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共赏灯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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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更浓，再过一个时辰，天际即将破晓，正是山间一日之中最冷之际。已入初夏，白日里天气已有些炎热，然而此时山风阵阵，带着凄幽凉气袭来，穿着夏日薄衫，还是感到几分冷冽。
“谢衣、谢衣……”沈夜跑到了那处山腰，呼唤着谢衣的名字。
一声声的声响在山腰间回荡。
然而，并没有传来回复。
沈夜原本平静的心情，随着周围声响的落定，又紧张了起来。此刻风声停了，沈夜的呼唤声也停了，只剩下脚步踩在草木中，踩折枝条的声响。
夜，静得可怕，那脚步，越走越缓。脚底踩出的声响，越来，越沉重。
绕过这个弯，恐怕就能将山腰这片凸起一览无余了，若是仍旧见不到谢衣，那……
该怎么办……
一路的呼喊都没有人回答。
最后这段路，沈夜发现自己已然发不出声。他想叫喊徒弟的名字，他有力气，可是，喉咙却好像被什么东西扼住了……他害怕，害怕这最后的一处，也传不来谢衣的声音。他害怕，害怕也许谢衣真的不在此处。
心情愈发沉重，脚步却不能缓下，还是踏过了那最后几步。
视野开阔了起来，虽然有些树木遮蔽，却不阻碍看见更远的地方。
视线的尽头，微弱的月色印照着一处小瀑布，水光给瀑布前那张稚嫩的脸覆上了一层更柔和的清光，仿佛天上的仙童下凡一般。
而此刻能看见谢衣，而且是清醒着好好坐着的谢衣，沈夜真的觉得，他就是天神赐给自己的小仙童。
“师父！”谢衣扭头间看见了远远处的沈夜，欢喜地大声叫唤了出来，身上却不见动作。
沈夜大步朝谢衣跑来，心下有所了然，想来是谢衣伤了脚，希望伤势不重。但从声音的清亮听来，应当问题不大。
“为师方才叫你，怎么不作答复？”知晓谢衣并无大碍，沈夜的怒气上来了些，想到谢衣这般胡乱行事，险些造成大祸。沈夜找了个理由，宣泄着心中的怒火。
“师父，这边水声好大，听不见外头的声响。”谢衣指了指小瀑布，又继续说道，“我小腿可能骨折了，本来想挪去其他地方的，怕脚上伤势加重。而且，师父如果找到这来，一定会进来查看的。”
谢衣乖巧地回答着，话到最后，还隐隐带了一点小自豪，一股对着师父的浓浓崇拜信任感。
沈夜在问话之后，也注意到此处水流声极大。虽然只是一个小瀑布，但水流挤在一处，拧作一股，奔注而下，与地上流过的溪流撞击在一起，发出淙然声响，阻隔了外界的声音。
早在谢衣说到脚骨折的时候，沈夜已然气不起来，听到话尾谢衣对自己的那份信任，怒气更是散至九霄云外，心底还有一丝微甜的感觉。只是，可不能就这么轻易原谅了他！
沈夜压下心里的那丝感触，板着脸查看谢衣的脚伤。
掀起裤腿查看伤势，只见上头已经绑上了细细磨好边角的木片，用布条仔细缠绕好了。
沈夜犹疑地开口：“嗯？你怎么……”
还未等沈夜问完，谢衣已经知道沈夜想问些什么，从身边拿起小背包，提着包回答道：“这些东西包里都准备了。”
虽然坠落事发突然，可谢衣一直牢牢地抓着包，这下就派上了用场。
沈夜暗暗夸了谢衣一句：还算不是特别无知草率，知道带些用得着的药品器具。
眼光扫到袖口上一处，隐隐有血迹渗出，在微弱的月光下，看得并不清晰。沈夜伸手拉开谢衣的衣袖，引起谢衣一阵嘶叫。
“啊……师父轻些。”清秀的小脸拧了起来。
小臂之上绑了好几条的布袋，想必是因为只能用另一只手单手捆绑的缘由，包扎得七扭八歪，都隐隐地渗着血迹。
“这又是怎么回事？”看到淋淋的鲜血，沈夜心疼了，虽然看起来应该没伤及内里，但那红色还是令人感到刺痛。
“突然从上面摔下来，怕摔得太深，就抓了包里的木棍。”从山上摔下来，不是什么骄傲的事情，谢衣的声响自觉地小了些，“好在够长，够得到山壁，就一路划着山壁下来了。手被树枝山石划蹭了一些。”
听了谢衣的描述，沈夜可以想见当时的情形，好在谢衣够机灵，也算失小保大了。
心忧谢衣伤势，沈夜没有多加询问事发情况，帮谢衣正了骨，仔细包好身上各处伤势，打算起身下山。
