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列传之归隐》白忍

38、念入骨髓

　　早朝回来执明便进了离园，静坐于庭院里，无所作为，无从思量。
　　看着离冢的牌匾被取了下来，也没再换上新匾，已然称之为离园了。

　　他只是在等，等时间流逝。

　　“王上。”一老者站于亭台前向他参拜。

　　“师傅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执明赶忙上前去扶他。

　　“王上请受老夫一拜。”

　　“王兄的师傅本王亦把你当做师傅，怎能受师傅如此大礼。”执明把他扶至亭里坐下来。

　　“王上为何发呆？”

　　“只是闲下来无所事事罢了，对了，师傅的东西可都般来这边了？”

　　“谢王上关心了，本就身无长物，今早都已按排妥当了。”

　　“那便好，今后有师傅照顾王兄，本王也放心了，师傅闲暇之余就在这离园照看一下花草与这些笨鱼，但凡体力活都叫下人去做，万不可累着。”执明给老者奉了茶水。

　　“看你们相亲相爱，真好。”老者微笑抚摸着他白花花的胡须。

　　执明也微微一笑，还能看到花甲之年的长辈才是真的好。

　　…………

　　天色渐暗。
　　八月未央，怎就感觉特别的清冷寂寥呢！

　　“臣，拜见王上。”

　　“你谁？”执明抬眉看他。

　　“臣受慕大人传唤特来任职王上的护卫。”侍卫拱手至着礼。

　　“是你！”执明意味深长的上下打量着他：着了一身一等护卫的便装，与慕言一般一身白色，虽不似慕言那么洒脱俊逸，气宇不凡，却也算得清秀，扑实得让人心安。

　　“如何称呼？”

　　“罗林”

　　“罗林”执明别开脸：“怎的人怎长得跟名字如此相似。”看贯了阿离，慕言这等清世脱俗之人，再看眼前之人，平庸无奇，老实憨厚。
　　“罗林，本王不喜欢……”执明回眸看他“罗林，落零，往后便称为落零吧！现下住何处了。”

　　“是王上，住王上的院中，慕大人住处之则。”

　　“他就要回嘉城郡了！”总是旧颜换新颜，离别总是太过伤感。
　　“”

　　执明不语，走进了木屋。

　　…………

　　“王上……”莫澜总是这般走路生风，看着到也有几分羡慕起来。
　　“莫澜来了。”
　　“听闻王上昨日在朝堂上威风至极，臣没赶上真是太遗憾了。”
　　“你这些天去那了！”
　　“去了趟嘉城郡，王上我真是太爱你了，能把慕言还给我。”莫澜拉着执明的手。
　　“我才懒得管你，那是阿离的意思。”执推开了他。
　　“原来阿离把这事放心上了，之前我也是随口提起的。”
　　“你来干嘛？”
　　“就来看王上啊！还有看阿离。”莫澜拉起执明：“我们去敬香吧!”

　　…………

　　花满庭院，银辉浮沉，如此良辰美景，适合缅怀往事。

　　桌上摆放着几盘菜肴与酒壶金杯，只是不去碰。

　　“王兄的朝服做得如何了？”执明问小胖。

　　“正日以继夜的在赶着呢，王上放心，都会赶得上。”

　　“本王回来了几天了。”

　　“四天了。”

　　“这么说还有两天就是大典了，大典后便可回瑶光了。”

　　“是的。”

　　“可本王怎么觉得漫长至极呢！”

　　他突然就心痛不已，充满憧憬的几日都是如此难熬，更何况是无望的三年守候，那该是怎样的空余寂寥，无处话凄凉。

　　是什么支撑着他……

　　想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王上怎么了？”小胖慌忙掏出手帕给他擦了去。

　　“本王想阿离了。”

　　小胖听了不知如何回答，如何来安慰，只有低着头跽坐在一侧。

　　执明看向站在一侧的落零，示意他坐下来：“你过来，你可知本王为何把你留在身边？”

