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反派重生了》lco

1、第一章

　　许乌鸢还记得临死前的情形，但身体被撕裂的痛苦已经消失无踪，眼前的景象也变了个翻天覆地。

　　周围是一所破庙，屋顶上结了密密麻麻的网，有些地方生得格外多，有些地方还有被人为破坏的痕迹，大概是有人清理过，只是这人清理得也不够上心，留了这么个半残的局面。

　　屋顶之下只供着一个土捏的神像，纹路和油彩都已经糊了，还残了一只手臂，难以看出原身是哪路神魔。再下就是坑坑洼洼的地面，稀稀落落地撒着些枯草。

　　许乌鸢尝试着挪动了一下身体，手手脚脚都还完好无损地留在他身上，就是头上有点疼。他下意识伸出手朝头上摸去，摸到了一个缠着头发的硬块，稍微用点力就能碎，反应了会才意识到自己摸到的是一个血块。

　　从自己头发里摸出血块？这种经历许乌鸢大概有一百来年没有体会过了，这一下子还觉得有些新奇，连自己所处的环境都顾不得理会，又饶有兴致地扒拉下来几个血块，若不是扯得头发疼他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来的。

　　兴致一晃就过，许乌鸢收住手。
　　刚才记忆有些混乱，只觉得眼熟，现在想起来了——这里是他小时候待过的一个无名破庙。
　　这个寺庙本该毁于人间战火，连个渣都不剩，如今虽破但到底还是存在的。自己体内灵气一丝都没有，抬起手来一看，又黑又枯，身体也不过七八岁大……

　　本该消失的寺庙再度出现，自己带着一百多年的记忆出现在稚儿的身躯里……

　　许乌鸢闭上眼，有些难以理解现在的局面，一时间难以判断是真实还是虚幻，夺舍重生他听说过不少，但回到过去还是头一次见识。

　　他从地上爬起来走到供奉神像的桌前，摸上去的触感也真是无比。听说人在梦里是不会疼的，若这是真的，现在他脑袋上的痛感倒是可以做一个自己现在还在现世的证明。

　　手从桌上扫过，带起一层厚重的灰尘，记忆也一点一点清晰起来。许乌鸢生逢乱世，天下大荒，连自己父母是谁都不知晓。这间破庙有个假和尚，捡了七八个小孩支使他们为自己找吃的，许乌鸢就是其中之一。
　　此时的他不太能确定自己头上的伤是假和尚打的还是别人下的手，诸如此类的情况太多连回忆都回忆不过来。

　　许乌鸢收回手指，抬头看向神像。制作神像的人大概是想雕出济世爱人的效果，可惜手上的功夫不够，看起来像是在似笑非笑的嘲讽。许乌鸢也随之笑笑，世人供奉的神成千上万，可惜祸福生老依旧不能称心如意。

　　站在神像前发了会呆，身后传来唰唰的草鞋声音，毫无疑问来的就是假和尚，别的小孩都没鞋可穿。许乌鸢漫无目的地瞎想，指不定一回头就只见一具带肉骷髅，然后张着嘴对他说：“时辰已到，我从奈何桥过来接你……报仇报怨。”

　　想着还有些好笑，死在自己面前的人多的是，深仇大怨多得可以拉去填海，排队也轮不上这个吃肉和尚。

　　许乌鸢缓缓转身，庙外雷鸣大作，庙内……确有死尸半具，不过不是假和尚本人，也不是人的。
　　假和尚拎着半具残骸，体型还挺大的，看不出是什么动物，上面的肉已经烂了，翻白的眼珠正好直直对着许乌鸢。假和尚压低视线看着许乌鸢，眉眼间好像有些疑惑，但很快他收到自己的表情，将尸骸往边上一扔，语气冷淡地道：“醒了？我还以为今天能吃上你的肉。”

