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之百年》渊郁

112、野猫

　　这一年的冬天，瀞灵廷的初雪来得很早，据说在过去的百年里，没有下过这样漫长的雪。瀞灵廷里，流魂街上，到处都是茫茫然的鹅毛飞舞的雪花，寒风卷动白沙沙的大雪，轻柔的覆上了每一寸的泥土。

　　露琪亚意外的没有在家中遇到兄长。

　　朽木白哉从很久以前就有夜间散步的习惯，不过，还没有什么人特意的告诉她。经由漫长的相处之后，这些细枝末节也会耳濡目染的融进印象之中，成为静悄悄的生活的一粒细小的白沙。

　　在冬天漫长的寒冷里，鲤伏山的梅花一株一株在寒气中盛开了。

　　冬天连月光也稀疏的时节，梅花悄悄在屋外绽放，那声音如此清晰，就像过去有人告诉他的那样，听，第一枝的梅花开了。

　　朽木白哉在灯下轻轻翻过书页，片刻之后，这次第开放的花苞吐露的碎响声中，他静静的走了下去。在雪花飞舞的时节里，梅花颤抖着，热烈而寂静的吐出了柔软，就在他身边，就在那无尽的穹顶里。

　　那真是温柔的风景——对于落下来的茫茫白雪而言，以盛放的姿态颤抖喜悦的前来迎接，还有比这更加热切的爱意吗？如果冬天都要不顾一切的盛放，这世上将再也没有一丝一毫孤寂的角落，哪怕烈风和凄冷无法驱逐，也不会让雪花孤独的落在泥泞之中。

　　天亮之时，它们会一同死去，躺在阳光明亮的温暖里。

　　心脏在喜悦里温柔的跳动，又在寂静之中慢慢死去，又一次，周而复始的被死去的恋人强烈的爱与恨抓紧和推开，等他醒悟到失去的事实，在这样的孤寂之中，慢慢燃起一片微弱的过去的吉光片羽，于深冬的孤独里度过漫漫长夜。

　　短暂的冬天之后，就是漫长的春绯时节。

　　春天与夏天的交界，露琪亚时不时会被朽木家的牛车接到那个宽阔的家中，走过仆人们微微低下头时空阔的走廊。朽木家有最好的春景，哀艳欲绝的樱花纷纷扬扬，月余之间都笼罩着春境，这时候举办的读书会，也是尸魂界出了名的清雅会事。

　　在真央的时候，露琪亚没有太多的好友，到了十三番队以后，同龄人之间也没有更多的话题。当她再一次跟着朽木白哉走过护廷十三番的侧廊，看到了依稀熟悉的人影之后，不由得忘记了惊惧，浅金色的青年略显阴沉的神色消失了，站在三番队队长身后，略带生疏的向她点了点头。

　　露琪亚慌忙回礼。

　　在三番队和六番队队长都不在的时候，吉良找了个机会，而露琪亚站在不远处的桥边，望着下面，不知道是不是在等他。

　　是的，露琪亚在心里暗暗的想，这是久违的声音。

　　吉良一开始还有些拘束，说起露琪亚离开之后，好友阿散井恋次像是拼了命一样的修行，辗转离开五番队，最后加入了十一番队的种种。他是个温和的人，同样历经了几次番队之间的选择，虽然是稍稍内向的性格，但说起了恋次的时候神色突然就生动起来，抱怨着恋次种种胡来的修行。

　　“最后居然去了十一番队，你能相信么，他的成绩可是同期第五名啊……当然，我是第三名，”吉良伊鹤并不那么真心的抱怨起来，眉间跳动着明亮的笑意：“那家伙啊，阿散井君他居然没有去六番队啊，真是可惜了，那么拼命得到的机会。”

　　“是啊，”露琪亚狠狠吐槽说：“真是个笨蛋！”

