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庸侠（四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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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月黑风高。
东梁王府的侍卫们在格外深沉的夜色里逡巡着，铁甲随步伐发出沉闷的声响。
“一、二、三……”
白晓晓躲在花园的假山间，透过山石的缝隙，竭力辨认着侍卫的身影。待那队侍卫彻底走远，白晓晓捣了捣身边的人，低声道：“这东梁王府的侍卫都是按着固定的路线巡逻，十人编成一队，每两刻钟经过一次……”
楚雁离抱臂沉吟：“除去那些站岗的，整个王府巡逻的侍卫起码有三十队，各有其区……到时候想要钻空子绕过这些侍卫很难，最好的办法还是压根就不要惊动他们。从行刺到脱身都不要惊动任何人，只像现在一样，装作府里的下人，混出去。”
白晓晓皱起眉头：“可是府里的老人们都说，上次梁王被行刺之后，小心得紧，连睡觉也要安排一队人在一旁值守。要想不惊动人的话，得找个梁王单独待着的时候……”顿了下，“在茅房下手？你读过豫让的故事没？当年豫让刺杀赵襄子也是在……”
楚雁离哂了一声：“我读没读过这个故事不重要，我觉得梁王读过。”
“那里也有人守着？”白晓晓啧了一声，“这老贼这么怕死？”
楚雁离沉吟半天：“还是用美人计吧。”
“这一时半会，上哪儿去找美人啊？再说，府里人都说东梁王不好色，就算好色——他太快了，不行的。”
楚雁离一时没反应过来：“快？”
白晓晓竭力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上次我去东梁王后院送点东西，看见他进一个小妾的屋子，然后一盏茶的功夫就出来了，还换了身衣服。”她的语气一本正经，“你想，东梁王那速度，那些随从心里能没数么？他到时间没出来，可不得进去寻他？那时我们说不定都还没出王府呢。”
楚雁离不想搭理白晓晓那句黄腔，却不得不承认她说的也有道理，正头疼之际，却忽见前面闪过一道鬼祟人影。他让白晓晓藏在原地，自己现身去追。刚将手搭到那人肩上，那人却猛一侧身，伸手拽住楚雁离襟口，另一只手劈向他脖颈。楚雁离抬手挡下，一掌击过去，却也被那人闪开。两人推拒几招，俱发现对方滑手得很，一时间分不出胜负，便各退后半步，相峙起来。
刚才月黑风高，楚雁离只看见给人影，凑近才发现这人是个纤弱女子，作着王府丫鬟的打扮——但哪个普通下人能有这般身手。
这时那人掸了掸肩头，像是那里被什么不洁的东西碰过一般。楚雁离一瞬间福至心灵：“……林如玉？”
见被拆穿，林如玉也就不装了：“小千流之前还前辈长前辈短，现在就直呼其名啦？多教人伤心啊。”
楚雁离算算时间，觉得下一班的侍卫快过来了，便给他做了个揖，将他带到假山深处。白晓晓见状一开始也十分惊异，不过惊异之后的重点却在于：“你既然混进来，为什么要打扮成女人啊？”
林如玉嫌弃地往假山石上一靠：“男人太脏。”
白晓晓笑了一下，没接这个茬，却诚恳地说道：“我觉得您身后那块大石头天天风吹日晒雨淋，也挺脏的。”
林如玉果然一个激灵直起身来，不断抖着衣裳。
楚雁离就正经多了，对着林如玉拱了下手：“敢问前辈为何在此？”
林如玉消停了几分，斜眼看他：“你们两个又为何在此？”
这时候隐隐传来侍卫的脚步声，林如玉不愿久留，便道：“明日午时，朝来客栈天字一号房。见面再说。”说完，林如玉溜出假山，很快便融入夜色，寻不见踪影。
白晓晓和楚雁离对视一眼，见从对方眼中读出了与自己相同的意思，便不再赘言，待这一班的侍卫走过之后，便各自溜回房间，决定等明日见过林如玉再说。
第二日，两人各自找借口换了班，一前一后出了王府，寻到朝来客栈，果然看见在天字一号房等着的林如玉。这时候林如玉已换下装扮的行头，穿上一身绛红色的衣衫，斜歪在椅子上。
“坐。”林如玉抬了抬手，算是招呼了一下。
白晓晓关上门窗，与楚雁离一同坐下，开门见山地说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昨晚潜入王府，想做什么？”