　　这个假和尚头上无毛却不曾受戒，身穿一件脏旧不堪的僧衣，上面有泥泞也有血迹，腰侧还别着豁口的大砍刀一把。他不再理会一言不发的许乌鸢，抽出刀在尸体旁坐下……

　　没多久尸体让他切成了几个大块，他捡起一块放到鼻子嗅了嗅，“还算新鲜，我就知道它活不了几天，可惜今天去晚了让人给薅走一半。”
　　他这话并非对着许乌鸢说的，不过是一句不走脑子漏出来的话而已，大概连本人都不会记得自己还说了这样一句话。
　　假和尚咬下生肉开始撕嚼起来。

　　修道之后许乌鸢过的都是衣袂飘飘论道证道的日子，很久不曾直面这般茹毛饮血场面。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尘世，如今才明白这些东西早已添附在了骨子里，哪怕是他清修百年也断不了。

　　假和尚几口吃完，这才又起身走到许乌鸢旁边，还沾着血迹的手捏着许乌鸢的肩膀，龇牙一笑，未舔干净的肉屑还卡在牙缝之间。
　　许乌鸢闻到一股腥气，下意识皱了皱眉，这个小动作引起和尚的不快，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捏得许乌鸢肩膀生疼。

　　“想吃么？”
　　许乌鸢摇头。
　　“乌鸢不正是食肉之鸟么。”假和尚嗤笑一声，放开了许乌鸢。

　　许乌鸢如今不过是个吃不饱的豆芽，被假和尚捏了这么一下当下连胳膊抬起来都难，脸上的颓色也更重了些。
　　假和尚自然是不会管自己下的手有多重，自己找了块地躺下休息起来。

　　许乌鸢靠着桌子坐下，还在能忍受的范围之内，毕竟他最不怕的就是身体上的疼痛。

　　过了没多久，其他的几个小孩陆陆续续回来，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他们没怎么关注许乌鸢，也无人问一句伤情如何，目光都直勾勾地放在假和尚剩下的几块肉上，但没人敢动手。
　　肚子的嘟噜声跟咽口水的声音交互着响了会，这几个小孩才又怕又不情缘地收回视线，各自找了地方睡下。

　　夜色逐渐降下来，周围并不安静，有呼噜声也有不安翻动身体的声音。他的幼年就是这样枯燥又压抑的重复，偶尔运气不好多点意外，找不到食物挨饿或者别人乱揍一顿。

　　许乌鸢的腹中也传来清晰的饥饿感，饿得发慌无力。他扯扯嘴角，没想到辟谷之后还能体会这种感觉。

　　过去的很多事情都模糊了，对于自己的幼年最后留下来的只剩了一个朦朦胧胧的“饿”字。

　　许乌鸢手搭着自己的肚子，闭着眼睛，心想，真的重生了。

　　那为何自己会重生？他已经不信天地不信神佛，唯一能让他觉得可能的是有人施展了空间法术将他牵扯其中……可是能抹去一两百年时光的时空法术真的有可能存在吗？

　　想到后半夜许乌鸢睡了过去，但睡得不算安稳，当有人起身弄出响声时他就醒了。有人压低声音问了他一句跟不跟他们出去，许乌鸢点了点头从地上爬了起来跟着这群孩子一道出了破庙。

　　只要醒着能走，他们都不允许留在庙中，必须外出觅食，找回来的东西还要先让假和尚挑一挑。

　　许乌鸢已经记不得这些孩子的名字，他自动落在队伍最末，在后面打量了一下，除了他之外还有五个孩子，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根小木棍防身。其中还有个孩子跛脚，走不快只能拖着残脚前进在地上留下一条清晰拖痕。昨天下过雨，地面还是湿的，他这样拖着走路惹得稀泥黏上了他的腿脚。

　　许乌鸢看得仔细，他这条腿绝非天生的，想想他们的环境，多半是被人打的，目的可能就是为了争抢零星半点的食物。这伤应该已经拖了很久，没钱没药也别无办法。

　　人世的这场战乱蔓延了很长的时间，牵涉了诸多国家，直至新旧王朝更替完成影响都还存在了数年。不过那时许乌鸢已经离开浮世，修道避世，不受人间疾苦所扰。
　　重来一次，道还是要修的，只是有些歧路是可以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