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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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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旧日中学网球社的朋友真田扶着胳膊,幸村精市虚浮着脚步,踉跄地从副驾驶座走出来。车门还未来得及关紧,他一路翻腾不息的胃就逼得他扑在车门弯下了身子,吐个天翻地覆。真田弦一郎连忙翻出几瓶矿泉水和塑料袋,拍着他的背脊待他吐完让他漱口,又喂他喝了些。
早知道幸村精市平日烟酒不沾,却万万料不到他酒量小到如此。昔日正选们轮番向幸村敬酒,但大多都下了真田的肚子里。
入夜后只能堪堪见到月亮模糊的轮廓。车打开了所有车灯,照得四周明晃晃的,却更显得四周黑得沉寂。
幸村精市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真田弦一郎身上,吐完过后整个人的精神更加颓靡。真田望了眼黑漆漆一片的庭院和窗户,奇怪问道:“地址没错吧?”
“又不是第一次来我家。”幸村精市第七次打开手机,仍然没有新进的简讯或是邮件。
“她怎么都不留盏灯……”真田弦一郎神经大条,并察觉不到萦绕在幸村精市身上异样的气氛。“你是不是忘了告诉夫人?你醉成这样,我打个电话给她。”说着就掏出手机。
“别打!”幸村精市恼怒地抬头,趁着醉意大声喝道,“不许打给那个女人。”
真田愣了下,才掏出的手机被幸村精市夺过藏在身后。他终于嗅到了一丝不对劲,幸村这是和妻子吵架了?两小时前的同学聚会上还炫耀着温柔贤惠的漂亮妻子,怎地一转眼就把妻子称作了[女人]?
真田第一次见到幸村精市喝醉。醉得口无遮拦,逐渐演变成扯住他的衣服胡言乱语,好像把他当成了妻子。
许是外面的动静惊动了里面的人,这栋寂静无声的公寓终于亮起了一扇窗户。真田的目光越过庭院铁栅栏,望向通向房屋的那处,紧闭的屋门终于被拉开。门口站着位朱颜乌发的年轻女人,肩上披着件素色外套。
袅袅婷婷地往亮着车灯的两人缓缓走来,一阵风袭来,她拢着外套瑟缩了下。“阿市,你回来了……真田君?”
待她打开院子的门锁立于两人面前,真田才看清她的倦容。他撑着幸村的身子,点了点头。“幸村夫人,晚上好。”
说来也好笑,真到了妻子面前,幸村精市方才的酒劲又销声匿迹,整个人安静如鸡。真田倒也不准备多管闲事在此时劝些什么,关于幸村精市的妻子雾岛真澄,他之前来幸村家做客也是见过几次的。虽然同幸村说得那样,是位羸弱多病的美人,但真田知道她绝对是位贤惠持家的好妻子。
真澄咦了一声,看到车门边上一潭污渍,又看看自己半眯着眼睛靠在好友身上不知在想些什么的丈夫,心中已然了解。她向真田弦一郎鞠了一躬,愧疚地道歉:“真是抱歉,是阿市醉酒了吧?阿市也真是的,为什么不早些打个电话给我,我也好开车去接他。都快十二点了,还麻烦你来送,不如今晚就在这儿小憩一晚。虽然不是多好的房间,但是干净整洁的床铺被褥还是有的。”
她矜持微笑,大方得体。俨然一位合格家庭主妇的做派,无可挑剔。
真田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十一点五十五分。如果现在立刻开车回去,到家也要凌晨二点了。思及幸村家中还有个妻妹,雾岛真澄不仅要照顾妹妹还要关照好这个随时可能发酒疯的大男人,真田终于颌首。
也好。
真田弦一郎在把幸村精市扶进二楼的主卧后,就下楼驱车开进幸村家车库。雾岛真澄麻利地给横躺在床上的幸村精市换去了满是酒气的衣裤,拿来湿毛巾给他擦拭身体。
幸村任她摆布,酝酿许久竟说不出满腹怨言中任何一句。
换上了干净柔软的睡衣裤后,真澄才慢悠悠地为他擦拭起脸颊,柔软的毛巾里还带有淡淡皂香,认认真真地擦拭了每个角落。“今日怎地喝成这副鬼样子?妹妹要等你回家,一直等到十点。我哄了好久才叫她睡下。”她低声细语,似是轻嗔。
可妻子柔情似水的贤惠模样却顿时令幸村精市感到指尖都冰凉起来。
妹妹,又是妹妹。
“见到曾经一起打网球的队员们高兴就多喝了几……”
“啊对了,数学作业里有道应用题妹妹做不来。你知道的我又弄不懂这些题目,明天早上你早点起来,给妹妹讲解清楚,老师可是要求明天交的。”
幸村精市如鲠在喉,却又拒绝不了她的要求。每每妻子谈及妹妹,连嘴角都含着笑意。真澄明明是他的妻子,他却只能每日看着妻妹在真澄怀里撒娇卖乖,而自己连妻子的手指头都难得碰一下。
真澄自嫁给他起一日比一日美丽,指腹的薄茧随着岁月温养成娇不可攀的柔嫩,干瘦的身子也逐渐丰满。还记得初夜里他怜惜妻子不愿意被他看见丑陋伤痕的心情,没有碰她,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现在甚至怀疑真澄是否欺骗了自己,那只是为了防止他碰她身体的谎言。
不堪一握的羸弱腰肢牢牢捕捉着他的眼球,一如他初遇她时迷恋的那么娇无力。借着酒劲他猛然拉住她的手腕,朝怀里一带,毫无防备的真澄跌在他的身边。