　　故人并未远走或错失，在年少时看起来稀松平常，如今却渐渐品尝出些许酸涩甜蜜的滋味。露琪亚在十三番队的生活安稳平静，偶尔也会听说一些别的番队的新闻，五番队的雏森桃被提拔成副队长也不过区区几年之间的事，那个可爱的女孩是吉良副队长的同期，而阿散井恋次在十一番队做了三年席官之后，又一次和六番队商量转队事宜。

　　转入六番队的第三个月，阿散井恋次在席官挑战赛上，赢得了第三席的座次。

　　鉴于六番队的副队长一席空置已久，自从前任副队长银银次郎隐退以后，新任的副队长迟迟没有提名。阿散井恋次转队之初，人们还没有发现他在战斗方面的勇猛凶悍，那得意洋洋战斗的姿态与十一番队的粗暴好战如初一辙，至于提醒队长朽木白哉，关于空置的副队长一职，也是出于一贯的队务和例行会议的考虑。

　　桌上素雅洁白的信件一封又一封排开，朽木白哉不置一词，他站起来走到了窗边，外面正是热闹而嘈杂的夏天，就像……就像那个红发又粗野的新任三席一样。

　　礼仪教养一塌糊涂，唯独执念尚且值得赞许一二。

　　真央的一面短暂的如同流光。

　　那时他找到了绯真的妹妹的踪迹，从真央把露琪亚接回朽木家，是在绯真过世的次年。而江上红叶的殉职，又在半年前不久，这样想起来兜兜转转的走到了他前面，阿散井恋次的执念也有十年余了。

　　“无需推荐人选了，就让他一试。”

　　六番队队长冷淡而随意的说。

　　阿散井恋次走完种种流程，和队长一起去一番队参加队长会议的那天，跃跃欲试的喜悦心情在和故人相见之时更加炽烈。一番队的侧臣室里热闹极了，吉良伊鹤和雏森桃站在角落里，看见他大摇大摆走进来，一下子都忍不住扭过头去笑。

　　“什么啊……阿散井君，这个奇怪的眉毛……”娇小的副队长忍笑忍得脸颊鼓了起来，旁边的吉良伊鹤笑到声音发抖，眼角含泪：“额头上文身又长出来么，真是不容易啊，阿散井！”

　　和过去的同期再一次站在了同样的副队长的职务下，阿散井恋次一边“教训”胆敢嘲笑他的好友，一边下意识的目光投向了门外，仿佛还能看到的静静在前方飘荡的队长的羽织。

　　其他副队长也是各种各样的奇怪。

　　在会议结束之前，阿散井恋次和过去十一番队副队长八千流打过招呼，老老实实的贡献了金平糖之后，得到了被摸脑袋赞许的福利。不知何时蹲在了旁边，雏森桃副队长小心翼翼的说：“喵~”

　　“喵~”

　　八番队副队长松本乱菊刚刚走进来就愣住了：“猫？”

　　“好像是跟在阿散井副队长身后进来的。”四番队副队长虎彻勇音一直站在另一侧，轻轻说道。

　　“大家都来了啊，啊，十三番队的志波副队长还没到。”大前田副队长不由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还以为我是最后一个呢！”

　　“你就是哦，大前田。”松本乱菊不客气的吐槽：“十三番队队长今日病情缘故欠席，连阿散井副队长都比你来的要早。”

　　雏森桃弱弱的举手：“这孩子该怎么办呢？”

　　没有人理她。

　　在回过神之后，雏森桃又一次求救的看向了阿散井，因为这只小小的黑猫，一看都没有满两个月的小猫，显然是跟着阿散井走进来的，如果没有人负责的话，难道不该是由阿散井来负责么？

　　“扔掉吧，我又不会养。”

　　阿散井恋次挠挠头，直白的说。

　　雏森桃一下子抱住了黑猫，扭过头去不理他了。小猫也颤抖着嗓音，喵喵的小声叫了一会儿，歪着脑袋拱着她的手心。

　　猫咪拱了拱她的手掌，钻进了衣袖之中。

　　“雏森君。”