　　“王上仁爱，臣不敢揣测。”落零跽坐于他的一侧。

　　“这天下人对他是恨之入骨，就连本王都想要了他的性命，唯独你说他是个好人，你为何会说阿离是个心善之人？”执明眼神空洞看着木屋，悠悠开口。

　　“慕容国主至住进这明月楼来，从没为难过下人，臣之前是国主寝室外的护卫，只要慕容国主入睡后，我们是可以坐下来靠着门框入睡的，冬日里甚至可以进屋里当值，看到在宫门口与城墙上顶着严寒当值的侍卫，臣觉得为能守护慕容国主是臣三生有幸。”

　　“他之前在这里都做些什么？”

　　“……”

　　“本王想了解他一些。”

　　“刚来时也就看书写字，夜里常作画，没事做时也会在案前坐到半夜，后来莫郡候会常过来看国主，陪着用膳，再后来王上……王上也会来坐坐。”

　　“一个人该有多孤独。”

　　落零不语，似默认了他的话“自小公子来后好了很多，都是国主照顾他的生活起居，教他识文习武，因着小公子莫郡候也三天两头的往这里跑，这里才有些气息。”

　　“气息……”好嘲讽的两个字。

　　“臣妄言了……”

　　“你没错，都是本王得错……”

　　…………

　　今日是执宴登位大典，朝会、祭祖，陪着朝臣碌碌一天，晚宴后先行回了寝宫。

　　夜渐深，风愈寒。
　　思念入髓，寤寐思服。

　　辗转反侧，终不能入睡，执明突地坐起，失神许久。

　　“小胖，小胖……”执明坐在塌上烦躁的唤着。
　　“来了，王上有何需要？”小胖开门进来。
　　“王兄回来了吗？”
　　“刚回来。”
　　“没事了，出去吧！等等……本王渴了，要喝水。”执明邪恶一笑，生出坏念头来。
　　“水都冷了，王上等一下，我下去取热水。”小胖提着桌上的水壶下了楼。

　　‘砰’一声脆响。
　　小胖来不及收拾落下的茶杯，转身飞奔下了楼。

　　“王上，我家王上不见了，王上快派人去寻吧！”小胖带着哭空腔。

　　“不用寻了，回去休息吧！本王今日也乏累至极。”执宴头也不抬，坐在案前看着奏折。
　　“王上，可是……”
　　“他明日会自己回来的，用不着担心，出去……”
　　小胖无奈退出，又急切的飞奔下楼。
　　“大人，王上不见了！”
　　“不是入睡了吗。”他正解衣准备入睡了呢。
　　今日他一直在执宴身边，流连反转于皇亲国戚、王孙贵胄之中，才刚回来，去看了一眼执明，他已上床了，怎的又消失啦。

　　“我就是下楼来端了一壶热水的功夫。”

　　“走，出去看看，兴许是去了离园。”落零整理好衣服与小胖出了门。

　　“这么晚了，你们去那？”

　　“慕大人，我家王上不见了！”小胖似抓到了救命稻草。

　　“告知王上了么？”

　　“说了，王上叫不用寻了。”

　　“那便是不寻了，你两怎么不遵令，都回入睡觉。”

　　“是。”落零转身回了房里。

　　慕言看向小胖，小胖只好泪眼汪汪的上的楼。

　　“你这是做何？”执宴翻阅着案上的折子。
　　“突然感觉好玩。”执明在执宴的塌上，裹着被衾趴着。

　　“还坐地上掉眼泪呢！不去看吗？”
　　“管他呢，王兄明日再看吧，今天都这么晚了。”
　　“这是今日的事，明早要给众臣答复呢。”

　　执明看着架上执宴脱下来挂着的典礼的朝服，他喜白色，便做了白底的衣袍，金丝银线镶边云纹秀，大氅浸地，雍容华贵。

　　“本王对不住王兄，本该各国朝贺的大礼，就这么匆匆过了，连一件衣服都这么匆匆赶制。”

　　“你知晓，王兄最不在乎的就是这些浮华的东西，别胡思乱想了，王上要回去睡还是在这儿睡？”

