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做你的汪》稀星子

6、六只汪

　　星期五，八月逼近了尾声。
　　但是B市清晨的闷热还没完全下去，胡桃起了一个大早，在阳台上把洗好的衣服排排晒好，伸了个懒腰。

　　手刚举到脑袋上方，眼尾扫视到摆在阳台的手机，不自觉又赶紧放了下来。
　　这个点，好像是那个小男孩每天早上遛狗的时间啊。
　　她单手撑在窗户上向外看去。
　　果然看到了一个人慢悠悠往前走的身影。

　　他从被遮蔽的大门走出，胡桃的视野随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看得越来越清楚，她一下子瞪圆了眼。

　　与之前几次她看到他出门遛狗的着装不同，这次他上身穿着白蓝相间的短袖，下身是纯蓝色侧边滚着白条的运动裤——准确的说，是一套常见的高中生校服。

　　校服？
　　他今天开学吗？

　　胡桃舔了舔唇，发现他那高挑的身材硬是把校服穿出了一种名牌运动服的感觉，她再一次眼神呆滞地想这男孩长得确实是太好看了点。
　　学校里追他的女生一定很多。

　　——“师傅！！！我以前的初中同学居然说要加你！！！”
　　——“他不会是听到你给我发的语音好听就看上你了吧？”

　　她想到徒弟说过的几句话，自嘲一笑。
　　这样的小伙子如果看上她的话，怕不是眼瞎哦。
　　之前加微信估计也是好奇而已吧。

　　她摇摇头，看了最后一眼，转身把窗帘唰地拉下。
　　夏天的阳光瞬时被遮蔽，昏暗的房间里只有笔电荧荧发亮。
　　胡桃盘腿坐在椅子上，对着电脑屏幕发呆。

　　其实想想看，下一本写男女主都是高中生谈恋爱的话。
　　似乎也蛮有趣的？

　　******

　　胡桃喜欢有了思路就赶紧记录，想也不想的趁热打铁把下一本的大纲捋了个大概。
　　她脑海里浮现出杨夏的小模样，写男主人设时也不费力，顺畅得连她都惊讶。
　　但是女主方面，她迟迟不知道该给男主配什么性格的女生，才算搭配。

　　只好把女主先放放，检查完错字后，又在文名上卡了壳。
　　胡桃抿唇，手指放在笔电键盘旁敲打着。
　　沉吟半饷，慢腾腾地打上了六个字。

　　“隔壁家小哥哥”。

　　刚打出小哥哥三个字，她又删了回去。
　　红着脸闷闷想了一会儿，还是咬牙重新打出这三个字。

　　22的管16的叫小哥哥，还真有点厚脸皮了。
　　不过！她！就是！写个文而已！
　　......真的，没有私心的。

　　立刻保存，合上电脑，胡桃轻呼出一口气。
　　迅速从原地起身，走到厨房里做了一顿合并了早餐的中饭。

　　吃完饭后，胡桃洗完碗，把厨余垃圾整理好。
　　因为不喜欢夏天的垃圾招虫子，她基本是垃圾桶快满立马扔掉。
　　这次也不例外，她随意套了个长裙，走出了家门。

　　与此同时，随着‘叮’一声轻响，电梯的门缓缓打开。
　　走出了一个垂头玩手机的男生，听到这边的动静下意识抬头看来。
　　两人视线稳稳相撞。
　　是杨夏。

　　******

　　胡桃有一瞬间握着垃圾袋的手心都出了汗。
　　下一秒，胡桃就收回了视线，捏着垃圾袋的边缘面不改色往男孩的方向走。
　　脑子里不停地回旋着她上午打出的‘小哥哥’三个字，居然内心有丝丝缕缕的不好意思开始反噬。
　　犹如背着他，干了什么意|淫他的事一样。

　　咬了咬唇，胡桃在纠结到底要不要跟他打招呼。
　　那边沉寂了已久的男生，先开了口。
　　“胡桃？你是住在我隔壁吗？”

　　胡桃心一提，没有听出来男生声音里透出颤抖格外惊喜的不对劲，她有些无措道：“你这么早就回来了啊？”
　　指了指他身上的校服，装作自然道：“上学怎么样，顺利吗？”

