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蛮》米魔青鹰

41、四十一 . 随军征

　　晚霞从大华山回来，怀抱着芳薇给昭王准备的包裹，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没见到师父吗？”芳薇看向晚霞手中的包裹，急了，“怎么将东西带回来了？”

　　“小姐！”晚霞压低声音，凑到芳薇近前，小心翼翼又兴奋不已，“见到昭王了，是昭王叫我先回来的，昭王还叫小姐准备好，晚上会有人来接小姐，去跟昭王会合！”

　　“什么？！”

　　“小姐！”晚霞咧开嘴，笑得甚是开心，“昭王不放心小姐一人在天都，要将小姐带在身边，跟着昭王一同征战！”

　　“师父真的要带我一同征战？”明白过来晚霞的意思，芳薇也是一阵激越。

　　“千真万确！”晚霞放下包裹，解开来，“昭王让奴婢带回来一套太监服，是给小姐准备的，说让小姐扮成他的随身太监，出入方便些。”

　　“那京中怎么办？”

　　“昭王说，小姐只管放心跟去，万事有他。”

　　芳薇听了，又是感动，又是担心，可更多是飞出牢笼的欢喜，还有对未知天地的憧憬。她从未想过会离开天都，还是跟着师父去征战，不过，几个月前她也没想过会发生这么多事，更没想过她居然也扛过来了，还安然无恙。

　　就像林府，那是芳薇的家，可现在她却半点不想回去。以前，二夫人和芳芸会时不时给她添点堵，她也会反击，不叫她们讨半点便宜，有时候，她能小胜一节，会觉得很解气，很开心。但这一次，二夫人将芳芸的庚帖换给陈子然，居然还是和父亲一起做的，而后，父亲接受圣旨，母亲手足无措，她居然觉得，争来争去，又有什么意思呢？

　　那虽是她的家，可早已没了她的位置，那虽是她的父亲，可她却并不重要，那是她的母亲，可她从不是她的依靠。

　　她看得清楚，未来的路漫且长，她都要自己走。可是，幸好还有师父，能一直全心全意为她，这是多么幸运的事！

　　芳薇只换了衣裳，收拾了一个包袱，紧张又兴奋。

　　果然，天才擦黑，昭王的马车就到了，来接芳薇的是喜公公，只跟侯夫人说接芳薇去普乐寺，领着芳薇上了马车，一路疾驰，却是到了城外练兵大营。

　　“昭王还在盘兵，恐要忙到深夜，交待奴婢伺候小姐休息，明日一早上路，到时在路上就可见了。”喜公公掀开帐篷的帘子，请芳薇进帐。

　　芳薇欠身进了帐篷，见帐篷内点着两只火把，正中央摆着一张木榻，竟然是昭王在普乐寺长睡的。

　　“这是师父的折叠木榻！”

　　“是，昭王说，军中的东西，都是多少人碰过了的，其它倒罢了，只这床榻和洗浴用具，都给小姐另备，因这木榻可折叠，方便携带，所以昭王叫奴婢也带着。”

　　“有劳公公。”芳薇心下感动，谢过喜公公。

　　喜公公赶忙避开，又道，“朝露和晚霞今夜宿在这里，照顾小姐，明日小姐上路，奴婢叫人送她们去静慈庵。”

　　军中不能有女子，芳薇也是做是扮作昭王的随身太监，当然不能再带丫鬟。

　　“好，我知道了。”

　　喜公公说完，又交待朝露晚霞如何烧水，如何收拾，如何守夜，就退出去了。许是很快要和芳薇分开，朝露和晚霞也没说话，简单梳洗了一下，就陪着芳薇和衣躺下。

　　芳薇环视帐篷，床榻火钵，矮几木盆，毫无章法地摆放开，地下是黏腻的泥土，帐篷还带着腥气，空气中也充斥着炭火味，外面时不时传来兵器碰撞和士兵操练的声音，一切，是这样的陌生，又是这样的叫人身心激动。

