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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五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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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我爹行刑……我没想到他真的能这么狠,他以莫须有的罪名抓了所有季家相关的人,家丁仆从都不放过……压着他们,送上刑场……”季嫣合上双目,谢元在数只手的压制下拼死挣扎的场景仍历历在目。
“我没有办法……更不能眼睁睁看着……”无法抉择的两难境遇,得知消息时剧烈痉挛的身子,不管前进或后退皆得不到善终。季嫣缓缓蹲下身,仿佛又坠入那个深渊。“我安排好他们的后半生,鸩酒备了两份,你饮……饮下后,我也……我也随你而去……”
“我当时唯一念着的,就是若有来世,我一定……一定护你周全……”随着季嫣弯下身,两人的距离也被缩至极短,再睁眼时,韩沁眼中的星辰轻易便刻在了她的心上,她摸摸韩沁的脸,指尖真实的触感让她舍不得放开,“上天怜悯,给了我重新站在你面前的机会……”
韩沁仍被绑着,季嫣的脸离他很近,滚烫的泪滴恰巧落进他的眼里,骤然为异物侵袭所带来的不适感让韩沁瞬间闭上了眼睛。
他本来只是想吓她,反复无常、阴晴不定多少叫人惧怕,没想到会激出她这番话。
季嫣这番自白,倒和他的认知相悖。他隐约猜测她是被胁迫的,但不排除是她自愿,兴许正同妄图谋害他的人不谋而合。他也知道她饮下了毒酒,却不知是如她描述的那般殉情,还是害人终害已、百密却有一疏的作茧自缚。
“嫣儿可是吓着了?”韩沁重又睁开眼,眼中那抹令人不适的刺痛仍在,却轻而易举地表露无辜,“朕不该吓你的,朕只想叫嫣儿替朕松绑。”
可季嫣望着他,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
不管上一世的韩沁是否在刻意伪装,佯装一切如常,韩沁的表现存疑,这点是确定的。
至于他为何伪装,怕不是已能灵活控制韩沁的躯壳,妄图在悄无声息中取代了他。
而韩沁受异物侵袭而发红的眼只朝她望了一瞬便移向他处,自始未对她的坦白置一词。
韩沁避而不谈,季嫣也不勉强,他们都需要时间。气氛随即沉寂下来,季嫣没有看韩沁,倒是盯着榻上的衣物愣了许久的神,回神时蓦然想起放置已久的另一目的——她要寻一件韩沁的贴身衣物。
韩沁的心思大约也不在这衣物上,奋力侧了侧身子让她拿。
断肠草已齐,季嫣手握里衣回到朝阳殿,裹了断肠草就置于院中阳光最盛的地方。春入夏的时节,阳光不猛,日头不烈,季嫣将衣物置好后退开几步,看了许久在阳光下投下小团暗影的包裹,悄然勾起唇角,不含别的意味,只是想笑。
也许收效甚微,她也忍不住为这颇显幼稚的举动而泛起轻松的笑,总算将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去,不管韩沁后续的反应何如,这一刻季嫣的心中都是晴朗的。
好不容易乐够了,季嫣迎着阳光又看了眼断肠草,蓦然想起皇子妃。皇子妃将偏方带给她的第二日就被召回宫了,随后季嫣也了解到姜峫领兵作战的对象不是其他,正是新月。是他带兵逆转了局势,一举攻下新月的数座城池。
被夺取了好些城池,朝中上下意见可不少。意见声中,韩沁借着怪症,不分青红皂白就摘去了许多官员的乌纱帽,说他们办事不利,竟未能守住城池。
