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世界》九曲九弯九

12、花仙人（2）

　　仙台上，玄月与月老面对面静坐着，两人间的案几上，茶杯精致冒着氤氲热气，茶香弥漫。

　　风轻轻拂过白衣似雪，荡起柔柔涟漪，花仙人眉目微垂，神情带着一抹淡淡的喜悦和宽慰。

　　月老看着他，突然叹息了一声。

　　“你确定了放弃经历情劫，就此与那人共度永生？”

　　月老也没想到才一来寻他，便听到了这么一句话，本来他便是不赞同的，只是看着好友如今这模样，怕是……唉。

　　“我也并非要当那恶人，只是有句话我不得不说一句。”

　　月老看着花仙人，神色有些凝重。

　　“我刚看了你的姻缘线，之前还清晰可辩，现在却看不透了，怕是有变故要发生……如此，你还坚持你的决定吗？”

　　玄月却想起今早天佑有事离开前落在脸颊上温柔的一吻，他轻轻按住跳动的心口，微微笑道：

　　“我信他。”

　　我信他。

　　*

　　人界，长留山庄。

　　“……苍？”

　　坐于床榻间的男子，只披着薄薄的白色外衣，墨发垂下，露出一张苍白柔美的脸庞，细眉微微皱起，令人忍不住心生怜意。

　　天佑回过神，眼眸显得漆黑沉默。

　　未等他开口，旁边等待的另一男人便迫不及待地道：

　　“尊上，那叛逆者实在可恨！当初不仅挑起内乱，还偷袭了您，又将白公子囚禁，我等属下虽然极力救出，护送白公子逃离，却不想在途中再次遭遇敌人，为了不拖累我等，白公子竟中了那罗刹的剧毒……”

　　天佑的视线移向床榻间的男子，在男子那微蹙起略显脆弱的眉眼间，盘旋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黑气。

　　男人的声音在继续：“……这十五年间，属下寻遍了任何方法，也只是暂时压下了毒气的扩散，若要根治的话……”

　　“没关系的，苍。”

　　男子拉住了天佑的衣袖，抬起头，露出清浅的笑容，眼角却微微湿润了，嗓音似有些哽咽地道：

　　“如今，见到你没事，白轩便安心了。”

　　天佑的神情微微一动，最终还是慢慢抬起手掌，覆盖在对方透着不健康苍白的手背，仿佛安抚似的轻轻拍了一下。

　　然后眼神扫向止住话语的男人：“接着说。”

　　那男人顿了顿，道：“若要彻底根治，还需千年玄木的根茎为药引，只是……”玄木本就难寻，更何况是千年年份的？

　　“……我知道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听到尊上幽幽的声音，有些疑惑地抬起头，却见尊上神情怔怔不知在想些什么。

　　之后，男人又交代了这些年魔界的状况，他们的人在暗中蛰伏着，只等待魔君归来，时机适合便可出手夺回属于魔君的一切——

　　天佑清楚自己，是有野心的。

　　在没恢复记忆前，他可能还未意识到，但潜意识中，他便不愿低于他人，因而修为成长快速，拉出同龄者好大一截，被人羡慕天赋异禀。

　　而如今，他的真实身份是魔界君王，恢复记忆的同时属于黑暗的力量也一并复苏，在天界那十几年修炼起来的仙力，在魔君的力量面前便丝毫不可看了。

　　不过，天佑却保留下了那点仙力。

　　脑海中又浮现出仙人对他温柔又宠溺微笑的模样，天佑忽然发现，他放不下。

　　……没关系。

　　道侣突然成了邪魔，还被众魔簇拥为魔君这件事，玄月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明明月老已经提醒他了，可当他从昏睡中清醒，看到陌生大于熟悉的青年时，玄月还是微微怔楞。

　　“……为什么？”

　　他想不通。有什么原因能够使他入魔？

　　彼时，玄月尚还不清楚事情的经过。

　　青年却轻轻拥抱住了他，带着一如往常的温暖的爱意。

　　“一直待在我身边好不好？”

　　青年轻声说着，禁锢着他的双臂又像是充满着浓烈的占有欲，没有解释。

　　玄月并未被限制自由，因而院子中，院子外，只要他想，皆可去得。只是似乎很忙似的，自那一次，他便再没见过天佑的身影，一些话也无从劝说。

　　直到听到了许多关于那位‘魔君’的曾经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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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月后，玄月沿着青石小路行走，旁无一人跟随。

　　忽然，他停住了。

　　波光粼粼的湖岸边，风吹草动，暖和的阳光自天际倾洒而下，黑衣交织着白袍，那相拥在一起的画面显得那么的美好又和谐。

　　有仆人经过，只来得及见到一片消失在拐角的白色衣角。

　　玄月的神情依然是平静的，看不出异色。

　　然而，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微微抿起的嘴唇，那掩在宽大袖袍内，控制不住收紧的指尖，彰显着此刻内心从未有过的混乱与无措。

　　无数的流言蜚语，大都抵不过亲眼所见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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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离开这里。”

　　首次主动寻上对方，花仙人推开房间的门，无视周围向他投来的诧异目光，只定定看着这个他曾经的弟子，最亲密无间的恋人。

　　身后，一仆人匆忙跑进来，惶恐地跪在地上。

　　空气突然静寂下来。

　　过了许久，久到有人忍不住想要开口打破这份莫名的寂静的时候，魔君挥手让所有人退下了。

　　一时间，房间内只剩下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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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贪婪的视线扶上花仙人精致的眉眼，也许带着连自己都尚未察觉的思念。再次夺回魔君的位置，即使有着暗属的相助，但离开的十五年间，所有的事情并非一成不变。

　　而重新上任，天佑所要处理的事情也很多，所以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师尊了，虽然吩咐了下人，一切吃穿用度用的都是最好。

　　天佑也从未思考过，师尊会离开他的可能。

　　眼神微微暗沉下来，面色却是如常，没有异样，如之前两人作为‘道侣’时的亲昵相处，缓缓靠近过来，嘴角扬起笑容，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眼前白皙如玉的脸颊。

　　“月儿想去哪儿？百花谷吗？等我处理了这些事儿……”

　　两人结为道侣后，他便不在称花仙人为师尊了，却是换了一个更亲密的昵称。

　　他压下心底不受控制腾升出的不渝，本能的不去想那句话中的最坏可能，然而……

　　啪

　　伸出的手忽然被打掉。

　　立于房间中央，身如玉立，花仙人温和的眸子带上了罕有的冷漠，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般。

　　“我要离开这里。”

　　他再次平静地重复。

　　天佑却愣愣看着自己被打掉的手，像是未反应过来，而花仙人冷漠毫无波动的声音，似乎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手指猛地缩紧成拳，眼底压抑不住的阴鸷而偏执瞬间涌出——却，在接触到花仙人的眼睛时，倏地戛然而止。

　　心脏像是被重锤击中。

　　视野中，花仙人眼中罕有的冷漠不在，却也不是一贯温柔的神情，纤细的眉头柔柔蹙起，眼波微微荡漾，透露出从未见过的脆弱，仿佛不堪一击。

　　他说：

　　“我的心……也是会疼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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