　　“还好吧。”
　　男生穿着这身校服显得有些稚气，可他身高却比胡桃要高了一大截，他挥手抚摸后脖子时，胡桃发现自己才到他的肩膀。
　　他居高临下盯着她的眼神，让胡桃感到了压迫感，她悄悄往旁边让出一步，垂眼听他继续说。

　　“第一天报道，中午就放了。”
　　他注意到她手中的东西，问道：“你要下楼丢垃圾？”
　　“我帮你吧？”

　　“啊？”胡桃恍惚了一下。
　　他还是这么客气，不会还在因为他的狗咬了她的事内疚吧？
　　真是个根正苗红的好少年，胡桃反而更加不自在了，总觉得把下一本男主人设定为他，真的有种背后干了坏事的心虚。
　　飞快摇了摇手：“不用不用，外面这么晒你快回去洗个澡吧，肯定出汗了。”

　　这句话脱口而出后，胡桃察觉到对面少年笑容忽然一僵。
　　然后他的手臂往上摸了摸自己被汗浸湿的侧腹部，又快速放了下来。
　　眼睛看了她一眼，转而揉了揉自己校服的衣角，他郁郁道：“好，那你也注意防晒！”
　　说完大步绕过她，神色匆匆打开隔壁的门，一句再见也没说。

　　门‘咚’地一声合上。
　　胡桃被吓了一跳。

　　怎么，好像......
　　惹他不高兴了？

　　不是，他最后那个表情。
　　怎么看都像是受了委屈的样子啊。
　　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

　　把垃圾分类丢好，胡桃拍拍手上的灰尘，路过隔壁时脚步慢了些。
　　她一路都在想哪里不对，可是本身就不擅长交际的她，实在是想不出在那短短的几分钟内，她做了什么让好脾气的少年掉头就走的错事了。
　　百思不得其解，胡桃回家重新写文都不太顺。
　　才写一行字就错误频出。

　　她干脆捞起手机，玩起了游戏。
　　还是她玩过的微信跳一跳，她对这种随着节拍跳动类似音游一样的游戏都很擅长，可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游戏都在跟她作对，连跳了一百多分了，却没有一个加分的特殊积木出现。
　　似乎更烦躁了啊。

　　胡桃换了个角度斜靠在椅子上，双腿伸直，望着天花板发呆。
　　果然，起初就不该打招呼，她这人有些老古板，生活也是没什么趣味，一定是对方看穿了她的本性，选择对自己拒之不理了。
　　年轻人嘛，兴趣来了就热情，兴趣走了就冷漠。
　　她点了点手机，有些难以言喻的沮丧。

　　她回忆起了在大学刚毕业时，她尝试过去求职的那些事了。
　　心情与现在差不多，也是低落的很。

　　那是她第一次走出社会，对职场也不是没有期待。
　　挤了整整两个小时的地铁，到站被一窝蜂的人群冲了下去。四处摩肩擦踵的撞击下，她反胃极了。一出站点，撑着路边的树就吐了个稀里哗啦。
　　她担心不好的气味会给面试官留下差印象，连呛出的眼泪都没来得及管，赶紧买了纸巾擦了后，重新补了妆，还提前到了面试公司。

　　HR是个妆容精致的白领，和新夏杂志的编辑有三分像。
　　浓妆艳抹的脂粉味，让她立刻不适了起来。
　　她由于身体不舒服导致回答问题磕磕绊绊，她清晰地看到了那个HR露出了和杨夏差不多的神态——一张僵硬的笑脸。
　　只是那时感到委屈的不是对方，而是她而已。

　　她以为肯定没戏了。
　　却奇迹般的在地铁上接到了复试的邀约。
　　她根本掩饰不住自己的欣喜，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大学里的同桌。

　　同桌是个很优秀的男生，他样样出彩，大学导师都无数次邀请他留校读博。
　　胡桃听他说要HR的电话，帮她问问合同上的一些问题，她不假思索地给了。
　　可后来，HR与她的复试取消了。
　　她问了好久，才知道原来是那个男生顶替了她。

　　HR给出的理由格外现实：“他比你厉害，正是我们公司需要的人才。”
　　而男生也毫不避讳地说：“桃子，我没想抢你的工作的，你去复试吧，我会跟HR好好说清楚的。”
　　可他的眼神分明流露出了些嘲讽。