“你做什么!”真澄挣扎着要坐起身,却被幸村精市再一次拉回床。
“我爱你啊,真澄。”幸村精市翻身压住她,眼里似有不甘心的愤怒,更多的是迷惑和害怕。满满侵略性的气息压下,他剧烈的脉搏直白地跳动于真澄的胸口,仿佛一把火向她袭来。
“忽然间发什么疯。”真澄的脸色冷下来,直视着摁住自己的男人。
好不容易筑起的勇气一下子在妻子冷酷的表情中殆尽,他强自镇定,为了不让身下的女人看透内心的懦弱,他的手更加用力的桎梏住她。“难道我不可以吗?”一时间,幸村精市的脸居然有些偏执。
“……当然可以。”真澄和幸村对视了半响,目光躲闪地看向右边茶几上的相框,“你想对我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他腾出一只手扳正她的面孔,不管不顾地俯身吻住真澄。真澄第一次没有推拒他,既没有牢牢抿住唇瓣也没有扭过头去。可真澄的唇瓣不如想象中的温热柔软,更像是吻着一面嘲讽的镜子,他一睁眼,就看见真澄澄澈剔透的瞳孔里映出的自己失态的面容。
她的唇瓣红艳艳地有些肿,眼睛里却一丝情动也无。幸村精市低声嘶吼,拳头用力砸向真澄耳边,利风就紧紧贴着她细软的发丝。他的心明明早已在婚后几年沉入深海,麻木得感受不到疼痛,为何在此时又难受得无法呼吸?“真澄,我在你心里是怎么样的存在?”
柔软的手扶上他的脸,真澄答道:“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幸村眼神一亮,“真澄,那……今天同学会上大家纷纷炫耀自己的孩子,我们也要个孩子好不好?真澄,你不想有个我们共同的孩子吗?”
“你承诺过的,你会把真礼当做自己的孩子好好教导、好好疼爱。”话题涉及到妹妹真礼,雾岛真澄的眼神忽然认真严肃起来。
“对,我承诺过。我一直都有疼真礼,这个家我最疼的不就是真礼了吗?”幸村精市苦笑,“我时刻不敢忘记‘必须以真礼为第一位’的话,可是真澄,我想有个孩子了。”或许是年龄上去了,又或许是周围亲友都结婚晒娃,幸村精市非常迫切地想要个孩子。无论是男孩女孩、漂亮丑陋、聪明愚笨。他更加想要妻子是爱他的证明,想触碰妻子温暖的躯体。
“真礼是我带大的,我既是她的姐姐也是她的‘妈妈’。她年纪才这么小,你要让她失去安乐的家庭吗?”
“不会的,就算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我也绝对不会亏待真礼的!”
啪——
猝不及防一个结结实实的巴掌挥来,幸村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真澄。
“自己的孩子?”雾岛真澄语气奇怪地反问着,好像十分疑惑地歪着头,“阿市,你好奇怪。真礼就是‘你的孩子’,要宠爱一辈子的乖孩子呀。”
凝滞。
他怎地糊涂了?是他一时糊涂了。组成这个家最重要的梁柱——这个家钢铁般的潜规则,不就是疼爱妻子的妹妹真礼吗?
—— —— ——
幸村精市猛地惊醒过来,背脊布满了冷汗,自妻子死后这是第几次做到这样的梦了?
“你做噩梦了吗?”软糯的萝莉音在耳后响起,藏着深深的怯意。而幸村精市沉浸在梦中的情绪里久久回不过神,胸腔中那股复杂的感情仍然凶狠撞击着他。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娇小的女孩和凌乱的书桌,才逐渐回神,他竟在书房中捧着书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妻子的妹妹手臂中还挂着条粉嫩的小熊毛毯,杏眼睁得大大的。她因没有得到回答而忐忑不安,鼓足勇气开口说道:“姐夫是不是冷了?真礼拿来了小毯子。”
刚睡醒的幸村全身还充斥着酸软,他勉强坐正身子,接过萝莉双手递来的毛毯,又抬眼望了望墙上的钟。“都十点了,真礼快去睡吧。”
“真、真礼才不困呢!”她紧咬唇摇头,双手合在胸前十分拘谨。“真礼把家里都打扫好了,还给姐夫热好了汤。”
幸村精市一愣,“真礼……”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真礼仿佛知道他想说的,急着争辩道,“姐夫赚钱已经很累了,我为这个家做点事情是理所应当的!”
看着她流露出小狗般可怜兮兮的眼神,幸村的心柔软了下来。小孩子的心思都写在脸上,正如她表现出的不安,她极其害怕被幸村精市抛弃掉。毕竟,她唯一依赖的至亲已经死去。
为了照顾年幼的妻妹,职业网球选手幸村精市不得不放弃出国比赛的机会,他不可能让孩子一个人在家生活。不仅没有可托付的合适人选,心思脆弱敏感的妻妹也无法离开他生活。
他探手揉揉她柔软的发顶,一把抱起小小的孩子。“辛苦真礼了,我很感谢。”他并不需要一个孩子做这些来讨好他,但他知道此时此刻他不该一昧拒绝孩子的努力。他低首在怀里女孩额头落下一枚虚无的吻,“很晚了,真礼。我们去睡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