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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三章 ...

  •   楚云埋怨道:“姑娘,你……”
      潘茂端却喜道:“云娘,几时新认得的姊妹?也不告诉我们兄弟几个去?便是做场喜事的钱,还是拿得出的呀!”
      柳青门在一旁只管掩唇笑着,楚云却连连地摇头:“潘公子,千万别这么说!这位、这位柳小姐可不是我认的妹妹,我也不敢认呀!快别说这样的话了!”

      潘茂端一愣,忙看向柳青门。后者并不回答,把耳畔一缕青丝捋到耳后,微微一笑,扶了丫头的肩,笑道:“姐姐,潘公子,我先回去了。”
      潘茂端一听,也顾不得其他,急忙地笑道:“柳小姐,容生送你一程罢!”
      楚云听了急急要说话,却被柳青门抢着笑道:“也好。”楚云无奈,只得吩咐丫鬟:“盈盈,好生伺候你家小姐回房。”
      丫鬟点一点头:“省得的!”

      二人一前一后慢慢地走着,路过两株绿萼梅树,柳青门忽的站住了脚,仰头去看那疏枝斜影之上的梅花。
      她的脸庞微侧,露出玉润的下颌,神色淡淡,美目间含着隐隐几分的忧愁,越发显得仙容正妙。潘茂端看得痴迷,忍不住拿话逗她:“其实这梅花是最可恨的。”
      柳青门瞥他一眼,掩唇一笑,说道:“你啊——”

      潘茂端急忙凑了过去,笑道:“如何?”
      柳青门伸手轻轻将他一推,笑道:“若潘公子是同李义山一般的酸,以后我可不敢亲近了呢!”
      “便是不似李义山,又当如何?” 潘茂端急忙拉住她的手,急忙地笑道,“可得小姐些许几分的亲近?”

      柳青门缓缓抽回了手,笑道:“自古年少才俊多风流,看来连潘公子也不能免俗了。可惜我非莺花,不能更添公子的雅兴逸趣了。”
      潘茂端随手攀下一支点缀几许的绿梅在手,闻此言论,半是为那“少年才俊”心喜,半是为她且嗔且娇的态度心动,不待她说完,已把手中的梅花递了过去,笑道:“小姐非莺非花,我实知也。不敢求十分芳泽,只愿做个爱花惜花的人,和小姐共把春光期盼。”

      柳青门的目光落在那梅花枝上,笑叹了一声。
      潘茂端拈着梅花枝的手心几乎渗出汗来。

      柳青门终是接过花来,轻拈在脸侧,她嗅一嗅红梅,轻叹道:“古人说:‘天地寂寥山雨歇,几生修得到梅花?’可见梅花品性难得,并不单在你我。”
      “柳小姐很喜爱梅花么?”
      “也不尽然。”柳青门微微一笑,率先往前走去,“世间之花,无甚不可爱的,我都喜欢。”

      潘茂端急忙跟了上去,颔首笑道:“是了,这话说得很是的,世间百花皆可爱。不过生还是觉得这花再可爱,也没有人来得宜笑宜嗔不是?”
      他话音未落,已被柳青门斜横了一眼。
      那一瞥中,说不尽的妩媚,亦说不出的讥讽。

      待潘茂端要去细究之际,就听得莺莺一声笑语:“小姐,到了呢!”
      潘茂端急忙地抬头去看,柳青门已走上了台阶,手执梅花,半倚着阑干对他笑道:“多谢潘公子送我一路,眼下已到了,请公子回转吧。”
      她那一袭的藕粉色长衣被风吹起,不自觉间已迷了潘茂端的眼。

      “柳小姐,请留步!”
      他切切地唤,两步并作一步冲上台阶,一下拉住柳青门的手腕,涎着脸笑道:“柳小姐,我爱慕你冰清玉姿神仙风骨,能否求赐再见之时?生愿备美酒佳肴以庆良宵。”
      谁知柳青门竟有些恼了,忽的沉下脸来,她用那绿梅枝重重地敲在潘茂端抓着她的手上,言辞也严厉苛责起来:“潘公子,请自重!我这里容不得任何人孟浪形骸,拿我当解闷取乐的玩意!”
      一时肃然静穆,曾不可侵。

      潘茂端怔了一怔,说道:“我、我……”
      柳青门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请公子回转罢!”
      待要上前,那小丫鬟已往前走了两步,隔在他与柳青门之间,亦不复笑语晏晏,沉声说道:“请公子回转!”

      正巧一声“茂端”,潘茂端下意识回过头去,就看见林崇谨和石公坚并肩向他走来。心浮气躁应了一声“在这儿”,待再回头去看,果然柳青门已进了屋,连门也一并紧紧地掩上了。不由地黯然若失,长吁短叹起来。
      石屹因问他:“因不见了兄,特地来寻,如何在此处哀叹?”
      潘茂端仰头长吁一声,摇头道:“快别提了!”

      却看到林琰愣在原地,盯着那紧闭的屋门,神情古怪难辨,便忙问道:“崇谨,怎么了?”
      林琰指了那屋门反问道:“方才说话之人是谁?”
      潘茂端闻言,把双手用力一拍,说道:“是了!我竟忘了同你们说了!你们可还记得我说元宵佳节看到的那个佳人的?我只当是梦,谁成想竟在这里见了!方才就是她呀!”
      “她?她是谁?”

