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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第四十七章 ...

  •   如此过了两个月,淮安城的重建也颇有眉目了,林琰于是得了些空闲,便雇了一只船,和青门二人终日在船上厮混。他亲手扎了一只乳燕风筝系在船前,和青门一人抚琴一人吹箫,在那只船中过神仙逍遥的日子。
      直至月上柳梢头,才相扶相携下船,肩并肩的在淮安城的大街小巷中走一回,于是才肯归家。

      十日之后,他二人刚至家中,服侍的婢子便将一封信送到了柳氏的面前。
      柳青门接过,拆开一看,眉头顿时微微蹙了起来。

      林琰正宽了外衣往架子上挂,回身看见她站在烛台前,拿着那封信对着烛光,不住地皱眉,便忙走了过去,一面问她怎么了,一面凑近了想看一看那信上的内容。
      柳青门先是下意识往回一撤,见林崇谨面色不虞,讪讪一笑,往回递了一递,说道:“不是什么要紧事,是姐姐给我寄的信。”

      林崇谨便点一点头,问道:“是出什么事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一是教坊的事情,万岁要举办大宴了——唉,说起来黄河决堤不过刚刚过去三个月,就要兴师动众的大宴宾客了。”柳青门叹了一口,摇一摇头,“实在叫我心里难受,嘴上却又不好说。”

      林琰叹道:“帝王的兴致,臣子又能说些什么呢?”
      柳青门思忖道:“教坊点卯,我不好不去,而且我是跟着容九出来的,前几日收到他的信,他已经启程回去了,我再无留在这里的道理了……”

      她抬眼望一望林崇谨,悲从中来,垂泪道:“只是舍不得三郎一人罢了!”
      “我亦舍不得你啊!”林琰捏一捏她的手,来回徘徊了一番,终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从岸上翻出一份文书,吹了一吹上面落的细尘,交到柳青门手上,避开她的目光,说道,“也好,我正好有事瞒着你。”

      柳青门心中咯噔一下,接过文书翻开起来。
      那文书上乃是调兵西征的御令。

      柳青门半是猜到了,半是不相信,怔怔望了半晌,又将文书合上,随手搁在一旁,侧过身去,淡淡说道:“我没看明白。”
      林琰便伸手去够那文书,谁知柳青门余光扫见他的动作,便将文书飞快一抽,攥在手里许久,冷了声音问他:“你收这个做什么?想做什么?”

      林琰淡淡一笑,说道:“你都猜到了,何必我再多说呢?”
      柳青门倏然转过身,咬牙瞪着他,道:“你这个狠心短命的……”满腔伤心涌了上来,她呜咽一声,伏在林琰的肩头哭了起来。

      林琰知道她是舍不得自己,遂伸手搂了她,张开五指,顺着她的长发慢慢地往下梳理,笑一笑,哄她道:“等这次打完仗,你等我凯旋回来。我一定立个头等的军功,以后只守着你一个人,再不问这世间俗事了。你说,好么?”
      柳青门把这话在心底滚了一遭,哭得更汹了:“你这骗子!又骗人!”

      她何尝不知道,有这一次,他就能去第二次、第三次,沙场不似别处,刀枪无眼,多少铁骨铮铮的男儿好汉意气风发的去了,到头来只落得个马革裹尸的结局?

      林琰耐心在她背上抚了一阵子,笑道:“别哭了,你哭得我的心都碎了,你都不知道!你这次回去,要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他松开她,解开衣襟,从内取出一枚玉佩。

      林琰将玉佩从脖子上取了下来,托在手上定定望了片刻,将它挂入了柳青门的脖子上,掖进她的里衣里,笑道:“这是我从一落地就戴着的,给你了,就像我一直在你身边一样。我礼佛的时候,都戴着它的,菩萨会保佑你的。”
      那玉佩带着他温暖的体温,落在柳青门冰凉的肌肤上,令她倍加欲哭了。

      林琰望着她滚滚落下的泪,轻叹一声,揩去她面上纵横肆意的泪水,说道:“青门,别哭了,今天早点睡,明天一早我带你去看日出好么?”
      柳青门哽咽一声,说不出话来,便低头往他怀里一滚,无声的把一腔离别泪全发泄在他的衣服上了。

      林琰心里一阵酸痛,可他男子汉大丈夫,若是跟着她一起哭,岂不更加难解了?
      他一弯腰,打横将她抱了起来。

      柳青门勾着他的脖子,哭得不能自已,边落泪边打他,忍不住地骂:“你这个狠心的,你这个薄情的郎!你,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还怎么活?我真恨你,真恨你!”
      林琰小心翼翼将她在床上放了,撑在她的两边,望着她发誓道:“我答应你,一定活着回去,一定不会逞强好胜的,好么?”