　　第二天，天还没亮，外面就传来号角声，将芳薇从睡梦中吵醒。昨晚胡思乱想了一晚上，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但一夜无梦，她甚觉清爽。

　　因不知道昭王什么时候会来，芳薇就早早起来，待她收拾妥当，外面也大亮了。

　　芳薇从帐篷里出来，就站在帐篷入口处，往外面看。路边的小草还挂着清露，帐篷边的火堆正冒着烟，薄雾弥漫，晨曦悠远。

　　“薇儿！”

　　突然一个声音从一侧传来，芳薇偏头，看到武安侯一身戎装朝她走来。

　　“舅舅！”

　　“昨夜睡得可好？”武安侯走到芳薇身边，因连夜盘兵，他眼底泛青，面露疲色。

　　“嗯，我睡得挺好。”芳薇点头，“舅舅是一夜没睡吗？”

　　“天将光时睡了一个时辰。”

　　“真是辛苦舅舅！”芳薇有些心疼武安侯，但她也无能无力，“舅舅，我师父在哪里？”

　　“昭王还有几个人要见，昨夜定是一夜未睡。”武安侯看着芳薇，眼神又是欣慰又是忐忑，颇是复杂，看了一会，还叹了口气。

　　“舅舅何故叹气？”

　　“哎，实在没想到，”说着，武安侯顿了一下，转而道，“这样看来，也算是你的造化，也罢，既然昭王执意要带你在身边，那你就安心跟着，且等战事结束吧。”

　　芳薇没明白武安侯的意思，却没时间多问。有将士来找他，大军整顿完毕，就等武安侯下令，准备开拔。

　　“大军一动，在路上我只怕无暇来看你，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武安侯交待芳薇，见她点头，又道，“昭王事多，只怕也不能时刻在你身边，你且听他安排吧。”

　　“我知道，”芳薇郑重点头，“舅舅也保重身体。”

　　武安侯转身，萧萧而去。

　　不一刻，喜公公来了，送了早饭过来，又说昭王还有事缠身，让芳薇先坐马车跟在大军后面，他随后跟上去再见。芳薇自然没有异议，与朝露和晚霞作别，宽慰了两个丫鬟几句，就上了喜公公带来的马车，一路车轮滚滚，跟在大军后面，朝着玉胡关进发。

　　马车跑得飞快，一直到中午，芳薇都被颠得浑身散架，才听前面传来号角，大军停下休息吃饭，马车也拐到一旁，停在一个清静处。

　　“小姐，”喜公公坐在后面的一辆更大的马车里，上面载着芳薇和昭王要用的东西，“辛苦小姐，咱们跟着大军的速度，不比平常马车。小姐要不要方便？奴婢带着虎子，就在后面马车里，小姐可移步过去。”

　　芳薇确实有些内急，但她虽熟悉喜公公，却并不习惯被他服侍，此刻听他这么说，心里尴尬得很，一时不知要答应还是拒绝。

　　“小姐不必难为情，”喜公公看到芳薇脸红，就笑着道，“人有三急，这一路还长着呢，小姐该放开些，况且奴婢又不是男人，小姐不必在意。”

　　芳薇他这么一说，就更是无地自容，可他话又在理，也只得硬着头皮，去了那边的马车，草草解决了事，又红着脸下来。

　　“一回生二回熟，小姐慢慢就习惯了，日后回京，小姐也好适应些。”

　　芳薇从来不知道喜公公这般呱噪，且说话莫名其妙，回京后有什么好适应的？她又不进宫，难道还一直要太监伺候不成？可芳薇不好反驳他，只得点了下头，算是回应了。

　　喜公公备饭，准备了两幅碗筷。

　　“师父要来吗？”

　　“薇儿！”芳薇话才问完，就听到昭王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她心头一震，急忙转过身，刚好看到一个男子手里提着一只笼子，骑在马上。

　　那男子翻身下马，身上的玄色风衣呜拉一声被拉开，露出里面的束身铠衣，头上戴着银色盔帽，衬得他肤白如雪，气宇轩昂。

　　“师父……”

