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明珠》桥夕

23、囚禁

　　大雨已经不停不休地下了快四天了，柴三郎是汉水边的一处村落的渔民，他看着就快要见底的米缸，直叫饿的三个孩子以及躺在床上起不了身的妻子，狠了狠心，背起了鱼篓，带着渔网和鱼叉走出了家门。

　　同柴三郎一般出门捕鱼的还有几个汉子，都是粗布短褐的裤子卷起，赤着双脚踩在泥水之中。

　　“这才几天功夫，江水就上升了不少啊！江心浪太大了，三郎，我看还是不要到江心去了。”一个汉子看着滚滚的江水无奈道。

　　“是啊，看那些暗涡，咱们的船太旧太小了，雨势又急，咱们若是出事了，家里的婆娘和孩子可就都没活路了。在江堰边撒几网，够这两日填下肚子就成了。”另一个汉子也说道。

　　柴三郎也是个惜命的，瞧了瞧曾经可以放牛羊的江堰，如今早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就是江堰上的数米高的树木，也淹没的一半，只能瞧见半截树干和树梢。

　　四个男人撑着不大的破船划向江堰边缘，直到将一根绳子绑在了一棵树干之上，他们才将船勉强稳住在江水中。一网下去，只有七八条三四斤重的鱼儿，其余的都是水草。随后的三网收获更少，就在汉子们失望至极打算回去时，柴三郎却是看向靠近江岸边浅水处，想了想拿着自己的渔网撒了下去。

　　“好重！肯定有大东西！大家伙帮忙收网了！”柴三郎顾不得愈发大的雨势，兴奋地叫道。

　　“这一网不错！有三条十来斤的大鱼不说，还有这么大只龟！三郎，这一网是你撒的，龟就是你的了！”几个汉子看着那只龟露出羡慕之色来。比起鱼来，自然是龟值钱的。

　　男人们拖着渔网、装着鱼、龟的鱼篓上了岸。在瓢泼的大雨中分好了鱼，都舍不得离开，盯着那只龟看了半晌，一个男人还指着龟壳上的“字”道：“这龟壳上的花纹倒是少见，指不定能卖上大价钱呢。柴三哥，我们和你一道去镇上看着龟怎么卖吧？”

　　柴三郎也不拒绝，和几个汉子边走边猜着这些鱼、龟能卖上的价钱。

　　镇上收鱼的几家铺子关门了大半，只余两家的门还开着。他们选了曾打过交道的一家进去，讨价还价之后，几人各留了两条小点的鱼，其余的全都卖了，各得了七十多文钱。

　　“这只龟一看就是活了不少年头的，看那背上的花纹，当真是少见。我们在汉水边打了这么多年的鱼，也是第一次见呢。应该能卖上好价钱吧？”几个那人看着那只乌龟说道。

　　鱼行铺子的掌柜幼时读过几年私塾认得些字，他对着那乌龟壳看去，本还不以为然的脸色瞬间大变，指着那龟壳瞧了半晌后，忙将柴三郎几人连带着那只乌龟一起给赶了出去。

　　柴三郎几个无法，只得又去了另一家铺子里，这家的掌柜是个狡诈的，一看那乌龟壳上的“谶语”，先是一惊，随后觉得这未尝不是能讨好贵人的机会，当即出了二两碎银买下了这只龟。

　　等柴三郎几个渔民一走，掌柜就冒着雨带着乌龟去了里正家。

　　背带谶语的乌龟就这样出现了，不过半日之后，乌龟背上的几句话也传开了，高门大户听说了，还只当是有人想出了法子对高赞落井下石。此时，他们还能按捺住，等着高雄翟如何处置。但是对普通人家，尤其是住在江河湖边的渔民们，最是愤怒，他们不知高赞干了什么坏事，但是肯定干了坏事才惹怒了老天爷的。只是他们再愤怒，没有聚居起来时，力量也有限，他们的声音上位者是不会听到的。

　　直到又过了两天，雨还在下着，丝毫不见有停止的趋势，住在低洼处的许多村落已经泡在水中了。家没有了，命也快没有了，这些百姓不知其他，只将高赞恨到了骨子里，开始有百姓入了城后聚到了高府外头，慢慢地人越来越多，直到有人带头喊出了“诛高赞换雨停”，那些失去了家的百姓们纷纷喊出了这句话。

　　节度府里，高雄翟站在高府最高的一处阁楼之上，看着府门外聚居的百姓，脸色和那黑沉沉的天相似。他站了半晌，才挤出话来：“查出来这事是谁做的没有？”

　　“这几日里几位公子都忙着手中事务，无暇他顾。再则，他们早前不和只是为了二公子掌握的差事。如今那些差事全部被夺了，他们也知再落井下石，只会在使君处落了个下乘。公子们都是聪明人，应该不是他们所为。”高凌说道，他是高雄翟的族弟，也是他最信任的人，如今为节度府的侍卫统领。

　　“使君，那些孩童死于非命，除了查明身份的，还是好几具孩童未查明身份。我怀疑是某个死去孩童的亲人做的。不然不会这般憎恨二公子，非得置他于死地不可。”

　　高凌所说的，让高雄翟的脸色稍微缓了那么一点点，“阿赞那个小畜生，这次若再不改过自新，我便逐他出族！至于外头那些人，你让谢先生出面去劝开吧。”