季嫣虽未能亲眼见着发落现场,光是朝中的传言就能让她了解个大概。
据说所有在殿上替负罪者求情的官员都脱了官服,韩沁后来还借着各种理由发配了一帮官员,不是贬谪就是镇守边疆。韩沁此举毫不讲理,多少官员暗地言其昏庸,杨相国倒是开心得紧,想到暂离皇城的蔡斯,他面上的喜色更甚,赞成韩沁的每一个决定。
官员被拖了下去,殿中充斥着哀嚎,说他们没能守住城池全是奸人教唆,是奸人劝他们放弃抵抗,领兵请降。而将乞骸骨,为新月奉献了一生的白发老者,众官口中的奸人,最后朝韩沁行了个极郑重的礼,一并被免去官职。
这是他能为新月做的最后一件事。
另一边,因为不是见不得光的举动,季嫣初时分配任务就没避讳,断肠草的收集多少有些动静。太后顺了这阵风,命人将季嫣召至跟前,她要同她好好谈谈。
季嫣到时无人阻拦,只宫女小声通传,一切如常,像是太后摆好了阵势等着她。不曾想迈入殿门倒见着恭敬站着的道士,有板有眼地同太后商讨着什么。想是同韩沁有关,季嫣垂眸退至一旁,安静,却将他们的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娘娘,自蔡将军离京以来,圣上的情况稳定,未再发病。可贫道听闻娘娘将圣上软禁,乃至五花大绑,这恐怕——要加重皇上病情。”
韩沁再无异状?情况稳定?
季嫣听着就觉得不对劲,她想起韩沁露出马脚的两次,莫不是道士也被他蒙蔽了。
谈及韩沁,太后额边有筋紧绷,甚至隐隐发痛,“若不是这般,皇帝又该不见踪影了。”
“令圣上外出散心,不失为治疗的良方。”道士面对太后时少了几分随意,微垂着头,可不时抬起的目光并上微扬的嘴角,仍让他显得神秘且不可勘测。
“宫内如何不能散心?非要到宫外去?”
“宫内外之境遇始终不同,多接触些生人,总归是利大于弊。”
“若在宫外发了病……”
“贫道派人暗中护着圣上,且愿以脑袋相担,断不会叫圣上出了事。虽是句俗话,多少不合规矩,但娘娘尽可放心。”
太后蹙眉思虑良久,终是叹口气,作了妥协:
“还请道长将哀家底下的精兵调去,增派些人手。”褪去身份加持,她也只是在韩沁的病症前束手无策的普通妇人而已,语气早在不知觉间放缓。
“不可。人多反易遭圣上起疑,这无形中施与的压力易使圣上的意识紧绷,增添犯病的几率。况侍卫不晓道法术式,这若下手没个轻重……”
“行了行了,”太后疲倦地摆摆手,“便按道长所言去办。”
道士领命退下了,太后才发觉季嫣的存在,她这才有机会抿一口杯中早已晾凉的茶,声音透出疲惫:“哀家听闻你命人大面积搜刮断肠草,可有此事?”纵然是疲惫了,当提及断肠草这类可取人性命的草药,太后还是加重了语气。
“臣妾同芜羌国皇子妃交好,前段时日皇子妃到访,替臣妾带来一味偏方,说是裹断肠草暴晒七七四十九晌午可驱邪。臣妾不懂医术,总要做些事才心安。”
太后点头应下,继而以手支了许久的额,良久再未见动静,仿若睡着。
“皇后。”季嫣站了很久,本以为不再有后文,太后就在这时唤她一声。
“你嫁入新月也该一载了吧。”
“是。”太后的语气显而易见的感慨,她又何尝不是。
“那哀家便问你,我新月血脉还未有延续是何故?”
太后这一问,季嫣还真不知该如何回答,索性沉默,静待太后后文。
“皇帝这怪症久不愈,宫内是该添些喜事了。纳妾冲喜他必不愿,你俩便努力一把。”
“哀家这要求,可过分?”
太后既然要求,季嫣当然照做,她回了朝阳殿就是一番梳洗打扮,末了吩咐跟在一旁的阿翠:
“派人去请皇上过来,说我有要事寻他商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