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序，人自醉》浮华是安

6、第四章 天下有缘

　　青州，十里群山外，远山城。

　　几十年前的远山镇还不叫远山镇，而是叫远山村，因地处偏远被冠以“远”字，同时远山城又是青岚山脉方圆百里内唯一一座城镇。

　　但近几十年来，天下越发不太平，为了逃避战乱，很多人都纷纷逃向偏僻角落，远山村就是在这个时候涌入大量逃难者，规模逐渐扩大，渐渐成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城池，索性就改名为远山城。

　　此时的远山城城内，离欢脸色难看的被当成珍稀“动物”围观了，并且围观人群还在持续上涨……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她身旁的某公子，围观群众的主要目标。

　　某公子表示很无奈，长得太好看怪我咯？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早知道带上他是个错误。

　　* * *

　　另一边，林衣压低帽檐，对身旁的人低声说着什么。

　　突然眼角余光瞄见了一个人，鬼鬼祟祟的模样，对上她的目光时，那人陡然一惊，转身就跑。

　　她一愣，她有这么可怕吗？下一刻身边的人大喊起来——“小姐，你的钱袋被那小子偷了……”

　　……钱、袋、被、偷、了？！

　　“站住！”林衣瞬间反应过来，大叱一声，没想到那人反而跑得更快了，她眉头一皱，起身追了上去。

　　一路推翻了不少摊子，那小偷边跑边向后望去，只见林衣一路穷追不舍，甩都甩不掉！不由得心中大急。

　　“奇怪，不知道那人是谁，竟然连我都追不上？”林衣暗道，她身为堂堂的一教之主的女儿竟然被一个小贼偷了钱袋也就罢了，可问题是竟然连人追不上，这传出去都不会有人信吧？

　　略一思索，林衣的速度又快了几分，暗暗运气大喊一声，“站住，无耻小贼！”果不其然，那人的速度也跟着快了几分。

　　他果然不是普通人！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地在街上上演了一幕“猫追鼠”，从西街追到了东街。

　　街上的行人纷纷让出一条道来，见此情此景，纷纷摇头，可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忙，这年头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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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衣面色有些不好看，几乎都要滴出水来了，没想到那小贼跑得如此之快，她竟然追不上？！

　　同样的，司马元也很郁闷，简直几欲吐血，没想到随便挑个人下手，都是这么难缠的货！悔不当初啊！

　　* * *

　　另一边离欢苦着一张脸，边走边叹气，她怎么摊上这样一个主啊？甩都甩不掉……

　　就在这时，一声大喊由远到近传，传进了她的耳朵里——“无耻小贼！给我站住！偷了东西还想跑吗？”

　　无耻小贼？她一愣。

　　偷东西还想跑？她又一愣。

　　前方的人群里传来一阵喧闹，然后让出一条道来，只见一名身穿布衣，长相普通的男子正亡命飞奔，直朝这边冲来，身后还跟着一名面色阴沉的少女。

　　那少女脸上隐隐布满怒气，前头的男子则是一脸惊慌失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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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额……她好像懂了。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偷东西，真能耐！她不想多管闲事，没想到那小偷竟然朝她这跑来了，那……要不要出手呢？

　　司马元脚下生风，几乎把家传本领都使出来了，可没想到却没能把人给甩掉，他简直都快哭了。

　　人在江湖混，迟早是要还的，这句话说的真没错。猎鹰多年，没想到竟真的被鹰啄瞎了眼……

　　突然，他脚下一绊，身子不受控制的摔下去，扬起一阵尘土，就这样结结实实的吃了个狗啃泥。

　　离欢面不改色地收回脚，就这一会儿功夫，林衣已经追了上来，一把夺回钱袋，只差没狠狠的踢上一脚，“没想到你跑的挺快的！”

　　司马元心底大呼倒霉，只差没哭爹喊娘了，“大姐，我错了还不成吗？”若有下次，他肯定擦亮眼睛，看准了再下手！

　　“你是谁？”林衣眉头一皱，看着地上作死鱼状的司马元，心中依旧觉得疑惑。

　　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她转头看向离欢，双手抱拳道，“多谢这位姑娘，助我拿下这小贼。”

　　“不必客气，举手之劳。”只是伸一伸脚的事罢了，谁叫这小偷不长眼睛主动往她这里跑。

　　“这年头，像姑娘这般热心的，已经很少见了。”林衣由衷谢道。

　　离欢笑笑，这时被林衣甩的远远的的一伙人终于赶上来了。

　　“小姐。”