林如玉道：“我昨夜想了想，我觉得我们的打算，大概差不多。”
楚雁离笑笑：“那不如效法古人，再掌心各写一个字，再一起摊开来看，如何？”
林如玉哂了一声：“我才不要，墨水脏得很。”说着，拿起茶盏抿了一口，“直说也无妨——我要东梁王的兵符，和一张调兵遣将的手令。”
楚雁离半垂下眼：“不知前辈借兵欲何往？”
“小千流的防心可真重。”林如玉勾了下唇角，用手指沾了沾茶水，在桌上写了个“北”字，随即掏出手帕，将那根手指细细擦干净，“不知你我所想，可在一处？”
“那前辈昨夜是去……”
“踩点啊。”林如玉的目光扫过他们两个，“你们不也是么？”顿了下，“那老家伙太怕死，点子有点硬啊。”
楚雁离点头：“到时就算得了兵符和手令，若是出不了安阳，也没用。”
这时候，客栈里间忽然传来一阵强烈的“唔唔”声，楚雁离欲起身去看，却被林如玉拦下：“没事。”
可这时候白晓晓已经转进去了，却一入目就看见被五花大绑、塞住嘴巴的李老爷。李老爷一见来了人，“唔唔唔”地叫得更厉害了。
白晓晓忙给李老爷松绑，这时候楚雁离和林如玉也都转到内间来了。楚雁离见状，扭头看向林如玉：“这是怎么回事？”
林如玉给了个简短的解释：“不捆，不老实。”
然而这解释太过简单，显然楚雁离似乎是误解了什么，猛地将李老爷护在身后，却听李老爷说道：“千流啊，你误会了。我本来是打算自己行刺梁王的，结果林老弟听闻这件事，要代我去，我当然不能依着他了……”
白晓晓见状心道，这位林如玉对李家父子还真是一视同仁地简单粗暴。而这时楚雁离盯着李老爷滚圆的身材看了三秒，将绳子又递给白晓晓：“还是捆回去吧。”
李老爷一听这话急了：“你们瞧不起人么！你们找到接近梁王的办法了么！你们知道要把兵符和手令交给谁才有用么！你们知道谁会立刻出兵，谁会引而不发么！”
这话说得三人沉默了一瞬，李老爷底气顿生，捏了捏嘴上的小胡子：“年轻人！浮躁！”继而大马金刀地往床上一坐，“看茶！”
待李老爷喝了三大碗茶水之后，终于慢悠悠地讲起了原委。
原来李老爷来安阳并非为了李守一，而是有人相约。若李守一按着原来的路线到了南阳，也是见不到李老爷的。
但那时李老爷与李守一正好是前后脚来到安阳。李老爷在酒楼会客时，临窗瞥见了驾车的林如玉，这才特意来见李守一一面。
李老爷会的那个客人，便是将李老爷约到安阳的人——顾庭芳顾将军的副将。那副将以向梁王送秘密军报为借口，掩了外人的耳目，约见李老爷。
李老爷说道此处，顿了一下，没接着往下说，却说了一个故事。
——一个游侠夜探王府，借兵剿匪的故事。
白晓晓之前拼凑出的真相依然缺了一环，这次她终于从李老爷的口中，听到了完整的故事。
原来单有手令是不够的，梁王之前的态度摆在那里，但凡将领，哪有不疑惑的。那游侠不敢随意交付手令。李老爷闻悉此事，与顾将军一起悄悄见了那游侠一面。顾将军见百姓深受匪患，恨不能以身相替，欲出兵剿匪，却奈何无梁王手令。那游侠感佩顾将军大义，终将手令托付于他。
顾将军后来也被梁王责问，但由于也是“依令而行”，梁王一时间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只是这些年一直被猜忌打压。
白晓晓垂下眼睛，暗道：原来当年那剿匪，还有这样的隐情。难怪之前林如玉说李老爷与那小皇帝有一面之缘。这一面之缘竟是这么来的。
而这次约见李老爷那副将，给李老爷送来顾庭芳的亲笔信，里面写他亲闻京都连燃七日大火却不能救；也写亲见百姓流离失所却无所为；更写明知戎狄残暴却未曾阻。满纸书信，尽是一个“愧”字。
——“……今京师已破，唯有连云寨苦拦戎狄。弟为一将，不如一江湖女子。然弟为梁王所忌，虽有心出兵，却为梁王耳目所挟，唯兵符手令俱在，方可令全军……弟不知能求何人，若兄长肯允，弟顿首叩拜；若兄不允，弟另觅他法，兄长万勿挂心愧意。”
“我想了一夜。”李老爷喝口茶，肥厚的眼皮耷拉下去，“想来想去发现你们这些小辈都成人了，我这老家伙也就没什么牵挂了。还不如做点事。”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庸侠（四十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