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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二十七. 过堂审 ...

  •   齐乃大国,疆广域阔,天都居北,国之粮仓在南。年年国粮岁贡,从南方出发,车马劳顿三五月,若是遇上风雨,到天都时,耗损不计其数。

      故而,疏通境内江河,开凿运河,是大齐要事,经年商议难决。

      齐境内自北而南,有乌苏里江,而下为红水河,此两条大水,通齐南北,往南疆入海而终。乌苏里江有断流,若要开漕运,先要疏通乌苏里江,然后连接乌苏里江和红水河,乌苏里江与红水河之间,又是大齐最大商埠永州所在。若取直线开通,须得再画地为埠,若避开永州,绕道而行,则又需重新考量选点。不管是选永州,还是选别处,迁徙舒散百姓都是一大难题。另外,红水河猛,每年汛期必有涝点,若是和乌苏里江连接上,以后对上流沿河而居的城镇会不会有影响,影响多大,且开槽工程耗时多久,需要多少人力财力,渣土怎么处理,这些都是胶着难定的问题。

      除了没有最佳方案,另外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钱。

      往年工部也往上报方案,可报上的工程预算巨大,人员设置又繁冗复杂,总会遭到户部吏部反对,引得朝堂争吵不下,最后不了了之。

      今年,工部照旧提议开漕运河,奏折又上报工程预算,可不论耗时还是耗资,都比往年缩小近四成。折子递上去,被内阁拦了下来,李辅同命人核查预算,尽然没有丝毫差错。可越是如此,他们越是不能安心,又联合周明远等人,一再盘查。工程预算太少,李辅同和周明远怀疑这是一个阴谋,是索南英木故意所为,报上一个国库能承担的预算,使得工程尽快开始,可一旦开始,后面预算捉襟见肘,若不追加预算工程就得半途而废,若是追加预算,开槽或成无底洞,耗空大齐储备,损伤国力。

      他们觉得,基乐奴就是要拖垮大齐,以此达到他们不再为奴的目的。可是,他们翻来覆去,竟然找不出工程预算一点漏洞。

      年末国粮进京耗损及半,户部上书承情,开漕运一事又被提及,内阁无奈之下,放了工部的折子。延平帝看到工部预算,大喜过望,又刚好李归大胜而归,延平帝信心更足,一排众议,下旨命工部年后着手开槽工程。

      李辅同周明远查不出名堂,却仍然不能放心,天天上朝跟延平帝进言,更是给工程设阻。这时,工部一个小吏突然找到周明远,告发工部尚书贪墨。小吏人证物证俱全,指认工部尚书在修建长乐宫时,收受贿赂,帮助索南英木释放基乐奴,采用索南英木的建议,修成长乐宫,工部尚书上奏举荐索南英木,索南英木因此受封为工部郎中。此后,工部就一直是索南英木掌权断事,他帮工部尚书在差事中谋取私利,工部尚书则私下帮他疏通关节,分批次放基乐奴回天胡山。

      工部贪墨案声势浩大,工部尚书自缢在家中,索南英木下狱。

      周明远举荐梁其轩任工部尚书,接手开槽工程,李辅同等人视线终于从开槽工程上移开,转而投到索南英木的审理之上。

      刑部过堂,索南英木对行贿一事供认不韪,周明远等尤不满意,再次提审索南英木,三堂会审。

      刑部公堂,肃穆凛然,房柱和公案都是冷森森的红,大堂正上方黑匾书写着“正大光明”,明晃晃的赤金正楷。

      随着一串铁链拖地的哗啦声,一个高瘦身影跨过高高的门槛,一身黑色胡服灰扑扑的,腰间赤红的腰带松松斜斜地卡在胯骨处,脚下的天青云靴血迹半干,索南英木走到大堂中央,目光从高悬的匾额上慢慢下移,看到大堂上坐着三人,公案旁还站着几人,都是大齐居高志伟之人。

      索南英木勾勾嘴角,笑了,落拓,从容。

      “堂下所站何人?”周明远一拍惊堂木,威严肃静。

      “工部郎中,基乐人,索南英木。”

      索南英木答得淡然,周明远又一拍惊堂木,喝道,“大胆囚犯!过堂为何不跪?”

      “周尚书,下官虽收监过审,却并未量刑定罪,并非囚犯。”索南英木平平回视,眸光坚定冷静,若不是他这一身脏污的衣衫,竟全然没有落魄之意。

      “大——”

      “罢了!”李辅同打断周明远,“此并非紧要之事,直接审吧。”

      周明远点了点头,咳了两声,重新开口,语气缓和了许多,却更加清冷,道,“索南英木,本部问你,早前修建长乐宫,你行贿原工部尚书张元顺黄金五百两,换取基乐奴八千人,可有此事?”

      索南英木看向周明远,摇头道,“下官确有行贿,金额也确是黄金五百两,另有御赐佛像一座,但工部放八千基乐人,却是因下官献计于工部,使得长乐宫工程人力财力都有缩减,其施工仍旧是基乐人,只是后来圣心大悦,赦免放归了施工的基乐人而已。”

      周明远故意问得避重就轻,但他心里明白索南所言并非狡辩,面上一讪,道,“总归此事因你行贿而起,之后,张元顺就与你勾结,举荐你为工部郎中,将工部所有工程俱都交付于你,你在各类事务中帮张元顺以公谋私,而张元顺则帮你偷渡放归基乐奴,可有此事?”

