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尔蒙德的游戏》不能发芽的种子

30、第三十章 悲伤的蒙塞洛（下）

　　“没有人记得这座喷泉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这里的了。我还是孩子的时候她就是这样，现在我老了，她还是一样的美丽。”闲坐在喷泉边的老人捻着胡须，感慨地望着身侧动人的石膏像。
　　艾利尔和塞俄坐在他身旁安静地听，时不时低头研究那个刚花了他们十个铜角子的小石像。
　　虽然眼前两个古怪的年轻人都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老人倒也不是很介意——在浦路菲亚城，已经难得有人有兴趣听他讲喷泉的故事了。“现在已经没几个人知道蒙塞洛的故事了……他们管她叫守护女神，用她的像塑卖钱，但她不是神，一点也不是。”老人压低了声音，透露什么巨大的秘密一样，“她是一位公主，一位被魔法变成了石膏像的公主！她在这里已经站了上千年，可是这里太偏僻，没有高明的魔法师会来，也就没有人能看出她的身份……”
　　艾利尔握着小石像的手抖了一下。他默默扭头去看塞俄，正看见塞俄受不了地大翻白眼。
　　中心广场热闹非凡，午睡醒来精神正好的悠闲主妇们手牵着孩子，为她们并不迫切需要的商品和老练的商贩激烈还价。在一片热烈的气氛中，喷泉边奇特的三人组合反而很不显眼。
　　老人的谈兴正浓，故事已经追溯到那位“公主”殿下还没有变成石膏像时的风流韵事，并有继续在这些韵事中纠缠下去的趋势。
　　提议找位长者来了解女神像历史的塞俄一边后悔地揪着头发，一边用眼神示意艾利尔趁老人不注意偷溜。
　　艾利尔无奈地叹了口气，在老人再次把目光移动到喷泉上时，裹紧衣服蹑手蹑脚走开了——这不是礼貌的行为，但在艾利尔远远回头发现那位老人仍在兴奋地对着空气讲述“蒙塞洛的故事”后，他连一丝丝抱歉的感觉都不剩了。
　　“老人家的精力真是好啊！”塞俄夸张地长出了口气，心有余悸地瞄了眼喷泉边的老人，然后拉着艾利尔朝旅行者酒馆的方向回去，“真佩服老爷爷的想象力，又是魔法又是公主的，上千年前有石膏雕塑么？”
　　艾利尔笑了一声，随手把石像放进储物袋。但他从袋子里抽出手时，一种怪异的感觉让他皱着眉停下了脚步。
　　塞俄也跟着停下：“怎么了？”
　　艾利尔表情古怪地摊开刚抓着石像的手：原本干燥的手掌不知道沾到什么，湿淋淋地滴着透明的液体。
　　“这是什么？水么？”塞俄伸手想碰，被艾利尔让开。
　　艾利尔换了只手从储物袋里掏出女神像，那尊小小的石像立刻染湿了他的手。
　　塞俄惊讶地张大嘴，指着女神像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
　　艾利尔甩了甩手上的液体，疑惑地盯住蒙塞洛的脸——那张仁慈的笑脸又变成悲伤的样子，石像空洞的眼睛浸着液体，含着眼泪一般。
　　艾利尔心里一动，抬手放在鼻子前仔细地闻了闻：“咸的。”
　　“哎？”
　　艾利尔回身看向广场中美丽的喷泉，若有所思：“塞俄，晚上能再来这里一次么？”