　　胡桃拒绝了。
　　头脑一热，不顾一切骂道：“谁要你施舍？”
　　回去后把对方的所有社交号全部删除，眼不见心不烦。

　　对方接连发了好几个好友申请来：
　　桃子，你怎么把我删了？？？
　　喂，我又不是故意的，别人非要我去我有什么办法？
　　最后不耐烦了才说道：社会上谁都不能信，我这是好心教你做人。

　　小气鬼。
　　他愤愤不平道。

　　然后，胡桃再也没去参与其他任何面试。
　　宛如一次性失去了对人际交往的所有信心。

　　其实说实话，一年前的胡桃还对这件事充满了愤怒。
　　可是现在22岁的时候再想一遍，竟然觉得那个人说的有道理——社会虚伪，不易交心。
　　她可能并不适合这个社会残酷的竞争吧。

　　非酋如她，想要的总是得不到，在意的总是失去，什么都留不住。再加上，她浑身上下都透着宅女的气息，更不会有谁会主动靠近她了。
　　她偶尔会麻木地想，对任何人和任何事都不瞎期待的话，也不会太难过。

　　她揉了揉自己不知何时潮湿的眼睛，想去厕所洗把脸。
　　刚走进卫生间，水龙头还没拧开，就听到——
　　门铃不间断地响了起来。

　　******

　　“来了。”胡桃清了清嗓子，把沙哑的声音恢复成平常的状态。
　　走到门边，警惕地问了下：“谁啊？”
　　物业么？

　　出乎意料的。
　　门外的声音熟悉到让胡桃屏息。

　　“是我，杨夏。”

　　胡桃愣了愣，眉头皱起。
　　不明白他找自己有什么事，又感到荒唐。
　　才想着他在生气，他怎么就找上门来了？

　　但是胡桃也没有幼稚到闹脾气把个高中生关在外面的心理，她立刻把门锁拧开，探头往外看去。
　　一眼就看到杨夏抱着那只微信头像上出镜的小狗，身上的校服不见了，他穿着一身干净的白T和浅蓝色牛仔裤，身材又瘦又高，低着头乖巧地看着她。

　　胡桃沉默了几秒，一阵热风从楼道里卷过来，带起了少年身上清爽的水果味沐浴香。
　　她动了动鼻尖，生硬地问道：“怎么了，有事吗？”

　　杨夏眼睑微垂，又是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后脖子上的短发，腼腆道：“我是想问问，胡桃你能帮我养一下汪汪吗？”

　　“汪汪？”
　　“恩，就是这只狗。”
　　杨夏不好意思地补充道：“我下周一要去军训，军训时间一周，汪汪没人照顾肯定不行，宠物店我也不放心。刚来B市我没有亲戚和朋友，只认识你一个。”

　　只认识你一个。
　　胡桃一怔。
　　不知为何，本来汹涌的沮丧被这话冲刷得平息了一大半。

　　“行吗？”
　　“我跟汪汪说了，它肯定不会再咬你了。”
　　少年看起来是真的怕她不答应一样，急切地把小狗举高。

　　胡桃看着小狗的呆脸，和背后的少年重叠了一部分。

　　他和小狗说了，小狗就真的听得懂吗？
　　憋下了想笑的冲动，把半开的门拉开了一些。
　　她故作踌躇说：“好吧，就一周。”

　　“恩！就一周！”杨夏乐开了花，把狗重新抱回在胳膊间。
　　做完这些动作，他突然专注地注视着胡桃。

　　胡桃看他没有走的意思，还以为他要交代什么重要的事，毕竟下周一他就要和狗狗分离，肯定会有很多嘱咐，便静下心来等着他的长篇大论。

　　随后，杨夏开了口。
　　“我香吗？”

　　胡桃呆滞：“……啊？”

　　“我的意思是，我现在没有汗味了吧？”

　　胡桃定定地仰头，看着他。
　　男孩眼里充斥着认真，一眨不眨盯着胡桃。

　　她忽然恍然大悟：“…………”

　　“……大概……很香？”她游移不定地说。
　　男孩眼睛眨了眨，瞬间闪闪发亮，一脸与有荣焉地摸了摸鼻尖。

　　胡桃：“……”
　　……还真是因为这个啊。
　　……那他也太好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