      “确有互通便利。”索南英木坦然承认,“下官早在刑部提审时就招认不讳,张元顺虽贪钱财,算不得良善,却比寻常齐人多了些人情味,若非是他,我基乐人客死他乡不知繁几。”

      “大胆刁奴,竟然混淆是非!”周明远大喝道,“基乐本蛮荒野民,身为下贱,若不是我大齐庇佑,你们不是惨死在达达子马蹄之下,就是横尸在天胡山荒野!你们到大齐或为走卒或为奴仆,受我天恩惠顾,吃饱穿暖且开拓眼界,居然暗含叛逆谋反之心,其心可诛!”

      “哈哈哈!”索南英木大笑,直直看向周明远,问道,“周尚书,你请抬头看看你头顶的匾额,看着这四个字,你可能将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或许索南英木说得太过干脆傲然,周明远下意识真的抬了抬头,瞥见“正大光明”四个字,眼睛不禁也闪了闪,心里更是恼羞成怒,一拍惊堂木,喝道,“放肆!”

      “寸有所长尺有所短,我基乐人,不肖达达子善战,不似大齐人善谋,但我们基乐人能算,且我们天性乐观良善,一直盘踞于天胡山,于达达子和大齐并无妨碍,若换做你,周尚书,或者你,李阁老,你们可愿意背家别乡,到别国为走卒,为奴仆?”

      “天竟物择,自盘古开天,女娲造人就分三六九等,如今大齐为上,达达子为中,基乐为下,这也是天意。”李辅同说道,“天意不可违,你当知天认命。”

      “若是天意,你们如今这般作为,难道不是杞人忧天?”

      “索南英木,”李辅同看索南英木,器宇轩昂,风骨铮铮,比许多大齐世家子弟不知好上多少倍,心里倒有些欣赏他,不禁叹道,“本官知你处境,虽不能感同身受,却甚是理解,之前,你利用职务之便,极尽所能庇护在齐基乐族人,又疏通关系,帮他们恢复自由之身,并暗中护送回天胡山,这些,我们都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有一点,你也当知道。”

      说着,李辅同没再继续,只看着索南英木,深陷的眼窝中,两只眼珠沉静又幽邃。

      “我知道,”索南英木与李辅同对视,面无表情,可是眼中的沉重与无奈掩藏不住,他定定开口,声音似从万丈深渊发出,“基乐人少,与大齐为敌,无异于螳臂当车蜉蝣撼树。”

      “你知道就好!”周明远道。

      “当然,”李辅同说道,“我大齐乃礼仪之邦,不会恃强凌弱,只要你们安于治理,就绝无泰山压卵之事。”

      李辅同说完,也不管索南英木的反应,只看了周明远一眼,示意周明远接着说话。

      “索南英木,本部问你,”周明远道,“工部开漕运河,工程预算,你可有什么解释的?”

      工部换尚书,下面的人也大换血,在新尚书梁其轩的带领下,工部广招能人异士,披星戴月数日清算,可是开槽工程方案,堪称完美,全无遗漏错算。反倒是方案中,提议开掘拓宽永州内河,将永州一分为二,以此连接乌苏里江和红水河,这一提议,堪称巧夺造化,天工之作。另外,预算中对人员和物资的测算,也精准到个位数,没有丝毫差错,且很多细节,都省时省力,乃最佳方案。

      开槽工程方案,没有任何错误。

      这不合理。在李辅同和周明远看来,这非常不合理,所以,他们认定方案是错的,即使没有人能看出错误,但他们还是认定,这个方案有问题。

      “开槽运河,方案细则俱都上奏。”索南英木知他们用意,只是淡然道,“大人可着人盘查,下官并无甚解释。”

      “索南英木!”周明远怒道,“你当知道,若工程有任何闪失,你与大齐境内所有基乐奴都须对此负责,你们性命不保,大齐更可以随时举兵北上,踏平天胡山,这一切,都在你一念之间。”

      “既然如此,周尚书更该放心才是!”索南英木回道,说着,他又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梁其轩,问道,“梁尚书新官上任,想必对工部提案已然了熟于心,不知工部新人,对提案可有异议?”

      梁其轩偏开眼,并不与索南英木对视。其实他一开始并不觉得索南英木有这个胆量,是老一辈官员太过小心,可凡事小心为上,对基乐人打压一番并无坏处,若是真查出来什么,就更好了。就像此刻,查出张元顺贪墨,抓了索南英木,日后他若还想往回偷渡基乐奴,就没有这么便利了。

      可工部再三确认,开漕工程提案,确实没有问题。

      “大人若仍旧不放心,”索南英木收回眼,无所谓叹道,“可再向圣上进言搁浅工程,或拉长工程工期,再或分段实施工程,若有任何问题,这都可减小大齐损失。下官提案,只是做分内差事,执行与否,全在大齐。且我基乐尚有数千人在齐,工程成于我们无功,败却是我们担责,大人难道比我们基乐人还担心?”

      周明远无语,转头看向李辅同,与李辅同你看我,我看你,只作眼神交流。

      就事论事,开漕工程提案没有问题,即便有问题,那也只是人的问题而已。既然索南英木已经被拉下马,且工部又都换了人,若是有问题,想必也不会很大吧?

      “索南英木!”周明远拉回视线,一拍惊堂木,正色道,“开漕工程已开,成或不成,届时再论。本部现就你行贿原工部尚书,且与其上下勾结偷渡基乐奴一案,结案定刑!”

      惊堂木响彻在大堂中,震得索南英木胸口发胀,他的眼中是冰彻刺骨的暗红,心中却是水蒙蒙白刺刺的,一江奔流咆哮而下,直吞苍穹,冲得他血脉贲张,可他仍旧面无表情,直视前方,看着是目空一切默然。

      “本部判,索南英木革职,重归基乐奴,罚没所有私产,鞭刑二百,与此次偷渡基乐奴共十人,于东市市口,示众行刑,以儆效尤!”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二十七. 过堂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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