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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我们在天上的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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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沁雪这场病来得又急又猛,一下子就消瘦了下来,本就弱不禁风的身子骨变得好像只要一阵风就可以吹走。
苏晴柔坐在病床前,眼瞅着沁雪眼眶都陷下去,手指连茶杯都拿不稳,赶紧上去喂她喝下白开水。
沁雪淡淡一笑:“谢谢。”那笑容极美,但是衬着雪白的脸色,却是美得极为残酷。
苏晴柔心里一酸,那眼泪一汪汪的就要泛滥成灾。
“你怎么搞的嘛!说病就病。”
“是,下次一定先报告给您知道。”沁雪竟然也不是不会开玩笑的。
苏晴柔咬了咬嘴唇:“去!大吉利市!还想要有下次,这次就病得跟个林黛玉一样,再有下次岂不是要去殡仪馆瞻仰你的……”
这一说,自己的脸也白了,反射性地捂住自己的嘴,恨不得掌嘴几下!
“对不起,我这个乌鸦嘴……对不起!”
沁雪却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那眼睛是从未有过的,或者说是从没有人见过的温柔如水,清纯似水。
她竟然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晴柔,你实在是一个太好的女孩子。”
苏晴柔一下子止住了眼泪,惊讶地看着她。
沁雪白得惊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凄艳的微笑。
“竟然……竟然有人为我流眼泪……”她的眼睛中说不出的绝伤,“竟然……竟然有人为我的生死悲伤……”
苏晴柔吓了一跳!她一向知道温沁雪不爱讲话,也从不表达自己的看法,更不会讲别人或是自己的事情,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就是再单纯无知的人,也知道温沁雪心里必定有很多秘密,而且肯定是伤心的、不好的事情,所以才会令得她绝望如此。
“可是,可是为什么呢?”苏晴柔傻傻地看着她,结结巴巴地说:“很多很多的人都很担心你,他们都很关心你呀!你知道,有很多很多人爱你……”
“是吗?”沁雪淡淡道:“爱我?爱我什么?爱我这张没有血色的面孔,还是我这副残败的身体?我的样子,是不是很能引起男人的征服欲?”
苏晴柔惊得话都说不完整了:“沁雪……你,你你你怎么会这样想?你又漂亮又有气质,会有很多人喜欢你……是很正常的呀!”
“什么残败?什么征服欲?”苏晴柔觉得自己头都晕了,好像一下子闯进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沁雪,你到底在说什么?怎么我都听不懂呢?”
沁雪温柔地看着她,那眼神真是可以叫人的心都融化,苏晴柔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胸腔——她从未见过沁雪这样的神情,这样的病态美,这样的温柔,她只觉得自己如果是男人,也一定会爱上她!
沁雪柔柔地看着她,轻声道:“傻孩子,你怎么会对我这么好?你为什么不象其他的女人一样讨厌我、憎恨我?你不知道我是一个会害人的人吗?”
苏晴柔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脱口而出:“谁敢说你会害人?我才不信!”
她的声音大得连自己都吓一跳,顿时十分的不好意思,嗫嗫道:“其实我的意思是……你的外表虽然很冷很冷,可是我知道你的心地其实是很好很好的……”
她怕沁雪不相信,又赶紧补上一句:“真的,我第一次看见你就知道。”
沁雪微微转头看她,那微侧的脸庞真是说不出的动人,苏晴柔不禁怔了一怔,才说道:“还记得两年前我刚进公司的时候吗?”
沁雪摇摇头。
“那时侯我非常的菜鸟,每天被主任骂得象个猪头一样,没有人肯教一个新人,只有幸灾乐祸的眼神和匆匆的脚步,那个时候我真是没有了信心……有一天下班我还在办公室打字,不知道怎么回事,打着打着,眼泪就流了下来。这个时候,有一只很好看很好看的手把一盒面巾纸给我,然后我一抬头,就……看见了你。”
沁雪茫然。
苏晴柔笑了笑:“虽然你连一个字都没说,可你却坐下来帮我打完了那堆文件。沁雪,你不知道你对我的影响有多大!”
沁雪想了想,还是道:“我并不记得有这件事。”
“是的,你根本就没有记在心里,可是我却从来没有忘记。”苏晴柔很肯定地说:“谁敢说你不好,她才是不好!”
沁雪为她孩子气的语气而失笑。
“是么?就因为这样?”