　　芳薇看着走到近前的昭王，几乎认不出他来，即便是同一张面孔，可在这铠甲戎装的衬托下，也较以前的白色僧服要深刻许多，衬得昭王像换了一个人，棱角凌厉，生气勃勃。

　　“又犯傻气！”昭王笑，露出芳薇熟悉的笑容，温润如玉。他看着芳薇怔怔地望着他，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瞳孔中倒映出自己的身形，隐约可见，他就想起自己第一次看到芳薇，她也是这般，这般看着自己。

　　‘师父！”芳薇终于眨了眨眼，又低头凑近昭王，看到他盔帽底下还裹着黑色棉布帽子，笑出声来，“师父这样子好英俊啊，又潇洒又英武！”

　　昭王笑，耳根微红，连眼睛都不敢回视芳薇了，闪烁了几下，将手中的笼子递到芳薇面前，说道，“你坐马车枯燥，这只兔子，且留着解闷。”

　　“嗯嗯！”芳薇欢喜地接过笼子，看到笼子里的灰色小兔子，惊慌又戒备，一看就不是家养的，就问道，“这是师父抓的吗？”

　　“昨日扎营时，看到一个兔子窝，大兔子都跑了，只这一只小的跑得慢，才被我逮住。”

　　“师父好厉害！”芳薇一看到昭王，没来由就变得欢快许多。

　　“哪里啊！”昭王惭愧地摇摇头，“这些年为师在普乐寺，成日吃斋念佛，竟然将原来的功夫都撂下，除了骑马，其他的一概都生疏了。”

　　“王爷陪先帝狩猎，”喜公公布好菜，也乐呵呵凑趣道，“次次都能拔得头筹，先帝就曾夸过王爷，文成武功，肖开国先祖也。”

　　“那是父皇偏爱我。”昭王淡淡回道。他自小聪颖，很得先帝宠爱，可帝王的宠爱是把双刃剑，它能叫他受万人追捧，也能叫他处在风口浪尖。

　　芳薇知道昭王不喜欢提起往事，就将笼子递给喜公公，自己则扶着昭王坐下，帮他端水夹菜，又说好些逗趣的话，哄昭王开心。

　　“薇儿，辛苦你陪我出征！”昭王看着芳薇乖巧的模样，心里泛起疼惜。

　　“没有呢，师父，我没有觉得辛苦！”芳薇是真的不觉得辛苦，相反，她之前呆在天都，总有种被束缚着的压抑感，可自从昨夜开始，她就像是飞出牢笼的鸟儿一样，欢喜又雀跃，紧张又刺激，这样的感觉，不知让她多舒心，多自在。

　　“我知道，在天都时委屈你了！”

　　“我也没觉得委屈，”芳薇摇头，抬头看向远处，蓝蓝的天空高且远，近处几颗枯树，下面的落叶成堆，她想起这些日子以来的点点滴滴，心里平静而安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都有自己该走的路，我的父亲只是一个微末小官，还并不喜爱我，母亲性格软弱，还有些自我，幸而外家能庇护一二，后来又得与您结为师徒，这是我的命运，全部的命运，有好有坏，有难有易，我不能只看到坏的看不到好的，更不能只选容易的不要困难的。想想我拥有的，我不觉得委屈，一点儿也不，所以师父也不要觉得我委屈，不要心疼我，不要因为心疼我而难过。”

　　这么乖巧恬静的薇儿！

　　昭王抬起手，举在半空，想要摸一摸芳薇的脸，却突然又停下了，他看着眼前的芳薇，想起梁其轩的话，只觉得血气上涌，一股热烫的情谊呼之欲出，搅得他把持不住，几乎就想揽芳薇入怀。

　　最终，昭王的手只落在了芳薇的头顶，轻轻拍了拍，很快就拿开了。

　　“我知道，你好好的就好。”昭王说道。

　　“嗯，师父也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