　　“你们来得正好，将这……人呢？”她突然愣住了，方才倒在地上作挺尸状的小贼竟然不翼而飞了？

　　林衣一脸错愕，看样子那小贼是……跑了？

　　“小姐，竟然东西已经拿回来了，不如我们先走吧，况且无心公子那边……”有人在林衣耳边低声说道。

　　离欢收回目光，那小贼倒挺能跑的，趁她们一时不注意，竟跑的比兔子还快，不过，那小贼倒不简单呐，这速度都快比得上三师姐了。

　　师们几人中，就属三师姐的轻功最好。

　　林衣将心底的疑惑压下，点了点头，不管那人是谁，都没有目前的事重要。

　　“姑娘多谢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若是有缘相见，定要请姑娘喝上一杯。”

　　“客气了。”离欢不甚在意，只不过是区区举手之劳而已。

　　林衣再一次谢道后，便带人转身离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她转头，“看够了没？”

　　踏步从阴影里走出，云笙挑了挑眉，“ 我觉得还是先找个地方歇歇的好。”

　　确实，此时日头正高，天气炎热，还不如找个地方歇脚。“听说，南街有一家茶馆还不错。”

　　茶馆？

　　* * *

　　南街，茶馆前。

　　离欢看了看周围，在看了看门匾，确定这里是茶馆没错后，不禁暗自嘀咕起来，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普通的门面啊，而且还起这种名字。

　　“天下有缘”茶馆？看来茶馆主人的品味真不一般。

　　天下有缘，何处不为友？

　　“若是心胸开阔之辈，起这名字倒没什么不对，可若是心胸狭隘之流，那就有意思了。”

　　瞥了一眼云笙，离欢没有说什么，上前伸手敲门，敲了好一会儿，都没半点反应，她干脆直接把门推开——

　　不禁眼前一亮，没想到里面竟是别有洞天，只见眼前庭院深深，有绿树环绕，繁花点缀其间，流水潺潺，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就连云笙也微微讶异了一下，“真是个有趣的茶馆。”

　　店小二似乎也看见了两人，上前陪笑地说:“不好意思两位，小店已经客满了，实在是没有多余的位置了。”

　　……客满了？

　　就在离欢一脸郁闷，正要离开的时候，有人叫住了她，“请等一下，姑娘，不嫌弃的话可以和我们一同喝茶。”

　　只见迎面走来一人，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衣裳——正是林衣，此时的林衣一脸惊喜，没想到刚刚说再见，现在又碰上，一天之内遇到两回，真是缘分呐！

　　离欢也很惊讶，才分别不久，竟然又遇上了，确实有缘。

　　眼下既然人家认出了她，又要请她喝茶，她好像没必要拒绝，反正她也不是什么矫情的人，“也好，多谢了！”

　　“不必多谢。”林衣笑了笑，突然看到了站在一旁的云笙，忍不住呆了呆，“这位是？”

　　“他是……他是……”重复说了几次，她不知道该如何介绍云笙。说朋友吧，实际上他们不熟，说是陌生人，又怎么会走在一起呢？

　　看出了她的纠结，云笙干脆直接说:“我是她的朋友。”

　　哦，原来是朋友啊，可为什么要犹豫呢？林衣有些好奇，但毕竟这是人家的事，她不好意思多问。

　　“小二，带路吧，天字二号房。”林衣耸了耸肩，冲店小二说道。

　　“好嘞！”

　　众人边走边聊天，谈着谈着，离欢在被问及其姓名时，很大方的说:“我姓莫名非。”

　　一旁的云笙，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原来是莫姑娘啊，幸会，我叫林依依，依依不舍的依。”

　　林依依？

　　“多谢林姑娘了。”

　　“都说了不用谢，对了，不知道公子如何称呼？”

　　“叫我云笙即可。”

　　一路相谈甚欢，众人很快便在天字二号房前停了下来。

　　可没想到，这天字二号房竟然是个……亭子。

　　假山怪兀，一旁池子里种满了睡莲，而这亭子就建在水上。

　　“这‘天下有缘’不同于其他茶馆，据说茶馆主人将‘天下有缘’开遍了天下，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有茶馆，再根据地方的繁荣程度，设有天字雅间，越是繁华，雅间也就越多。”林衣解释道，“而这雅间有些则设在室外，依山傍水，在四周种满了奇花异草，便于客人边饮茶边赏景，若是客人有意，还可以赏舞听乐助兴。”

　　原来如此，这茶馆主人真是有心了。

　　清风习习，隐隐约约的琴音丝丝入扣。亭子里，离欢捧起茶杯，对对面的林衣点头以示谢意，轻吹口气，她轻抿茶杯，茶水入喉，清香四溢，还算不错，不过跟自家师父收藏的茶比起来就略微逊色了。