谢衣现下无法行走，心下猜想师父会怎么处理，眼球瞎转之际，撞上了师父的目光。两人大眼瞪小眼。
“天冷，披上。”沈夜解下身上外衣，装作镇定地披在了谢衣身上，指尖却有点发抖。蹲下身来将谢衣背起，想显得自然而然，却在二人碰触时，有些不自在，神绪飘远，连谢衣叫唤了他几声也不曾听见。
谢衣原本担心沈夜会把自己放在这儿，去寻御林军来背自己，如今得偿所愿，不满有些小雀跃，低声轻唤了几声师父，想借着现在可怜兮兮的模样，多和师父讨个饶。
“……师父，你说“意有所极，梦亦同趣”，可是我没有经历过那般的景致，没有办法想像出来啊……”
背着谢衣走了些路，紧张而带了些绮丽的心绪才镇定了下来，谢衣的话语这才传入耳中。
思索之后，沈夜缓缓答出：“我如何能不知你想去？只是，为师确实不曾骗你，那处确实极难去得……”
谢衣听了沈夜在向自己解释为何不带自己前往一线天，心知师父已经不埋怨自己，心下喜悦，生怕开口说错话或暴露了自己的心情，便闭了嘴，讷而不语。
沈夜见谢衣不做声，当他是心下过于沮丧，咬了下牙，做了个决定。
返程走了一些，遇上了前来找寻的御林军。谢衣原以为沈夜会将自己交于他人手中，不想，沈夜只是让对方去回禀瞳谢衣已找到，并不半分将自己转托之意。
能被师父一路背回去，今晚好值得啊。谢小衣心里躁动喜悦，闭着眼贴在沈夜背后，想静静地好好享受接下来的每一刻。
不知走了多久，谢衣才发觉，这好像不是在回去的路上。
“师父，我们去哪啊？”虽然知道沈夜不会做出对自己不利的事，但大半夜的，自己还受了伤，谢衣实在想不到沈夜这时会带着自己去哪儿。
“很快就到了。”沈夜并不多言，解释了一句，便不再多说。
到了一处空旷的草地，沈夜将谢衣放下，从谢衣的小包里又拿出了一根布条，将谢衣的双眼缠上。
“啊，师父……”
不等谢衣问完，沈夜就打断道：“不准拿下来，一会我帮你摘开。”
话毕，谢衣听见沈夜离开的声音。离开时，还又叮嘱了一句，不准私自将布条扯下。
心知师父不会将自己放置于危险之处，谢衣便安静地坐在草地上等待了。视觉被封闭，听力就越发敏锐起来，谢衣听见了远处打火石碰击的声音，不时地传来几声。
黑暗中，时间显得更为漫长。不知师父是怕自己看到些什么，挑了块黑布，还折叠了好几层，密不见光。
谢小衣想拉开布条，偷偷地扫上一眼，正巧听见沈夜往回跑的脚步声，赶忙将手放下了。
沈夜回来后，并不多言，默默地坐在谢衣身旁，扯下了谢衣眼前的布条。
哇！好壮观啊！谢衣惊讶得张起了嘴，却没有出声，只在心里深深地赞叹。
眼前有成百只小小的孔明灯在空中随风曳动。灯纸上有些镂空，风吹来时，灯里的火烛随风飘忽，明灭变化，正如一只只夏日里闪着光亮的萤火虫。那火光，比萤火的微光亮些，更像天上的群星下布，铺撒在草地的上空。
火光映入谢衣眼中，照出眼眸里的深深沉醉。
“前几天刚开始做的，有些灯笼还在糊。”沈夜轻轻地开了口，“不过今夜刚好来了山上，就直接带你来看了，剩下的灯笼正好不用糊了。”
谢衣偷偷瞄了一眼师父，师父的表情显得云淡风轻，不过谢衣知晓，这绝不是前几天才刚开始做的，而一定是准备了许久。不提这孔明灯上百盏的数量，细细看去，能瞧见每只孔明灯都用细绳绑在了山石之上，这才不至于飞入高空，只在一定的高度借着风势轻飘，如同飞动的萤火一般。师父白天那么忙，说不定从搬出弟子院的第一夜起，就在折腾这些呢。
和师父一起坐在草地上看灯火，也许曾经在谢衣梦中出现，但绝不曾在日常里幻想过。沈夜教过自己“盈虚倚伏”，就是得失祸福之间可以相互转化，当下正印证了这句话。
谢衣轻轻地“嗯”了一声。虽然不知道师父为什么要说是前几天才开始做的，但此时此刻，谢衣只想和师父一起坐着，静静地观赏这满天灯火。
……
“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可以多看一会吗？”
“恩，等灯火熄灭，我再带你回去。”
……
<完>
作者有话说第4章 第四章 共赏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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