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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第三十七章 ...

  •   开遍紫藤花的长廊下,两个罗裳美人一前一后走了一阵子,眼看要过耳房了,那红衣的美人忽然顿住脚,背着那紫衣的美人,冷冷说道:“你赢了,你想要我怎样,你说罢!”
      那紫衣美人莞尔一笑,说道:“你这话奇怪,我为何要你怎样?”

      红衣美人闻言,猛然转过身来,却是赵瑶姬。她说道:“何必明知故问?当初我和你打赌,难道你忘了?今天你招得林大人落了泪,自然是算我输了,此刻去先生那里,也不过是走个形式——难道你故意要做好人?”
      不等柳青门应答,她已横了眉说道:“我是不会领你的情的!”

      “我当然记得你我的誓约。你要我若是输了,再也不踏进京都教坊半步,我答应你了。”柳青门脚下不停,慢慢地往前走,她经过瑶姬,在她肩上轻轻一拍,轻笑着摇一摇头,“只是我并没有要你输了后,如何如何,这不是给你恩惠,不过是实事求是罢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赵瑶姬恨得咬牙切齿,站在原处不肯挪步,瞪着柳青门进了耳房。

      后面跟着的小丫头不得不出声唤她:“姐姐,请快些,先生正等着呢!”
      “知道了。”赵瑶姬深吸了一口气,舒展了紧蹙的双眉,加快两步跟了过去。

      李先生正在亲自煮茶,满室清茶之香袭袭,很是舒缓人心。
      “先生。”
      “来了,自己坐罢。”

      柳青门点了点头,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了,沉吟片刻问道:“先生,为什么今日林大人看了舞,一言不发,反倒急忙走了呢?”
      李先生用湿布垫着,执起茶壶倒出三盏茶来,亲手端起一碗送给青门,说道:“这是六安瓜片,你们南边的茶叶,你尝尝味道正不正宗?”

      柳青门急忙起身接过,莞尔笑道:“先生,我是秣陵的,离六安还有些路程呢!”
      李先生微微一笑,说道:“过了长江,南边姑且都是你的家乡了。”
      柳青门点一点头,嫣然一笑,说道:“先生说的很是。”

      还没等她品一品那茶,赵瑶姬也进了来,唤得一声“先生”。柳青门便将手中的碧玉茶盏递给瑶姬,笑道:“这是先生请我们喝的六安瓜片,最是清火明目的。你尝尝。”
      赵瑶姬碍于在李先生跟前,便将茶盏接了过来,低低说了一声“谢”。

      李先生让她二人都坐,说道:“今天请你们两位来,想来你们也知道为什么——经过今日的试舞,我已经决定了——《龙池》领舞之人,选瑶姬赵氏。青门,你服不服气?”
      柳青门虽有些吃惊,但还是笑一笑:“服气的。”

      “我不服气!”赵瑶姬方才脸色已经不大好了,此刻更加惊愕,声音也忍不住高了两分,“试舞之前,明明说好的,谁能博得林大人或是一笑,或是一泣,便是谁赢,为什么现在又反悔了?”
      她转向柳青门,怒色愈胜:“你就不想问问为什么?你也不问问为什么?”

      李先生不作声色,给瑶姬续了茶,说道:“青门说得对,你确实应该多喝些这个茶,败一败你那冒冒失失的火气!”
      赵瑶姬猛地站了起来:“先生!”

      李先生摆一摆手,叫她坐,淡淡说道:“你也不必恼,觉得我有意偏心你。今日你也看到了,你的舞使得林大人微微一笑,青门的舞却叫他泣不成声,不能自已。论输赢,确实是你输她赢。但为什么我教你领舞,你也应该好好的悟一悟才是。”

      她执起纨扇摇了一摇,对柳青门叹道:“你的舞以情取胜,但又输在太过伤情。万寿节是个喜庆的日子,这样的舞,不太适合你现在的心境,这也是我为什么选了瑶姬的缘故,你不要怪我偏心。”
      青门摇一摇头,笑道:“不会。先生说得很对。”

      “其实我也知道你们两个不对付,不然,你向瑶姬请教请教,瑶姬也向你请教请教,你们两个各自都受益不尽啊!”
      李先生叹息着从手腕上取下一串佛珠,使劲扯断了线,惹得瑶姬和青门都惊呼了一声。她分出九颗给青门,又把九颗给了瑶姬,说道:“你们都是我的弟子,都是很好的舞伎,我并不想偏心谁。这串佛珠是我平日念经用的,像对自己的孩子那样分给你们两个,指望你们如同姊妹一般的能互亲互爱。”

      柳青门捧着佛珠,看那佛珠的眼神有些古怪。
      瑶姬抿紧双唇接过佛珠,怔了一怔,低了头说道:“先生,我只能答应您,以后和柳氏井水不犯河水。只是若要我答应同她像姊妹那样亲爱,却委实不能。弟子的姐姐早就过世了,弟子如今无亲无故,也不愿意再有什么姊妹。”

      李先生默然半晌,长叹一声说道:“好罢,我知道了。你先去吧,我有几句话同青门说。”
      赵瑶姬答应了,起身捧着佛珠离开了。

      却看见青门捧着佛珠跪了下来,捧着聚过头顶,低头说道:“先生,这些佛珠……弟子不能收。”
      李先生“嗯?”了一声,转过脸来,问道:“此话是如何说的?”

