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谢]萤火》贡轺

2、第二章 入山出事

　　日头西落，月影挂上树梢。

　　今晚的月色并不明亮，本不是个适宜入山的日子。然而风琊等师兄今夜才寻了空闲，由不得谢衣多做挑剔，只能赶紧带上火石等入山器用，随行跟上了。

　　说来谢衣真是个胆大的孩子，课休之余，满山乱窜，又喜爱捣鼓些新奇玩意，闯出过不少祸，有一次甚至当堂炸了书桌。看在谢衣治学聪慧好学，对师长又恭谦有礼，加之沈夜是他的导师，院里夫子们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只是心里不满感慨，十二岁的孩童竟能玩闹至此。

　　沈夜对谢衣这过度的“活泼”也有些头疼，然而头疼之余，却对这份天性隐隐有着几分满意。设想过若谢衣只是个乖巧的书生，心底倒是有几分失落。

　　而此刻的谢小衣，正背着小背囊，举着火把，跟随着几位年长的师兄，行走在夜色昏暗的山林间。

　　树木的枝条蒙遮缠绕，在火把的映照下，偶尔照见局部，乍眼之下，宛如枯朽老汉的手足，令人生畏。

　　“要不，谢衣还是先回去吧，你实在太小了~~~”走在后头的雩风努力地镇静说道。

　　然而此时正好一阵山风吹来。即便是六月，山里夜间的风也是清冷的，吹得让人有些发颤，雩风原本镇定的话音，到了句尾声音也随着风声抖颤了起来，仿佛女鬼的低声轻诉。在这漆黑而安静的夜里，平添了几分恐怖。

　　同行的学子多是尚未成年的，纵然比谢衣年长了几岁，倒也没胆大到半夜在深山中无所畏惧。此刻在昏暗山野间听到这番声调，胆小的已经竖起了寒毛。

　　倒是谢衣轻快的声调，帮众人从恐惧的压抑气氛中解脱了出来：“可是本来就说好了，今晚是专程带我来啊。”

　　鹤鸣书院为了促进师生交流，规定导师每年都必须有一定的时长，和学生一起住在弟子院。

　　鹤鸣书院的弟子院以夫子来划分院落。沈夜只收了谢衣一个徒弟，这偌大的院落里，便只住了谢衣着一个学生。想来也是怕谢衣孤单，自从谢衣拜沈夜为师以来，沈夜都是陪着谢衣在弟子院中寝眠的，天数远远超过了学院规定的额数。

　　然而这段日子，沈夜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搬去了夫子们的独立居所，不再和谢衣一同住在弟子院了。

　　谢衣难过之后，才想到这可是天赐的良机。

　　以往不管怎么哀求师父，师父都是不准自己去一线天看萤火虫的，以往每夜有师父监督自己入睡，难以寻得机会上山。这些日子，沈夜搬去夫子院住，谢衣心里的这个念头又浮了起来。这才有了今夜之行。

　　“恩，说好的带你去的，不会半途赶你回去的。”风琊回头出声回复，之后又冲雩风说道，“你要是害怕，可以先回去。”

　　雩风心思被说破，只能着急地辩解：“不是，我就是觉得谢衣太小了。既然他不怕，那我不说什么了，我们继续前行吧。”

　　“那大家就继续走吧。”风琊说完后，扭头回去，继续在队首开头带路。

　　鹤鸣书院位于楚国都城城郊，背靠群山，一线天便位于这群山中较远的一座山内，因初夏之际漫天的萤火虫盛景而美名远播。都城里稍微有些附庸风雅的学子都听晓过那处的名声，不少学子在坊间交谈中，会高声夸谈自己夜访一线天，观赏漫天萤火的盛状。

　　谢衣早在家中的时候，就对此有所耳闻，入学之后，就动起了来年夏天去一线天看萤火虫的心思。然而沈夜明言禁止谢衣前往一线天，沈夜的回话大意是这样：“那里一路都是峭壁，成年农夫尚难登上，何况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学子，都是些信口虚浮之语。等你长大了，若是天天勤健体魄，那时再带你前去。”

　　谢衣一向很听信沈夜的话，却又怕这只是沈夜嫌弃自己太过年幼而寻的借口，便私下偷偷询问师兄师姐们。众人的回复都是由于师父禁止，尚未去过，只有风琊一人，说自己已经去过，并且说道，那儿虽有些远，路途也有些难行，但远不到沈夫子所说的那般地步，而且萤火盛景当真很美，今年自己还想去。

　　当时在场的几人听了风琊的话语，纷纷动了心，相约今年跟随风琊一同前往，风琊也很爽快地答应了。

　　黑暗的山道越来越崎岖，队里只有风琊一人“知晓”通往一线天的路，众人都紧紧地跟着风琊，不敢落下。风琊叫了谢衣跟在自己身边，队伍里最年长的照顾最年幼的，这本是很正常的安排，然而风琊的心思却不是这般端正。

　　风琊入学的那一年，也是沈夜进入鹤鸣书院的第一年。

　　满怀着成为沈夜第一位亲传弟子的壮志进入了鹤鸣书院，没想到却在测评过后收到了沈夜的婉拒。

　　不平的情绪随着时间的流逝在渐渐自我平复，而且沈夜后来也一直未曽收徒，这让风琊舒服了不少：并不是自己不够优秀，而是沈夜确实想全心钻研学术，无心收徒。

　　然而，这一切的平静被谢衣打破了。

　　他凭什么能成为沈夜的弟子，就凭那首简陋的小诗？千般情绪在风琊在心中流转。

　　谢衣的才学，在拜沈夜为师后逐渐展露，即使是书院院长，也夸奖过几句。然而这一切，风琊看不到眼中，他只觉得，谢衣现今的好，都是拜了沈夜这个名师所赐，当初他根本就不够资格被沈夜纳入门下。

　　妒火是可以焚毁理智的存在，风琊也没去过一线天。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只想让谢衣出事而已，而这种能让谢衣发生事故的所在，他可是知道很多的啊。

　　一行人越来越向山的深处进发，风琊的心情也焦急了起来。再往里走，恐怕真的会有难以预知的危险了，而众人的体能也在不断下降。

　　谢衣也不知走了什么运，先前几处险地居然都被他避过了，自己明明留了危险的那一边给他走。风琊在心中恨恨言道，甚至狠狠地咬了一口牙。倒是明川和雩风，两人各有一次差点摔落山崖，给大家带来了一些麻烦。好在目前想回去的念头还没有在众人当中蔓延开，只是必须加紧动作了。

　　“谢衣，你包里还有馒头吗？我的吃完了。”风琊找了个借口向谢衣询问道。

　　“有的。师兄你帮我举一下火把。”谢衣并不疑有他，还沉浸在进山的欢快情绪中，将火把递给风琊，取下背包翻动了起来。

　　火光曳动，谢衣借着火光拆解着背包上的绳带。

　　突然，火把被迅猛地移向另一个方向，同时伴随着风琊的疾呼：“明川小心！”

　　一下子陷入黑暗中的谢衣不知所然，正想开口询问明川那儿发生了什么，腿边猝不及防地扫来一道树枝，力道之大，直接将谢衣从狭长山道的一侧扫落下去。

　　“啊……”

　　众人还来不及了解明川那儿发生了什么，就听见了谢衣的惊呼声，声响从山道旁的空谷间传来，还响起了悠长的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