“还要怎样?”苏晴柔很茫然地反问。
沁雪淡淡道:“也许我是一个很糟糕很糟糕的人?”
“不可能!”苏晴柔很坚持:“我知道你不是!”
沁雪看了她一眼,不禁微微叹息,那流转的眼波只怕连吹过的风都要沉醉!
“所以我才说你是太好太好的女孩子。”她柔声道:“晴柔,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苏晴柔连忙点头。
沁雪淡淡一笑,从衣服里拉出一条项链,取下来放在了她的手上。
苏晴柔仔细一看,原来那竟是一根银的十字架,做工十分的精细,十字架上基督的神圣扑面而来。
“这……”
沁雪没有看她,却转头看向了窗外,眼中那一抹忧郁更深。
“麻烦你将这十字架教到大教堂的秦牧师手上,你就对他说……”她闭了闭眼,似乎是哽咽了一下,“你就对他说,说百合花已经凋谢,不用再给花浇水,还有,金丝雀飞不出黑夜,除非折断翅膀的那一天到来,不然……不然,永远没有结束的一天……”
苏晴柔不是很明白,但是她毕竟不是很笨,听到这种暗语,细细地一琢磨,不由得暗自心惊!
“为什么?!”
沁雪静静道:“没有为什么,你告诉他这些话,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苏晴柔刚走,一个人就从医务室走了出来,看着苏晴柔匆匆离去的背影,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然后,他慢慢地拿出了手机。
“喂,张飞……”
沁雪拿一个枕头靠在背后,身子软软地,一头长发垂下来,倦得似乎要睡去,眼睛却又异常地清醒。
清醒地痛。
清醒地苦楚。
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背着光影踏了进来,她居然一点也不吃惊,好像早就知道他会出现一样。
“抬起头来。”
冷酷的声音令沁雪抬起头来,但她的明眸里,冰霜更冻。
林春度最恼恨她这倔强的样子,每次都要给她颜色看,迫她低头才肯罢休,但这次竟然只是瞪着她,冷冷地一笑:“怎么?我以为你病得要死,原来骨头还是硬的?”
沁雪复又低下头去,这回却索性背过身去,闭上了眼睛。
“你!”林春度恨恨地冷笑:“你以为可以躲得了我?你不是躲了我十几年,又怎么样?”
沁雪象是已经睡着了。
林春度倒也不急,自顾自地找个舒服的位子坐下来,点着了一根烟。
他明知道沁雪最受不了烟味,但每次在她的面前,他的烟就是要熏得她喘不过气来。
果然,沁雪控制不了的咳嗽起来,咳嗽得脸都通红,身子蜷缩成一团。但是,就是一声不吭。
“很难受吗?”林春度冷冷地看着她,走过去,扯起她的长发,将烟对着她的呼吸:“是不是很难受?快要窒息?求我呀!为什么还是不求我?”
沁雪咳嗽的脸通红,但她咬着牙,眼一抬,恨恨地瞪着他!
按照道理,这样的眼神会让人觉得很恐怖,可是在她的脸上,竟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艳丽,叫人无法转移视线!
林春度慢慢蹲下来,手慢慢松开,烟被他踩在脚底下。
轻轻地抚摸着她柔软的长发,他的嘴唇比他的手更热。
“这样的你,这样的你!”
他轻轻地吻着她的嘴唇,淡淡地烟味在两人的口中弥漫开来,他反复地吻着她,直到她因为生病没有血色的嘴唇变得红艳。
“我已经问过医生了,他说你操劳过度才会吐血。操劳过度?恩?你在操劳什么?”
他轻柔地语调好像情人间的问候,好像朗诵写给情人的诗。
“在算计我吗?算计我让我怎么早点死?”
“还是念念不忘你的上帝?”
沁雪惊恐地抬起头来!
就象看到一个吃人的魔鬼连骨头都吞下去。
“怎么这样看着我?”
“恩?”他的声音很温柔,眼神却象藏着针一样的冷酷!“怕了?是不是?”
沁雪扑地从病床上爬起来,疯了一样死死地扯着他的衣领,好像想要掐死他似的:“你!你!你!”
但她何等柔弱,何况病成什么样!
林春度也不动,只是冷冷地抓着她尖利的指甲,冷冷地制着她的挣扎。然后,忽地松手,任她摔倒在床上!