　　温厚的声音自侧臣室外响起，五番队队长蓝染惣右介微微垂下眼，柔和的看着副队长，又向其他人稍稍点头，才道：“该回去了。”

　　“是……蓝染队长。”

　　娇小的副队长懵懵懂懂的站起来，袖子里的小猫也静悄悄的，站在她微微托起的手掌上。

　　例行会议结束了。

　　队长们渐次离开了一番队队舍，虽然没有说什么，蓝染队长离开的脚步悠闲平常，雏森桃偷偷看着前方的背影，心头微微感到了温暖和放松。

　　小猫在衣袖下面，乖巧的蹭着她，那么轻柔的重量，看上去一点都不怕人，是不是说明她和它之间有什么奇妙的缘分呢？雏森桃情不自禁的这么想着，直到五番队的队舍出现在视线之内，微微犹豫之后道：“蓝染队长。”

　　“喵~”

　　小猫也忍不住出声了。

　　从少女的衣袖之中再次见到了光明，又饿又渴的凑在了小碟子旁边。粉嫩的鼻子弄湿了，舌头小心的舔着水波，发出细碎的嗦吸的声响。

　　在那之后就躲了起来。

　　又渴又饿的时候亲昵的姿态，在回到了五番队之后，小猫就躲进了柜子下面，虽然也能强行把它从下面驱赶出来，雏森桃担心这样的做法会让小小的猫咪更加惊恐害怕，不免犹豫了。

　　它那么轻，又小，万一受伤，岂不是很难受？

　　小心翼翼的关上了门，检查了四周之后，雏森桃鼓起勇气，走上二楼，在熟悉又信赖的那个男人的房间面前敲了敲门。

　　“雏森君？”

　　夜色深了，蓝染披了一件外套，屋子里的桌案上还有没处理完的工作，耐心的把神色忐忑的副队长迎入室内，听副队长倾诉烦恼，这也是队长的工作之一。

　　屋子里立了一支灯台，下面的桌上公文摊在桌面，墨迹潮湿，桌案正对着窗栏，夏夜的凉风从窗栏微微吹进来。

　　“原来如此……”蓝染沉吟片刻，轻轻看着副队长忐忑的神色，轻松的笑了：“雏森君，想要收养那只黑丸是么？”

　　“是的……”雏森桃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轻轻说：“蓝染队长，可以收留那孩子么？我会尽量不让它打扰大家的生活的。”

　　“首先，既然是不知来处的猫咪，要小心它抓伤你，就算一个多月，爪子有时候也会划伤皮肤。”蓝染说：“刚刚到陌生的地方，会表现出警惕的攻击姿态也是自然的，不用去过意在意这些，准备一些食水，等它确认了没有危险，慢慢适应后，应该会试探着离开橱柜下面，主动接近雏森君了。”

　　“蓝染队长……”雏森桃大着胆子问道：“您也喜欢猫？”

　　这个问题让栗发的男人微微笑了：“是啊，我也养过猫。”

　　“是什么样的猫呢？”

　　“嗯……非常漂亮的野猫，下雨的时候乱跑乱撞遇到的，”蓝染想了想：“不是什么温顺听话的品种，不过，最近两年，稍微也变得亲人了。”

　　“亲人？”雏森桃好奇的继续问道：“那它从前不喜欢听话么？”

　　“不听话的时候更多，粘人的时候也有一些。不过，虽说是猫，各种各样的性格也不同，猫咪就是这样喜怒无常的性情，身为饲主的话，就没办法抱怨了。”

　　虽然态度一如往常温和耐心，雏森桃却难得的听到男人有这样兴致不错的时刻，提起曾经杨过的猫咪，连眼神也明亮了一些。

　　那一定是一只最幸福的猫咪了，她想，如果可以的话，真想见一次，被队长照顾和陪伴的猫咪一定会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吧。