　　至于云笙，则是滴水未沾。显然对这茶并不感兴趣。

　　林衣放下茶杯，正要开口，亭子外来了两个人，一见到林衣，互相打了个眼色，其一人迅速跳上亭子在林衣耳边低声道:“小姐，计划有误。”

　　林衣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对离欢两人歉意笑了笑:“两位，我还事，失陪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跳下亭子，也不等离欢反应，带人跟着那两人走了，看样子似乎有什么急事。

　　于是茶亭子里就只剩下了离欢和云笙俩人面对面眼对眼，“还喝茶吗？”

　　“不了，这茶也没什么。”云笙瞥了瞥茶杯，一滴未动。

　　额……这起码是人家的一番心意，你却这般不领情，真的好吗？

　　“呵呵，这位公子可是瞧不上老朽的茶？”一阵爽朗的笑声响起，人未到声先到。

　　离欢眉头一皱，只见细石小路上迎面走来一位发须皆白的老者，青衫古朴，精神矍铄，后面还跟着一名童子。

　　老者笑道:“两位不介意老朽上去坐坐吧？”

　　“……既然如此老先生就请上来吧。”她客气地笑了笑。

　　老者同样呵呵一笑，上了亭子，在原先林衣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这下，公子可以说说了吧，这茶难道不好吗？”

　　“喝过更好的罢了。”云笙淡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老者略微惊讶，低头思忖后，转身向童子吩咐道，“去将我那藏品拿出来招待客人。”

　　“是，先生。”童子应道，转身去取茶。

　　“老朽曾云游四方，有幸得到一味茶，珍藏多年，看看能不能让公子满意。”说这话时，老者的脸上带着一丝丝骄傲，想来这茶倒颇得他意。

　　“那就拭目以待了。”云笙面色平静，实在是看不出有多期待。

　　离欢目光在两人间流转，随即一笑，有意思，把手中的茶一饮而尽后，将茶杯拿在手上倒转过来，表示一滴未漏——那就拭目以待吧。

　　当童子回来的时候，三人一桌，谈得尽兴，“这么说莫姑娘的师父倒也是爱茶之人啊。”

　　“那倒未必，只是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的茶跟叶先生的茶比起来如何。”离白喜不喜欢茶她不知道，但她知道离白收藏了许多名茶，只是很少拿出来喝。有一回她和大师兄去茶房偷茶来喝，才发现藏茶的盒子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都可以写字了，若是爱茶之人，怎么会甚少喝茶，任茶盒积灰呢？

　　老者自称姓叶，游历四方，不久前才落脚远山镇，替茶馆主人打理这一处茶馆，混混日子过。

　　童子将桌上原来的茶具收走，换上新茶具，再将新茶具一一摆好，最后才取出一盒楠木打制的四方盒子放上，便施然告退。

　　离欢看了眼盒子，不由得惊讶道:“叶先生真是大手笔呀。”

　　楠木，取自极北雪原的雪楠树，百年不坏，不惧水淹火烧，坚强无比，向来数量稀少，有“千年美玉，百年楠木”之称，而这么大一块楠木，怕是价值连城啊！

　　叶先生呵呵一笑，将盒子打开，取出一点茶叶浸入水中，静待泡开，“我这茶可不比一般茶，唯有用沉木制成茶具，灵泉水泡开才能衬得上。”

　　听他讲得头头是道，离欢撇嘴，还真讲究。

　　沉木虽不比楠木，但也是千金难求，而灵泉水就是有钱也买不到，乃是取自高山深涧灵岩里渗出的泉水，一年也未必有一滴渗出。某种意义上说，用这二者泡出来的茶，确实是了不起，就连皇帝老儿也不一定能天天喝的到。

　　稍等片刻，便有茶香弥漫，清香怡人，叶先生手持茶夹夹出茶渣，面带微笑，给面前的两人，还有他自己斟满一杯茶，随即手一伸，“请。”

　　这回云笙很大方也捧起茶杯，对叶先生点头微笑表示谢意，微微抿茶，只喝了一小口，细细品味起来。

　　离欢同样点头示意，然后低头唱茶，一口茶入腹，味道甘美醇和，又带有微微苦涩，唇齿间溢满茶香，果真是好茶！只是不知为何，这茶感觉好像在哪里喝过？

　　离欢诧异，这茶的味道，怎么跟上次与大师兄一起去师父茶房里偷来的樨椤茶的味道这么像啊？

　　一旁的云笙放下茶杯，微微点头，“清冽香醇，味如甘霖，确实是好茶，请问叶先生，这茶叫什么名字？”