沁雪握着拳头,长长的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指关节透明地白。
“林春度,你不是人!你不是人……”她的声音,她的眼神是这样绝望,绝望得让人觉得刺眼。
但是林春度只是冷笑。
“可怜呀,这样害怕?这样紧张?可怜的小东西,全身都在发抖……”他唇角勾起了一个优雅的弧度:“啧!啧!很愤怒?很怨恨?很想杀了我?”
沁雪伏在床上,已经是惊怖欲绝!只能不断地摇头!
“你知道吗?”林春度的手放在她的头顶上,轻柔地摩挲着,“我有多讨厌你的眼睛?我讨厌你看着她的神情?你不是永远没有表情吗?你不是永远不肯说话吗?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为什么要对她笑?我讨厌你看着她的样子,就算她同是女人也一样!”
他的手忽然扯住她的头发,硬将她拖到怀里,残酷地看着她:“很痛苦是吧?很懊悔是吧?我就是要你一辈子都记着,全都是你的错!是你害了她!”
他一个字、一个字,将针尖一样的恶毒结论塞进她的耳朵:“是你,是你害了她!”
“温沁雪,你注定就是要害人的!”
“你永远都摆脱不了你的罪!”
“不!不!不!”温沁雪发狂地推他、打他、最后咬了他!狠狠的牙印透着血水浮现在他的手腕上,他吃痛之际终于放手,但是——
他看着想要裸足奔出去的沁雪,哼了一声:“这个时候,你就祈求你最爱的上帝显灵吧!”
苏晴柔紧紧握着手中的项链,一路上,她想了很多很多,她好像知道了什么,但是,始终又什么都想不通。
她直奔本市最大的教堂。
“秦牧师?”一个抱着手风琴的女孩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可能是她的神情太严肃了吧,一看就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的样子。
但是,她还是告知了秦牧师的位置。
秦牧师坐在一条椅子上,干净得几乎一尘不染的衣服,修长的眉毛斜飞入鬓,笑容晴朗而温和,就象苏晴柔想像的一样:他是一个美男子。
可是,他已经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无论多么美貌,都能看得出来他最少已经五十多岁。
曾经美貌,现在依然很有魅力……但是再怎么有魅力,绝对不可能是沁雪的情人。
苏晴柔的想法被推翻了。
接过银项链,秦牧师将它紧紧握在胸前,脸上是肃穆的沉痛。
苏晴柔实在想不出来他会是沁雪的什么人,有什么关系,但是看他的表情,绝对是非同一般的关系。
“沁雪让我转告您……”
秦牧师听完以后,似乎分明是早就料到的样子,但是那脸色仍然是一点点的悲伤了下来。
“全能的主啊,求您听听我的祈祷!求求你拯救这只迷途的羊羔!”他双手交握,大声地祈祷着
:“求您让这个可怜的孩子早点远离恶魔的试探,求您让她的心灵得到平静,求您赐给她幸福吧!”
苏晴柔根本没有接触过宗教,也不知道这样祷告有什么用,但秦牧师让她感觉到他所祈祷的每一个字都是发自内心的,那种近乎圣洁的专注、愿望令她动容。
“秦牧师,我想问……”
秦牧师似乎知道她想问什么,却摇了摇头。
“只有上帝才可以结束这一切,我的孩子!你回去告诉她,黑暗一定会过去,她一定可以看得到黎明的来临。告诉她,我会每天为她祈祷。”
苏晴柔愿望完成,却还是什么都没弄明白,甚至是越发奇怪。
临别的时候,秦牧师送给她一本崭新的《圣经》,嘱咐她回去以后好好读一遍。苏晴柔答应了他。
苏晴柔走的时候,回头看到老牧师仍然在那里喃喃地祈祷着什么。
“主啊!求你宽恕罪人的罪孽……”
苏晴柔出了教堂,手上还拿着那本《圣经》。
一辆看不见车牌号码的黑色轿车飞快地开了过来。
连尖叫都没有来得及响起,只见一道绿色的身影断线风筝一样飞起。
血,飞溅了起来,又抛洒在了干净的路面上。
阳光下,那一大蓬的鲜血,艳丽如花,狰狞如诅咒。
几滴血喷洒在《圣经》上,风吹过,揭起里面的内容,印着血痕的那一页,最上面一句就是——
“我们的在天上的父……”
我们的!
在天上的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