      “她,她是楚云新认的妹妹,叫柳青门。”话刚说了一半,就见林琰的脸色阴沉起来,紧紧盯着屋门的目光也尖锐起来,潘茂端剩下的那半句话不由地弱了下去,“我本想问问楚云的,为何不大情愿认这一个妹子,分明是个标志的美人……”
      “柳青门?怎么写?”

      “啊——”潘茂端猛地怔住了,“该死该死,这倒忘了问了!这也不难,一会儿问楚云去就是了。”
      他见林琰委实不太对劲,便忙示意石屹。后者轻轻推了他一下,唤他道:“崇谨,崇谨?”
      林琰恍若惊梦,犹疑着说道:“……不,不要紧。”

      他转身走出两步,停住脚,回头又看了一回紧掩着的屋门,脸上喜怒哀乐来回滚了几遭,终是长叹一声,落寞起来,加紧两步走开了。
      潘茂端和石屹愕然相对片刻,也急忙跟了上去,只不敢再提那“柳青门”三个字。

      在他们身后,屋门被慢慢推开几分,柳青门自屋内探出头来,远望着三人渐行渐远的身影,仰头叹了一回,复又关上了门。

      是夜,长宵清冷,万家岑寂。
      柳青门辗转反侧半夜,终是不能安眠,披了衣裳起身,点燃一盏烛台往院中走去。
      夜中风寒霜重,一阵的摇曳,催得她刚走了两步就打起寒噤来。柳青门裹紧衣裳,摇一摇头,叹道:“无奈天气无奈人,真是——”
      那真是二字之后却断了。

      她托着那盏烛台徐徐晃到了大门口。大门紧闭,守门的妇人也都睡下了,只有门房里还残留一盏烛灯,昏黄光芒,无力支撑着。
      柳青门轻轻推开门房的门,轻手轻脚走了进去。
      牌九铺了满桌,一地的瓜子皮,两个妇人睡得东倒西歪,浑然不知人事。
      柳青门从一个妇人的腰上取下钥匙在手中掂了掂,又蹑手蹑脚走了出去,从外面将门掩上。

      已过了宵禁的点,大街小巷皆都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响。家家户户的门窗都紧闭着,唯有天边一轮孤月,伶伶然高悬着,照得大地些许光明。
      柳青门信步向前,走走停停,似乎漫无目的,并不着急。
      不知不觉,晃到一处大宅前。

      那所大宅正门竟未落锁,门旁停着一辆四人抬的小轿,轿前挂两盏灯笼,灯笼上皆都写着赫然的一个“林”字。
      柳青门不由地愣在了原地。
      正当她出神之际,遥遥传来琴声。

      萧萧然,恍若风过竹林;汲汲然,又若波翻江浪。弹到凝滞之处,泫然使人欲泣。

      柳青门听了良久,默然长吁一声。她将外衣顶在头上,缓缓踏过了那道门槛。
      荒草枯枝,连一点点的新芽都没能冒出,此刻正是春来之前,最为荒芜的时节。路上的积雪尚未扫去,只有两行脚印留在雪上。柳青门便循着这脚步,慢慢地向庭院深处走去。

      海棠架下,有一人端坐,抱琴抚弦,吟诵道:“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

      柳青门站在几许开外,遥遥望着他,泪缓缓涌上眼眶。
      林琰似有感应,按住琴弦迟疑片刻,终是缓缓转过身来。

      柳青门一看,急忙将顶在头上的衣裳裹住了脸庞,飞快转过身去。
      “……白芙,是你么?”
      柳青门僵直在原地,动也不能动一下。
      “白芙,是你么?”林琰已然有些哽咽了,他将琴推开几分,想要站起来,“白芙,我是真的……真的很记挂你啊——”
      在他目所不能及之处,柳青门眼中有泪缓缓溢出,消失在夜风之中。

      她急忙抬脚就走。
      却被林琰踉跄两下,死死抓住了衣袖。

      “不论、不论你是人还是鬼,我都情愿能看到你!”林琰已落下泪来,“这几个月,我为了你,食不能安、夜不能寐,日日夜夜的悔恨着。你……”
      “你究竟是为了她悔恨,还是为了自己?”
      林琰一愣,随即说道:“自然是为了你了,白芙!”
      柳青门将衣袖从林琰的手中一点点硬生生扯了出来,她将衣裳拢得更紧了,随即沉声说道:“崔白芙已经死了,你又是再唤哪一个白芙?”

      林琰伸手来扳她的肩,却被柳青门躲过。他黯然叹道:“白芙,为何如此对我?”
      他趁着柳青门出神之际,扶着她的肩头将她转过身来,却只对上一双泠泠秋水般的双目。

      “崇谨,忘了崔白芙罢!她,她已经死了,在那一场大火里,难道你不记得了么?”柳青门摇一摇头,叹道,“崔家给她发了丧,全秣陵的人都知道的。你以后也不要再来崔家旧地了,不祥之地,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林琰沉默良久,终是问道:“……若我还想和她说一说知心的话,不往此处来,又该往何处呢?”
      柳青门连连地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却不知为何,已然泪满双颊,泣不成声了。她似是自语,似是表白,抽噎说道:“我已经回不去了,我也不愿意回去。我情愿、情愿这般地活着。或是成灰,或是化风,若不得自由,宁可再死一次!”
      林琰痴痴怔怔半晌,不知何时将手松开了,再抬头,眼前哪还有柳青门的人影?
      唯有孤风几许,把溶溶月色吹淡。

  • 作者有话要说:  李商隐原诗:寒梅最堪恨,长做去年花。
    这里潘茂端是故意借诗轻薄柳青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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