　　高凌垂首应是，行礼后转身下了阁楼。

　　禁足于东华苑里的高赞，虽然听不分明府外为何喧闹，但是自有人将不利于他的消息传给他知道。

　　听到人说那些庶民们喊着杀自己以换得雨停后，不由得气极反笑，实在忍不住了将屋子里的东西全都砸了个稀巴烂。实在无物可砸了，他才停手。半个身子伏在歪着的长案上喘着粗气，不过几日功夫，他便从荆南的太子落到了这般地步，当然是有人在害他了。他高赞又岂是任人宰割而不还手之人？

　　高赞的脑子里响起了春宴前一天里，遇到的何欣珞时，那个满眼算计的少女说的话——荆南将会下半个月的大雨，而她，则是那个可以预知未来之人。

　　到今日才下了六日雨，离半个月还有九天时间。高赞明白，此时父亲对他虽然失望，但还是有些父子之情的，不会忍受百姓的逼迫，还能扛住外头庶民的声音。但是真的再下几天雨，只怕高门大户也坐不住了，甚至军队里头也会有人想逼他死。至此，为了挽回荆南一地上下之心，只怕父母真就会拿他高赞来开刀了。

　　那个说能预知未来的何欣珞便成了高赞唯一的救命浮木了。高赞坐在一片狼藉的地上想了许久，做出了决定——想法子溜出高府，再寻到何欣珞。她若是真是能预知未来，当可以住他解决眼前的困局。

　　只是高赞并不知道，何欣珞被何家人关起来已经有两日了，知道的人不超过三个人，就是大老爷何商都以为是何欣珞病重，去了庄子上养病去了。

　　两日前，鹤鸣堂。

　　老太太的目光钩子一般地盯着何欣珞，问道：“世上有人能未卜先知，我听说你也有这样的能力，是不是？”

　　何欣珞一惊，她当然不想承认的，可是觑见老太太的神色，她的嘴唇动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

　　“你还想继续瞒下去吗？”老太太冷冷地道，“宁愿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告知高赞，也不愿意和长辈坦白。真是和你那个不守妇德的母亲一样，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何欣珞神色一变，半晌才挤出话头道：“祖母到底在说什么？什么未卜先知？这不是只有庙里或者道观的大师们才有的本事吗？我哪里有这本事啊。祖母，肯定是有人想和我过不去，才误导你的……”

　　“彩兰，彩云，还不快出来见见你们姑娘，将她这段时日突然大变的言行说来听下，免得你们姑娘不承认。”老太太扯了下嘴皮子，扬声道。

　　何欣珞看着从屏风后走出来的彩兰和彩云，想问她们不是病了在屋里养病吗？怎么会在鹤鸣堂？只一会儿，她明白了两丫鬟不是生病，而是被老太太给拘了。顶着老太太冷漠的目光，再想想重生前自己的过日子，何欣珞咬了咬牙，“噗通”一声跪在了老太太跟前，“祖母可千万不能听两个奴婢的污蔑话语，难道我说得话还不及两个奴婢的话语可信么？”

　　“先听听她们俩怎么说吧。”老太太有些疲惫地转过脸去。

　　彩兰和彩云又将何欣珞重生前后的异常说了一遍，“……从前喜欢的，吃的东西、行为举止、穿的衣裳以及，许家的二公子，突然就不喜欢了。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她还时常一个人自言自语，说些奇怪的话语，一会儿笑一会儿咬牙切齿地恨不得咬谁一口。我们怕极了，这分明不是姑娘啊，可是外貌又偏偏和姑娘一模一样……”

　　随着彩兰和彩云的叙说，何欣珞终究扛不住了，看向彩兰和彩云的目光就好使大仇人一般，恨不得扑上去咬她们俩一口。老天爷让她重来，这是老天爷对她的恩赐和补偿，若是告知了家人，她就不能凭此翻身了。再说了，知道未来的是她何欣珞，说不说，怎么说可是她说了算的！

　　想到此处，何欣珞腾地站了起来，她冷笑道：“老太太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就是了，何必搞出这么多事儿来。我是你孙女，我好了，祖母你才好何家才好呢。”

　　老太太挥手让彩云和彩兰下去了，突然丢出一句道：“荆南的下一任使君是谁？此次洪灾后荆南会不会遭到其他势力的攻打？会不会出现乱象来？”

　　自己若是说了，便再有没有优势了，还靠什么去改变前世悲惨的命运？想到此处，何欣珞就道：“祖母，下一任使君是谁有什么关系？反正不会是我们何家人。再说了生了乱象，也不会影响何家什么的。”

　　“你是打定主意不实言相告了？”何昭和高杏云从书案后的阴影处闪出。

　　“如今可是你们求我，而不是我求你们。想要我实话说话，祖母、二哥、二嫂也该拿出些诚意来的。”何欣珞半分也不退缩地道。

　　何昭看向阖着眼的老太太，才转头看向何欣珞：“三妹是半分也不为何家考虑了？”

　　“我怎么没有为何家考虑？我好了，何府自然也能够沾光了。难不成祖母和二哥二嫂还存了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心思？想靠着我的预言做什么事来？你们这也不是求人的态度嘛，那我就更不能说了。”何欣珞半分也没看出何昭眼里的冷意，仰头带着一点儿得意道，心里却在撇嘴。

　　何昭突然扬声道：“来人，三姑娘得了失心疯，差点惊吓到老太太。赶紧将她送回房去。为了吓到其他人，三姑娘的院子自今日起就封闭了，谁也不能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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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不上线，可事儿全是她弄出来的，厉害了啊陆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