　　“队长，我要如何照顾那孩子呢，因为它还太小了，这方面还请教导我一些知识和心得吧！”

　　“嗯……年幼的孩子啊，要注意先别让它吃的太饱，也不要让它到处跑。平时相处的时候，要注意多抚摸和陪伴它，当然，在它伸出爪子的时候，咬人的时候，也要稍微的给予惩罚，纠正一些不合时宜的毛病。”

　　“是，我一定会注意这些方面的。”雏森桃认真的说。

　　蓝染温和的说：“不用这么严厉也可以，相信雏森桃会是个负责的主人的，不必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又得到了几句感激后，蓝染结束了这个话题，少女满足而喜悦的离开了。

　　重新关上门的时候，不知为何轻轻吐出口气，稍稍的，感到了厌烦。虽然是天真又容易使用的副队长，偶尔，也会有一种“是不是反而给自己增加了工作”的怀疑。

　　在桌边跪坐之后，蓝染再一次提起毛笔，写完了还没有发出的公文，晾干了墨迹之后，收起公文放在一侧之时，不小心碰到了落在脚边的盘了一圈又一圈的锁链。

　　清脆的声音响起。

　　一端挂在了桌边，另一端蜿蜒着在榻榻米上，伸向了墙角，套在苍白的脚踝上。蓝染放下了笔，之前发出的声音，并不是他误触了什么地方，而是脚踝微微缩了缩，拉扯了锁链撞击出声音。

　　晕黄的灯光颤动了一下，蜷缩在薄毯之中的缘故，只有脚腕稍稍露出一截苍白颜色。毯子下面不着寸缕的身体，弥漫着微弱的血和石楠花淡淡的味道。

　　“过来。”

　　蓝染轻轻说。

　　锁链拽了一下之后，和刚才不同，是认真的警告了。面朝墙壁斜卧的男人睁开了眼睛，慢吞吞的坐起身，左手的义肢稍稍倾斜，摇晃了一下肩膀，调整了一下重心的位置，缓慢的爬了过来。

　　左手和左脚都无法承受身体的重量，义肢自不必说，连左膝盖都受伤的情况下，发力就成了问题，短短的几步路，光是爬过来就让空气之中的血腥浓烈鲜明起来。男人微微摇晃了一下，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很渴了吧。”蓝染淡淡的摸了摸他的头发，穿过了发间，露出了一侧脸庞，男人不自在避开了他的手，蓝染轻轻笑了一声。

　　茶水倒在了掌心。

　　男人很快低下头去，舌头舔舐过掌心，尽管如此，漏过指缝的水要多过被他吞咽下去的，连干涸了两天的嗓子都不够湿润，掌心就剩下一层薄薄的光晕。

　　“还要么？”

　　没有声音。

　　茶杯又被移开了，男人飞快看了一眼，沙哑的说：“要。”

　　蓝染耐心的伸出手，这一次男人更快的低下了头，舌头也更加殷勤的舔过去，发出了啧啧的水声。和猫咪不同，人类的舌头是非常柔软的，表面并不光滑，而是一种奇妙的柔腻温润，无论体温还是触感，都比猫咪更加细腻。

　　“没有了，红叶。”蓝染温柔的对他说。

　　没有了，就是没有了。无论是水还是食物，两天以来的唯一一次进食结束了，食物还可以忍耐，饥肠辘辘的胃袋很快就会在麻木之中变得可以忍受，干燥就像嗓子里咽不下去的一团火。下一次是什么时候，他也不知道。

　　红叶不满的舔了舔嘴唇。

　　他伏下去，身体压得很低，就算是猫咪也没办法这么柔软的伏下肩膀，侧过脑袋，细致的用牙齿咬住了腰带的一段，因为外面的外衣是披着的关系，只需要处理里衣的腰带，轻轻拉扯开，常常这么做的话，也没有那么艰难。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蓝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福大即可 10瓶；唐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