伤口应是最近添上的,听闻这世间男子身上留了疤,往后结亲会比较坎坷,这药是她自己研制的,也算是对她今日的冒犯的赔礼。
她万万没想到那日在湖中沐浴的人会是苏凉玉,那个漂亮却有一双冰冷的眼睛的小公子。
那日后她经常在那处不起眼的湖边遇见他,他也没有对她表现出多亲近,经常一身白衣静坐在湖边,像是在发呆又似在沉思,偶然回头,却与他的视线不期而然遇上,依旧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又多了几分疑惑。 他也没有和她言语交谈,就这么静静对视了几回。是个很奇怪的人。
这是子欢她对苏凉玉的印象。
再后来,她在湖边打瞌睡,莫名感觉到有人在看她,睁眼却瞧见不知何时出现的苏凉玉,他覆在她身上,他长长的头发垂落在她肩头、鼻尖,她甚至能闻到来自他身上隐约的香气。
“你……”
她方开口,唇上被轻轻一碰,只觉得软软、凉凉的,很快,身上的人速度起身,捂着自己的嘴唇,低头不语。
“你这是在做什么?”她有些好气又好笑地看着眼前的苏凉玉。他们见面的次数寥寥可数,总体上来说不过是两个陌生人,他却突然凑上前吻了她一下,又像被蛇咬一般很快离去。
“一个女人为何会亲另一个男子?春水师姐亲了品玉师兄。”他低着头站在树下,问道。
子欢与春水师姐同年龄,但她一心埋在药草堆里,对人世间的情情爱爱接触甚少,如今被问起,也是红了脸,“大抵是喜欢,才……才会这么做……”春水师姐和品玉师兄的事在他们师兄弟之间传得沸沸扬扬,她也曾听师姐说会选个日子向品玉师兄提亲,两人心意相通,往日行为举止略有些出挑,她未曾亲眼目睹,却也听说过,只是没想到苏凉玉进谷里不久就被他瞧见这羞人的一幕。
听到她这么一番话,树下的人缓缓朝她走来,在她发怔之际,往她手中塞了一瓷瓶,却是她给他的那瓶去疤的药。她搞不懂他这是什么意思。他笑了,眉眼如画,面色绯红。
“那你娶我可好?”
子欢推开身上的人,面红耳赤,不明白这苏公子如此大胆,竟会开口征询成亲的事。
“婚姻大事,乃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能作数,你可问过令堂的意见了?”子欢说道。
子欢听春水师姐说过,即便与相爱之人心心相印,但却不敢越过父母双亲,师姐也是历经多番考验才最终能牵手至今。子欢没有父母,对她来说,师父就是她的长辈,即便是将来成亲,也是需要先经过师父同意,这才名正言顺。
白衣黑发的苏凉玉微眯着眼睛,长而宽的衣袖在风中猎猎作响,声音飘飘渺渺。
“只要是我喜欢的,他们都会同意的。”
苏凉玉离谷那日,师父病危,临终前师父说他最放心不下的是凉玉,又言名门暗战,凉玉多年不易,希望子欢能照顾他,希望子欢能娶了凉玉。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子欢在谷里能说上话的人其实不多,除了师父就是小她一岁的师弟莲华。
那时的莲华跪在师父病榻前,泪眼朦胧看着子欢,质问为何要答应娶苏凉玉,不是说好要一直在一起吗?
师父死了,百花谷散了,她的发小莲华也不知所踪,而苏凉玉也变得越发奇怪,她和他成亲一年有余,她再未见过苏凉玉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