      “弟子自绝于佛祖菩萨,所以不敢佩戴佛珠。”
      “唉!”李先生叹一声,将佛珠一颗一颗从她手心之中拈了起来,又将她腰侧佩戴的荷包解了下来,将佛珠放了进去,给她系回腰畔,说道,“看了你的舞,我就知道你是个伤心人。只是这里的孩子,有几个不是伤心苦命的?我也不是什么能供奉神佛的圣女节妇,不过是给你做个护身之物罢了。”

      她伸手将青门从地上扶了起来,叹道:“你不要记恨瑶姬,她就是这样心直口快的脾气。”
      青门摇头:“不会。”

      “这次的鹊枝舞,芸儿是跳不了了。我已奏请了太常寺卿,将鹊枝舞撤换下来,改做凌波舞,只由你一人来跳,你敢跳么?”
      柳青门抬起头,又惊又喜:“先生,我敢跳!”
      李先生颔首道:“好好,你答应就行了,我也倦了,你先回去罢!”

      柳青门虽仍有话想问,但见李先生似疲倦极了,便不忍再开口,缓缓退到门口,就听李先生缓缓说道:“你若想见林耿介,不要等着他来找你,他是不会来找你的。你应该自己去找他,有什么话也同他当面讲。他和你一样,不过是个孤单的伤心人罢了!”
      青门答应一声:“谢谢先生,我知道了。”

      入夜,又开始下雨。
      柳青门换了一件秋香色的半新衣裳,撑了伞,只带盈盈一人,亲自步行前往林慎的住处。

      开门的不过是个老人,奔入雨中匆匆不过片刻,林慎便顶着雨来了,瞧见她,急忙侧开眼去,作揖说道:“听说是青门小姐,以为听错了,请问你深夜前来……有什么事么?”
      柳青门开门见山道:“我是来见你的。”

      “见、见我?”
      柳青门点一点头,举起红漆食盒说道:“我带了酒和菜,想请大人小酌一杯,还请大人赏光。”
      林慎往那食盒上扫一眼,让开身来,说道:“请小姐先行。”

      盈盈便撑着伞护着青门在前面走,林慎冒着雨在后面慢慢跟着,直进了林慎的卧房。

      入了前屋,不过见一张半旧的桌案,一顶青铜香炉上悬了一幅对联,下方=四把半旧的椅子并两张桌子,竟再无他舞了。入了内室,只一张床,一副桌椅,并一些寻常生活物品罢了。
      冷冷清清,哪有半分,像个四品大员的家?

      林慎搓一搓手,有些局促地从外室搬了一把椅子进了内室,说道:“青门小姐,请坐。”
      他将桌上摊开的书卷和纸张摞了一摞,又急急忙忙要去烧水煮茶。

      却被青门一把拽住了胳膊,她柔声说道:“耿介,你——”
      话还未完,林慎便如惊蛰一般跳了起来,将被青门抓着的胳膊一甩,倒吓了青门一跳。他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说道:“对、对不起,吓着你了吧?我、我去给你倒茶……”

      柳青门却又拽住他,笑了一笑:“你别忙了,我有话同你说。”
      她将林慎摁着,坐在了椅子上,亲自将食盒打开,将酒菜端了出来,倒出一小盅酒来递到林慎面前,努了努嘴。

      林慎迟疑片刻,到底接了过来,顿了一顿,仰头将酒喝尽了。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怎么倒把酒喝了?”

      林慎放下酒盅,默然半晌,说道:“我不是傻人,知道你要同我说什么。我把你的酒喝了,你可以走了。”
      柳青门伸出手来,向林慎的面上试探着伸去。
      林慎不躲不闪,能看得见她的手在微微的发颤。

      就在青门的手指尖刚要触碰到他的面容的那一刻,就听林慎淡淡问道:“此刻你这般对我,是真心为我,还是为了三弟?”
      柳青门刹那间如遭雷劈:“你说什么!”

      林慎抬起头来,望着她:“你对我作舞,把满心之情都付诸于舞上,难道不是因为我和三弟生得极像,你错把我当成了他么?”
      柳青门摇摇欲坠,只得伸手扶住了桌角,稳一稳身子,敛了笑反问道:“你看我作舞,哭成了泪人,难道不是错把我当成了秀林赵氏么?”

      林慎望着她姣好如花的面容,再次怔怔落下泪来。

      窗外的林琰在风雨之中看着里面的两个人抱在一处,窗纸上的人影合成了一个,不由得倒退了两步,跟着转身狂奔起来。
      他听到了她的说话声音,听到了他俩人的话,却不敢进去见她。

      狂风暴雨之中,他一个踉跄扑倒在地,跟着失声恸哭起来,哭声消散在偌大的雨夜之中,了无痕迹。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灯伎三郎的地雷一枚,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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