　　“在这吧！”回去也冷清。

　　…………

　　“阿离……”执明突然睁开眼睛，惊魂未定。
　　“王上醒了”小胖跑过来。
　　“你为何会在这？”
　　“是王上让人传唤过来的，王上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开这种玩笑了，我一夜未眠。”
　　“自己不睡，你还怪起本王来了。”
　　“王上回自己寝室吧！”小胖把披衣给他披上，为他穿上鞋子。

　　执明回房看到书架上的桂花酒与一旁的白色瓷杯，出神良久，今年的月夕何时过了呢，是身边的人都太忙，记不起？

　　“王兄还没下朝吗。”
　　“今日还要招待各封地来的王亲贵胄，想是很忙，王上要用早饭了吗？”

　　“吃不下，我去离园走走。”执明抱着酒坛走了出去。

　　进木屋敬了香，他拿着鱼食出来，看到师傅在墙角那边浇花水。

　　把鱼食撒进水里，鱼儿都从各处赶过来，欢快的争夺着……

　　回到亭里坐下来，桌上的那盆羽琼花开得正旺，刺得眼睛生疼。

　　“真无聊……”执明轻叹一声，摸摸花盆，寻着上面的字迹：“我寄相思与明月”

　　他突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这日子本王是一天也熬不下去了。”

　　“王上怎么了。”
　　“把这酒与这盆花交给卓彦，还有书架上那套白色瓷杯，明日随军带去瑶光。”
　　“是”小胖过来抱酒。
　　“你不用去，明日他们过来接本王时交给便是，这事交给你了。”执明看着一旁站着的侍卫。
　　“是，王上。”侍卫答到。
　　“落零呢？”
　　“这些天王上命他帮着王上做事呢，想是跟着慕大人吧。”

　　“今日礼毕，慕言明日也回嘉城郡了吧！这到让本王念起莫澜来了。”

　　“等典礼结束了郡候会来看望王上的。”
　　“本王一刻也不想等了，你去收拾包袱，我们这就出城。”
　　“包袱？出城？”小胖一脸疑惑等着他解释。
　　“对，是包袱，没有车队，没护卫，该带的东西自己掂量。”
　　“王上要去那里？”
　　“快去叫落零回来。”执明吩咐着一旁的侍卫。
　　“是，王上。”

　　“你与落零在寒潭边大树底下等着本王。”
　　“不是与王上一同出城的么？”
　　“你脑子进水了么，那宫门本王出得去么，等落零过来你们便立马出去。”
　　“怎么出去啊？”
　　“你们不是有令牌么，自己想法子，不跟着来往后就见不到本王了，可别坐在地上哭鼻子，丢人现眼。”执明丢下他走出了明月楼。

　　…………

　　执宴从朝堂回来，侍卫来报落零与小胖出了城，在寝宫里看不到执明，便知执明是去了他那里了，大典都没结束，他就这么迫不及待，都没等他回来道个别。
　　执宴从案下取出慕容离为他着的丹青，心里生出无能为力的不舍，再怎么相似，终究不是那个他。

　　两万大军已浩荡出城，彦卓还在城门下等着去接执明的车队。

　　车队是等来了，还有执宴跟随着来送别。
　　可这……

　　莫澜与慕言的车队也准备出城，慕言下马走到执明的车旁，欲与其道别。

　　“王上，这……这……”卓彦愁苦着脸指着车里。
　　“怎么了？”慕言过去掀开帘子。
　　一坛酒、一套杯子、一盆羽琼花。
　　“卓大人该出发了。”执宴提醒着他。
　　慕言看了一眼执宴，心照不喧，怪不得今早信鸽都飞回了郡候府，想是今后都用不着了。

　　“路程颠簸，卓统领可要好生照顾着，快出发吧！”慕言忍着笑。

　　回到执宴面前，行了一个鞠躬礼：“王上保重，臣去嘉城郡了。”

　　“你们也保重，照顾好莫澜。”

　　慕言回到莫澜车边站着，莫澜伸出头来：“慕言，我去与王上道个别吧！”
　　“别去了，王上已出城了。”
　　“噢。”莫澜退回车里，露出让人心疼的乖。

　　慕言看着嘴角上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