　　夜晚的浦路菲亚城喧嚣又静谧，喧嚣被锁在屋里，屋外就只剩下了静谧。街道上空空荡荡，银白的圆月只照出两个身影。
　　塞俄被晚上明显变凉的风吹得直哆嗦，艾利尔却没什么感觉地快步走在前面。
　　下午热闹的广场已经没有人在，喷泉中白色的雕像沐浴在清澈的月光中，原本温柔的微笑反而模糊不清。
　　“艾利尔，我们来这里是要做什么？”塞俄抱着胳膊，缩了缩脖子。
　　“我也不知道。等等看吧。”艾利尔径直在喷泉边坐下，塞俄撇撇嘴跟了过去。
　　手里的小女神像还在流着泪一样的液体，艾利尔犹豫了一下，把它丢进喷泉。石像“嗵”一声，溅起银亮的水花，沉入水底。
　　塞俄好奇地探头看向水里：“没什么变化啊。你到底要干什么？”
　　夜风大了些，卷着云朵遮盖住月亮。广场一下子暗了，风停时，塞俄清楚地听到“咔啦咔啦”的碎裂声。
　　“啊！”他怪叫一声跳到艾利尔身边，“那是什么？！艾利尔你听到了么？！”
　　“恩。”艾利尔点点头，自己也有些不敢相信，“我想，那个应该是‘公主殿下’……”
　　“你说谁？”
　　“石膏像公主。”
　　“艾利尔……”塞俄的嘴角抽了抽，“你真不适合说笑话。”
　　艾利尔无所谓地哼了一声，注意力转回喷泉那里。碎裂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喷泉池里哗哗的水声。
　　塞俄紧张地瞪视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却什么也看不清。
　　“呼……”深深的呼吸声，却不是艾利尔或塞俄发出的。
　　“唤醒我的……是你么？”低柔的陌生女性声音伴随着水声响起，听不出恶意，却带着几分激动。
　　“你是谁？”艾利尔微微侧身，把紧张过度的塞俄挡在身后。
　　“你是……精灵么？只有精灵能唤醒我……”声音的主人顿了顿，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你的名字是？”
　　“艾利尔。”
　　“不，不对……告诉我你的姓名，我请求您，告诉我您的姓名！”声音带着哀求，颤抖得厉害，“我已经在这里等了太久，我已经不记得要等的人的名字……请您告诉我，让我想起来！我请求您！”
　　艾利尔沉默了片刻，还是决定如实相告：“我不是你要等的人。我还没有成年，还没有得到自己的姓名。”未成年的精灵拥有的只有名，到了成年才能从各族大长老那里得到自己的姓——姓和名，和起来才是精灵的真实之名。
　　“……这样么……给你添麻烦了呢……”失落的话语如同一声叹息，被夜风吹散。
　　虽然知道对方恐怕也看不到自己，艾利尔还是摇了摇头：“这里的人叫你‘蒙塞洛’，这是你的名字么？你为什么会变成雕像？”
　　“我的名字？”对方似乎在努力回忆，“我不知道……我只记得在这里等了好久，但他没有回来……然后，然后，我怕等不到再次见到他就对自己用了法术，这个法术只有他……只有精灵碰到才能解开……对，只有这样我才能醒过来。”这么说着，声音又变的茫然：“我醒了？可是他在哪里？你看见他了么？他说会回来看我的，你看见他了么？”
　　“他是谁？一个精灵么？”
　　“他是，他是……精灵，一个最美的精灵，所有的光都落在他身上……可是我想不起来他的名字，”声音开始慌乱，“他告诉我的，他告诉过我的，可是我想不起来了！怎么办！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他说会回来却一直没有回来，你一定是被人骗了。”原本还僵硬地站在艾利尔身后的塞俄已经不见了紧张僵硬，听到女人惊慌的自语，他无趣地接了一句，却换来艾利尔在他脚背上的狠狠一脚，和那女人崩溃似的尖叫。
　　“不可能！他不可能骗我！他不会说谎的！他是最伟大的精灵，他不可能说谎的！因为他是！他是……”声音弱了下去，变成喃喃地自语，“对了，我记得了，他的名字是……”
　　“哗——”风声骤起，一时间只听得到夜风呼啸的声音。
　　遮着月亮的云层被风推开，银色的光辉洒落大地。
　　艾利尔直视着喷泉的方向：在那里，美丽的女子披着轻柔的薄纱。她的笑脸温柔，眼睛里却盈满水光。
　　“全世界的光都落在他的身上，一切荣耀，一切希望……”她痴痴的目光凝在艾利尔身上，泪水滑落脸庞，“我知道，你一定不会骗我……”
　　“呃……”塞俄拉拉艾利尔的衣袖，小声说，“那女人好像把你当做她要等的那个精灵了……”
　　艾利尔还来不及回答，眼前在雷洛丝照耀下如同真正女神的女人却像不小心摔落的石膏像，瞬间裂开，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