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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贞洁 ...

  •   夜已深,外头的夏蝉被小内官摘个干净,唯闻指腹轻触薄纸的沙沙声。小苹鞠身请安,压低了嗓子不愿惊扰这难得的安谧。

      羊献容捧着话本儿,神情未动,捏起一页书扉:“怎去了这么久,莫非王惠风歇下了?”

      “奴婢去的不打巧,太子妃正在沐浴,便耽误了些时辰。”小苹把手中的物什交与夕雾,继而说道:“太子妃见到娘娘送的漉梨汁欢喜的不得了,便让奴婢把这香囊转交给您。”

      羊献容接过香囊,浅褐色的布面上绣有三四朵粉色芙蓉,似开非开,欲露含羞。放在鼻翼处浅嗅,淡淡的药草香气扑面而来,味道甚是清爽。她笑道:“这香囊的针脚精细极了,只怕宫中的绣娘也不及一二。”

      “可不是,太子妃是个手巧伶俐的,最难得的是有那份儿孝心。”夕雾想起王惠风那张素净平实的脸庞,神色柔和许多。这几日蚊虫闹得凶,羊献容肌肤细嫩,招了不少红印。前个儿闲聊时她随口抱怨几句,难得太子妃记挂在心特意赶制个香囊为娘娘驱虫。

      “是啊。”羊献容轻摇藕臂,让小苹把香囊系在床头,抿口沉香水继而说道:“可惜了。”

      初见时她呷着醋劲,对王惠风颇为轻视。这几日相处下来,便发觉太子妃是难得的老实纯良人。

      生为琅琊王氏嫡女,十四岁择为太子妃,此乃万千女子所盼之事。只怨她颜色淡薄,不为太子所喜,独守东宫七年空闺;只怨贾后狠毒,夺她夫君性命,一身凤命付诸东流;只怨王父无情,命她合离归家,连披麻戴孝都成奢望。

      在这乱世,哪个富贵女子不是红颜薄命人。

      羊献容颇为伤感,一口饮尽沉香水,默默不语。小苹见她似有心事,思忖片刻犹豫道:“娘娘,奴婢有一事要禀。”

      “说。”羊献容右手把弄着小瓷杯,被这杯面上绘着的荔枝叶吸引住视线。

      夜晚房中偏凉,地匣又生着冰块,小苹额前的汗珠却滴答滴答地滑落腮旁。她抖抖身子:“方才太子妃沐浴,让奴婢在她房中候着。闲着无事奴婢便和太子妃身边的丫头打着花绳玩,一不小心这花绳落在四合屏风旁,奴婢起身去捡,看见屏风外的窗子上有个指头大小的洞口。奴婢凑身一望,一双男人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奴婢呢!”

      羊献容错愕抬眸,询问道:“你可瞧见此人长相了?”

      小苹摇摇头:“奴婢吓了一跳,找个借口出门一探,发现此人早已没了踪迹。奴婢害怕瞧错了便没敢声张。”

      夕雾见羊献容眉头紧锁,便摆手道:“你先退下吧,此事莫不可对他人提及。”

      小苹称喏退下,夕雾缓缓道:“小苹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怕是真有色胆包天的登徒子暗中私窥太子妃。”

      羊献容冷喝一声:“这座别院除了始安王麾下的士卒再无其余男子,只怕是有人目无军纪,躲在暗处肖想呢!”

      “那可如何是好,娘娘要不要告知太子妃一声,让她有所防备?”

      羊献容用水葱般的指甲轻点脸颊,沉声道:“只怕她早已知晓。”

      “太子妃倘若知晓为何隐忍不发!”夕雾攥紧绣帕,神色不解。

      “这是关乎名节的大事,她这般自持清白,定不会张扬。”

      羊献容眸中一动,明了地笑道:“王氏贵女全都押在府中,王老夫人郭氏十几天前刚刚寿终正寝,王惠风便跟失了倚仗似得哭求始安王前来别院照料本宫。她是个稳重的性子,若不是为了躲避某人的骚扰,定不会如此心切。”

      “奴婢还是不明,若是如此,太子妃为何在别院仍受色贼窥视?”

      羊献容托着尖尖的下颌:“那本宫就不知了。明个儿我们摆驾素兰阁一探究竟。”

      刘曜轻车熟路地走进梧桐苑,宽敞的院落内黑压压地围着一群人。他沉着脸道:“都杵在这做甚,吵吵嚷嚷地要是搅了娘娘清休,本王拿你们是问!”

      宫女内官霎时没了声响,刘曜抬眉一扫,这些可怜见的便跟小鸡仔似得瑟瑟发抖,也不知有哪个胆大的支吾道:“王爷,娘娘想要出去走走,小的们按照主子的吩咐正在备轿子呢。”

      宫人们纷纷侧开身子,一顶金盖红身的的八扛舆静静横在那里。刘曜略松眉头,朗声问道:“娘娘可曾说过想要去哪?”

      众人面面相觑,整齐划一地摇了摇脑袋。

      刘曜无奈地叹了口气,大步跨进主阁。层层红纱帐内,夕雾正捧着一对白皙的小脚仔细地穿着足衣。这双脚因成年不见日头纤白得如同玉瓷小碟,刘曜暗暗想着,这足这般玲珑好看,放在掌中细细把玩定是一番酥意。

      直到羊献容踏上立凤笏头履,她才瞧见一脸痴相的刘曜。她愠怒道:“王爷何时来的?”