      柳青门侧过脸去,泪水很快就湿透了枕头:“你这个骗子,我可怎么就会……”
      林琰紧紧挨着她躺了,将她搂在怀里,使劲抱着,晃一晃笑道:“是啊,我就是个骗子,谁叫你就喜欢上了呢?”

      柳青门赌气踹他,使劲踹了两下却没能把他踹下床,狠狠咬了咬牙,转身扑进了他的怀中。

      次日到底没能看成日出,窗外下着细细斜斜的雨,林崇谨和柳青门都起迟了,靠在床头一同望着窗外的雨。
      雨声点点,催人心碎。

      柳青门微微坐起身,在林琰的胸口枕了,将他的发在手指将把玩着。昨晚她哭得太狠了,此刻眼睛又酸又痛,那雨落在眼中,便越发难以排遣了。

      “……崇谨。”
      “嗯。”
      “秣陵愁绝,杨柳花飘雪。终日行人恣攀折。”

      林琰听了她的话,觉得不吉利,刚要说话,就听她又说道:“枕边莺声断肠,愁杀江南年少,回首挥泪知行。”
      他轻叹一声,说道:“你断章取义,倒把温飞卿的词改的不错。”

      说着,拽一拽被角,叹道:“你这次回去,不要再向从前那样惹是生非了,安安分分的,容九总能庇佑得了你。等我回去,接你出来。”
      柳青门正伤心,他说一句便应一句,等他说完了,这才觉出不对味儿来,转身望着他:“我怎么惹是生非了?”

      林琰抚一抚她的面,笑道:“洪善宝那等人的事,难道你都忘了?你真以为你是女中豪杰了?还不是需要别人替你善后?”
      他刚说完,就觉不对,急忙闭嘴向别处望去。

      柳青门闻言大惊失色:“崇谨,你是说……”
      林琰急忙掩饰:“你别猜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柳青门执意细问,他却遮三阻四的不肯说。最后被问得急了,林琰从床上起了身,向外望了一望,笑道:“今天这雨是停不了了。你为我唱一曲《袅晴丝》罢?到了边塞,我便是想听也听不到了。”
      她知道林琰是顾左右而言他,却又无法同他较真,只得亦起了身,将长箫递给他:“你替我吹奏,我清唱给你听。”

      林琰急忙接过长箫,附在唇前。
      但听得青门悠然婉转开口唱道:“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我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艳晶晶八宝花簪填,可知我一生爱好是天然。恰三春好处无人见……”

      她唱到“恰三春好处无人见”,凝噎起来,竟无法再往下唱去。
      林琰只觉心往下一沉。

      柳青门住了歌声,掩面泣道:“依稀我还记得,有一日去寻你,看见你正和一个美娇娘一处,她唱道‘是谁家的少年来近远’,我是从那一日起,才明白的,寻常侯门千金难入你眼,偏要成了那唱歌的女孩,不能伴在你的身边,我是……”
      她说得前言不搭后语,可偏偏林琰听懂了,恍惚一怔,手中的长箫已跌在了地上。

      柳青门出了门,扶着墙慢慢地往飘雨的庭院里走去。
      温飞卿有词云:

      千万恨,恨极在天涯。
      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

      她只觉得山河飘雨,心里沧桑恍若百年变迁。

      柳青门比林琰早动身两日,是容佩派了家人来接的。林琰送她到江边,她将一包叠好的衣服交给他,低了头说道:“这是我这几日连夜熬出来的,针脚不够细,你凑合着穿吧。沙场艰辛,好歹,好歹……保全性命。”
      林琰接过衣裳,泪终是落了下来:“知道了,你也、也要珍重。”

      寿喜亦露出依依不舍的模样,牵着她的衣角不肯松手。
      柳青门不能去看他,胡乱点一点头,扶了家人的手上了船。

      江风飘摇,船很快驶出了码头。
      就见得那人一直站在码头上,不断地向她挥手,那身影却是越来越远,再也看不清了。

      来接她的还有玉京娇,站到她的身边,低声说道:“姑娘,你还好么?”
      柳青门噙了泪,摇一摇头:“不知为什么,总感觉这一别,竟似再也见不到了一般,心里七上八下的,竟没一个安稳的时候。”

      玉京娇扶了她,劝道:“姑娘,那是你太伤心的缘故,三少爷,他不会有事的。”
      柳青门隔着衣裳按在那枚玉佩上,叹道:“菩萨保佑,千万不要出事!”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灯伎三郎的地雷一枚,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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