　　听他这么一说，叶先生自然是满脸笑容，微微得意，捋着长长的胡子说:“这茶叫……”

　　“樨椤。”

　　叶先生一怔，显然“樨椤”二字并不是他说的，他转头看向离欢，好奇道:“莫姑娘也知道这樨椤茶？”

　　“只是曾经听过并喝过罢了。”她也只是随口一猜，没想到真是樨椤。

　　这下叶先生更加好奇了，“此茶乃是我从一位朋友手中得来，据老朽所知，全天下也只有他藏有樨椤茶。”

　　“此茶虽称得上是极品，但还远比不上四大名茶，为何如此稀有？”不等离欢说话，云笙直接开口问道。

　　“哦，原来公子也知道四大名茶啊。”

　　云笙笑笑，四大名茶中的极品他都喝过，又何况知不知道，“叶先生好像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是这样的，樨椤乃是上古遗品，论稀有还在四大名茶之上，我的这位朋友曾有幸在一处古墓遗迹中得到过此茶，用千年楠木封实，经久不坏，老朽云游四方，也是从他口中知道这樨椤茶。”叶先生解释，“只是不知道莫姑娘是从哪里喝过这茶？”

　　“我师父那。”

　　“哦！敢问令师尊姓大名？”叶先生问。

　　离欢微微蹙眉，“他姓离。”其余的，无可奉告。

　　“离？”叶先生低头思索这个姓氏，“难不成令师认识我那位朋友？”

　　“不知道叶先生的那位朋友尊姓大名呢？”

　　“哦？呵呵，他姓容。”

　　容姓？“师父从未提及过任何一位姓容的朋友，不知道叶先生的这位朋友是何方神圣？”跟在师父身边十八年，她从未看见离白有任何朋友来拜访，更别说提到谁了。

　　“是吗？”叶先生笑了笑，“我那位朋友啊……”他感叹道，“乃是当世的五位王者之一。”

　　“五位王者？”离欢好奇。

　　“莫姑娘难道不知道吗？”

　　离欢摇头，不云山上与世隔绝的十八年，再加上这几个月来马不停蹄的赶路，她还真是从未说过什么五位王者。“还请叶先生解释一二。”

　　“无妨，姑娘应该知道自一百五十七年前九州王朝分崩离析后，乱世开启，各方领主纷纷出兵争权夺位，混乱了一百多年，渐渐出现了一些能力出众之辈，这五王就是这二十多年来新出现的五位雄主，如今各分天下，表面上相安无事，但迟早有一天会打起来的。或许这五位中就有哪一位可以结束乱世，平定天下，开创新朝，成为一位千古帝君呢。”

　　“叶先生说笑了，只是不知道这五位王者是哪五位？”此时，就连云笙也侧着脑袋稍微认真地听着。

　　“这五位雄主分别是云王，兰王，羽王，明王和焕王，这云王神秘，兰王强势，羽王谦和，明王仁义，焕王沉稳，这五人皆是当世顶尖的雄才，我那位朋友就是这其中之一的曲琅云王。”叶先生不禁感慨，却没有注意到旁边两人，离欢皱眉，似是想到了什么，而云笙脸上的笑容则深了几分，眼中掠过一抹异样的蓝，转瞬即逝，隐隐有几分妖异。

　　“叶先生评价这几人皆是以他们自身最突出的性格特点来谈吧，为何这云王却仅仅一个神秘呢？叶先生不是说云王是你的朋友吗？怎么连这点都不知道？”云笙看似随意的问题，实际上却暗藏锋芒，但这也是离欢想问的。

　　叶先生笑笑，“实不相瞒，我与云王虽是朋友，但交情不深，了解得自然少。”

　　云笙长长“哦”了一声，“原来如此，这云王真大方，交情不深的朋友连这等稀世名茶都送。”

　　叶先生点了点头，“云王确实很大方。”离欢却笑了，“叶先生，我们还有事，就先告辞了，失陪。”说着，就起身告别。

　　那叶先生自然是起身送别两人，面上略带依依之情。

　　待到两人彻底走远后，离欢才嘴角抽搐，拿胳膊肘捅某人，“都走远了，别演了。”

　　“我这不叫演，叫以示敌弱。”收起不舍的表情，某人慢悠悠地说道。

　　离欢直接无视，沉声道:“这叶先生有问题。”

　　“当然有问题。”云笙依旧漫不经心地说道，“恐怕不仅仅如此，你有没有注意到他的手？”

　　“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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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双修长白净，节骨分明，称得上是艺术品的手执起桌上已经凉了的茶，一饮而尽，身后的童子上前，身子低俯，“主人。”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慢着，去将左护法叫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