      她生气的样子着实娇憨地紧。刘曜面色放晴,自言自语道:“让本王想想,好像是在踏履的时候,咦,又好像是在穿袜的时候。”他狡黠一笑,口吐暧昧:“本王记错了,其实还要再往前一点。”

      “果真是上不正下参差,王爷军中自上而下都是窥视色贼!”羊献容狠狠地啐了一口,横眉瞪着坦然自若的某王。

      “这是何故?”刘曜阴沉着脸,握紧拳头发出可怖的咯吱声:“莫非有不要命的小子胆敢觊觎容娘?”

      “王爷自个儿杜撰去吧,本宫有事就不便作陪了。”羊献容弯起腰肢,一手挽着夕雾一手挽着小苹,使力抬臀,一个不稳她便颤颤歪在二人身上。

      “娘娘当心!”夕雾大惊失色。羊献容一个多月脚不挨地,如今猛地起身,可别闪出个好歹来。

      “逞能的样子真是十年如一日的让人心烦。”刘曜径直走来,俯身把羊献容背起。身上的人儿轻的不像话,他掂量两下把她紧紧护在身后,唯恐伤到她分毫。

      “你这是作甚!放本宫下去!”羊献容只觉得双脚悬空,下秒便趴在一方宽广的背脊上。裸着的蜜色脖颈近在咫尺,悠悠的樟木香仿佛烈酒熏得她头昏脑涨。见此人装聋作哑,羊献容拍打着刘曜坚实的宽背,身子骨随着手上的动作上下摆动。

      身上之人摇摇晃晃,刘曜怒喝道:“别动!”他箍紧双臂,右手托起一个软绵之物,轻轻一触还颇有质感。

      “色胚!”头上梳着的玉冠被人一掌击歪,刘曜旋即挪开放在美人臀部的手,将她慢慢背进八扛舆。羊献容冷着玉脸,刷的一声拉紧窗帷,内官应声起轿,四平八稳地向前走去。

      因羊献容尚未调好身子,经不住颠簸,抬轿的小内官行的很慢。刘曜随轿走着,眼睛时不时地朝着窗帷内瞟去。妇人家脸皮薄,气恼委实正常,想到此处,刘曜抿起嘴角柔声道:“容娘,我真不是有意的。”

      微风把帷帘吹得鼓囊囊的,可里面坐着的妙人儿就是不出声响。苍翠的树叶挂在细长的枝头飒飒摇曳,刘曜的声音在天地细小的映衬中显得那样眷意:“容娘你好歹吱一声,不然我便只能巴巴地跟在轿旁,心有挂念定是走不得的。”

      继而是一阵沉默,刘曜本想逼着内官停轿,转头便听见一声清晰的“吱”声。

      随后,又是一阵沉默。

      羊献容捂着红唇,吃吃地笑着。她想着刘曜阴沉的脸色,眉眼中荡漾着潋滟水波。霎时间,飞沙走石,风卷帷帘,她还未来得及敛起笑意,窗外的人便将她得意的姿态尽收眼底。

      风吹额发,青丝拂面,玉指遮唇,眉眼俱喜。

      这是唯他一人能看见的人间至美。

      刘曜偏着头一眨不眨地盯着轿中美娘,头顶上松垮凌乱的玉冠随着微风又歪上了几重。羊献容见他如墨的双眼闪着夺目的光芒,佯装怒意试图合上窗帷。

      轻薄的鎏金绸缎被刘曜紧紧钳住,他垂眉,声色里竟有一丝哀怨:“我虽视你如珠如宝,但容娘也不该在外人面前袭击本王。小王已经三十有五,蓬头垢面的行走在外,旁人瞧见了只怕都要嗤笑三声。”

      “那可真是太好了。”羊献容慢悠悠地回嘴道。

      刘曜正享受着与羊献容有一下没一下的斗嘴,王惠风携着婢女前来迎驾。她瞅着这等架势,不着痕迹地轻皱眉头,屈膝道:“母后金安,始安王万福。”

      羊献容掀起帘子,还未让王惠风起身,刘曜便屈身钻进轿撵把她横抱起来。她瞅着王惠风晦明难辨的神色,低声斥道:“你怎又故技重施,太子妃面前还敢作祟!”

      刘曜脚下生风,从容道:“非也,明明是变本加厉。”他低头望着咬牙切齿的羊献容,正色道:“方才背对着看不清容娘的脸,如今瞧着真真是灵动万千。”

      他把羊献容放在软塌上,嚼着一掠碎发,长笑离开。王惠风姗姗而来,与刘曜打个照面便坐在羊献容下手的绣墩上。她瞅着惠后红晕未退的娇容,扯起嘴角,神态颇为不齿:“始安王待母后真是关怀备至。”

      最后四个字被王惠风重读的很是轻嘲,羊献容知太子妃性子高洁刚正,一笑而过。她右手撑着扶木,细细打量着洁净朴质的房帷:“太子妃,你这素兰阁倒是个适宜居住的清净地儿。”

      羊献容朝着四合屏风望去:“这屏风上的绘样不错,就是陈旧了些,改明儿本宫遣人给你搬来一台八合的。”

      她凤目一眯,诧异道:“咦,这屏风上怎生个黑点,莫不是落了灰?夕雾,看看去。”

      夕雾上前一看,面色惊恐:“娘娘,这里被人开了个小洞!”

      齐齐的目光望向沉默不言的王惠风,她抬起苍白的脸庞,掌心攥出了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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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贞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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